睡觉前, 何元菱心虚地进群, 偷摸看了一眼聊天群的隐藏页面,发现“器械库”并没有打开。
看来今日皇帝大人虽然说了好些让人耳热心跳的话, 到底只是动心, 还不是动情。
动心是可以压制的, 动情却难。
人一旦动情,便会心心念念、辗转反侧、思之想之、势必得之。
皇帝大人若“势必得之”, 一定没有得不动的。所以这个任务,不应该由身为内务总管的何元菱来完成。她应该是助攻,而不是主攻啊。
急不得、急不得。
第二日一早,仁秀一见着何元菱, 就将她拉到一边。
“徐超喜昨夜联络了心腹,想必不会乖乖认罚, 你今日可要小心。”
徐超喜此人,何元菱打过交道, 看着比成汝培面善,实则却是个笑面老虎,何元菱心里也早有防备。于是点头道:“谢谢仁秀公公提醒。我有宝印令牌, 他们也不敢公然反我。他越硬气, 我越好对付。就怕他阳奉阴违。”
仁秀道:“此人惯常阳奉阴违,就算反你, 也不会自己出面。总之防着点。”
倒是被仁秀一猜一个准。
内宫司大殿,还是一样的桌椅,一样的何总管与六名冷面侍卫。但昨日倒扣在香炉上的那只茶盅已经换过了。
徐超喜果然来了, 表情十分惭愧。
他是首席内务巡走,在成汝培之后,一直都代理着内务总管之职,自然是站在众人的最前列。那张惭愧的嘴脸,杵在何元菱跟前,每一丝肌肉的运动都看在何元菱的眼中。
哎。她暗暗叹口气。
好怀念以前的那些小朋友啊。再怎么调皮捣蛋不听话,至少他们一张张苹果一般的小脸,看着都叫人赏心悦目。比徐超喜的老茄子脸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吴火炎点卯,大殿内连他自己在内,所有主事、少主事、内务巡走,整整六十位,一个都没有缺席。
点完名,吴火炎将名册双手奉给何元菱,还很上心地说了句:“都到齐了。”
那意思,你何总管面子还是很大的嘛,昨日一通威风一发,今日立即乖乖来齐。
何元菱没有皇帝大人过目不忘的本事,翻开名册,发现吴火炎已经在昨日缺席的十九人名字后作了记号。
看来昨日没准备名册,不是他做事不细心,的的确确是托大。但凡吴主事郑重起来,差事还是办得很妥当的。
一个赞许的眼神,扔给了吴火炎。吴火炎接住,总算内心稍安。
何元菱慢悠悠地翻着册子:“接下来本姑娘点到名字的,出列。”
她指了指大殿右边的空处,然后开始不紧不慢地点名。点的正是昨日缺席的十九位,包括一脸惭愧的徐超喜、和满脸忐忑的薛春榕,通通站到了右边。
“在场六十人,四十一位昨日已经见过。你们十九位,架子大,不想见本姑娘,没关系,本姑娘也不稀罕见你们。想继续干的,认罚;不想继续干的,现在就走。”
自然是没人敢立刻就走。但也不会这么甘心认罚。
其中一个白色面皮的胖子站出来:“敢问何总管,我等总要知道是什么惩罚,才能决定是不是继续干。”
来了,果然带着心腹的反扑来了。
刚刚点名时,何元菱已经暗暗记住了这十九人。这白面皮正是徐超喜的心腹之一,他哪里是真要问惩罚,不过是跳出来搅局,灭灭何元菱的威风罢了。
何元菱表情平静:“讨价还价……看来你是把这里当菜市场了?”
“白面皮”像是得到了徐超喜的真传,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卑职不敢。卑职只是不服,都不知道是何惩罚,叫卑职如何认罚?”
何元菱坐得端端正正,甚至脸上有了些笑意。
“本姑娘专治各种不服。还有谁想一起试试?”
白面皮脸色一变,被何元菱噎住。立刻又出来一位中年太监,生得倒还算清俊,却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好似过度劳累一般。
黑眼圈像是撑不住眼皮,垂着眼睛道:“我等昨日违规,不想为自己辩解。但何总管要施惩罚,却也要师出有名、罚之有度。不然如何服众。”
嗯,黑眼圈也是心腹,又跳出来一个。
何元菱早就想好了,今天有一个收拾一个,不怕你跳出来,就怕你不跳出来。
“有没有度,罚了便知。知错便认罚,不认罚便是不知错。不知错就只能吃板子了。”
手一挥:“一人十杖,就在这儿打!”
众人皆惊愕,实在没想到情势会这样急转直下。这年纪轻轻的何总管,竟然都不看徐公公的面子,这两位可都是内务府赫赫有名的巡走,平日罚别人还差不多,何时轮到他们挨板子。
樊允已在吼叫:“搬板凳,人呢!”
他生得格外威严,又是蜂腰鹤势、体格精壮,双眼圆睁这么一吼,太监们哪里还敢对抗,立刻就有内宫司的人搬了两张宽长的行刑凳过来。
徐超喜也没想到何元菱竟然说打就打,而且皇帝给她配的是侍卫,他跟这些侍卫半点交情都没有,要想保护心腹,却是迟了。
但行刑的却是内宫司行刑手,徐超喜觉得自己在内宫司还是有话语权的。
立刻道:“冲撞何总管是他们不对。但行刑起来衣衫尽裂,何总管您还是个姑娘,只怕多有不便 ……”
何元菱一听就知道,他想把两人弄走,然后随便打几下唬弄自己。
当即打断他:“本姑娘好好说话时是姑娘,不高兴时就是野人,没什么不便,就在此处打。”
我去,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说自己是野人?
两个巡走已经被按上了凳子,板子劈里啪啦地翻飞起来。果然是衣衫和皮肉一起四溅,伴随着两人的鬼哭狼嚎,有胆小的已经捂上了眼睛。
何元菱却丝毫不惧,紧紧地盯着他们。
她知道真正往死里打,绝不是这种衣衫四溅的打法。这些行刑手有的是本事,不见一丝血,都能打到内脏俱裂,叫受刑人送了命去。
何元菱并没有想取他们的性命,却也不会如此便宜他们,当即拍案而起,大吼一声:“报数!”
行刑手一凛,原本手下还有些留情,被何元菱这么一吼,立刻嘴上就开始喊数,下手也不由自主重起来。
十杖打完,两个人趴在长凳上,已是昏死了过去。
何元菱走上前,冷冷地望着两人血肉模糊的身子。她其实也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看“惨案”现场,心内着实有些不适。但她不能表露出一丁点的惧意,反而在凳子旁停下脚步。
“泼醒。”
一声令下,两盆水泼了过来。当然,他们很注意角度,一星点儿都没有溅到何总管身上。
两人悠悠地醒转,白面皮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愈加惨白;黑眼圈糊了一脸鲜血,眼睛都找不着了。
“二位不认罚,便是不干了。本姑娘成全二位。拖走,送到浣衣局去。”
两人连喊冤的力气都没了,被架下凳子,如死猪一样拖了出去。
留在殿内的其余人等,已被这一幕吓得战战兢兢。又见何总管毫不介意地从血水中踩过,都庆幸自己没有出来顶嘴,不然何总管脚下踩的就该是自己的鲜血。
这何总管,果然是个野人。
“野人”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殿内诸人,每扫到一处,都引起一片战栗。
无人敢与她对视。
“我却并不总是这么野人。”她的脸上竟然又挂上了笑容,成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我只是不喜欢有人不守规矩。讨厌迟到、讨厌顶嘴、讨厌完不成作业……”
作业?主事们都懵了。
何元菱若无其事:“……嗯,说错了,讨厌完不成差事。按时早会,是最最基本的要求,这都做不到,还诸多理由,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了。”
葱们噤若寒蝉。
何元菱缓缓走回自己座位上,又端端正正地坐下。
气场这个东西,真的不在于身高。哪怕何元菱是在场最矮小的一个,她也是两米八。
“再说一遍。想继续干的,认罚。不想继续干的,现在就走。本姑娘绝不秋后算账。”
谁还敢跟你算账?算不过,算不过。
剩下的十七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自然都是乖乖认罚。好歹罚完还有机会翻身,打到浣衣局去,这辈子才叫完蛋。
“都不走,那就是认罚了?”
何元菱挥手:“吴主事,你记下来。”
吴火炎已准备好了纸笔。
“弘晖十四年七月二十一,内务府早会,十九位缺席。两位目无纲纪,贬浣衣局,余十七位罚俸半年,写悔过书一份。内宫司门口设立公示栏,将悔过书张贴公布。”
这是公开处刑啊!
罚俸半年是丢面子,但只要别人不提,脸皮厚厚也就过去了,再说对绝大部分主事来说也并不伤筋动骨。
但张贴悔过书?太没面子了吧!
徐超喜的确阴险,他不服,却又不想公然反抗,居然苦着脸出列:“何总管,您得体谅卑职不识字啊。”
立刻好几个受罚的都开始喊:“是啊,卑职不识字。”
“卑职也不识字,不会写啊。”
呵呵,就是告诉你何总管,这处罚不妥,你一小姑娘,根本没考虑到这些宫人的实际情况。瞎处罚!
何元菱微微一笑。
呵呵,来跟本姑娘玩这套。没让你们罚抄,已是我的仁慈。
“也对,你们几位不识字是吧。那就每日早上在内宫司公示栏前,大喊‘我错了,我不守规矩,我认罚’,每日喊一刻钟,一个月为限,如何?”
主事们惊呆了。
立刻就识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昨天抢直播间的“野人盘”没抢到,今天只能把我们小菱写成“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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