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展城归起得很早, 他先是派人去同德元帝说了自己因脸伤不能再去接待霍卓丝公主之事,而后又等在宫中准备应对睿王府的问责,然而直等到晌午, 朝里朝外都没人提起过这事。
一打听之下, 才知道是顾熹将人拦了下来。
说是睿王的确大发雷霆了,但顾熹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不但将人劝了回去, 还安抚好了展钰凝。
知道这个消息时展城归正在书房帮德元帝批改奏折,他穿着一身煞是好看的玄色常服,整个人一下便由满身矜贵多了几分清冷,配合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愈发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李原伺候在旁时, 偷偷瞧了好几眼。
真是奇怪, 怎么这位皇太孙殿下在那位孟姑娘跟前时,就从不会让旁人产生这样的颤栗感呢?
这样一对比,那股子特殊便更加明显了。
根基还未稳, 便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暴露于敌前,他也不知这位殿下到底是聪明还是自负呢。
正想着, 展城归抿了一口新沏的热茶, 眉眼舒展开来:“你可打听到皇爷爷今早知晓孤仪容有伤后,另派何人去接待霍卓丝公主的?”
李原被他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了想,还是道:“回禀殿下, 奴才去传话时,陛下正在武贵妃的宫里用早膳,陛下原本一筹莫展,不知该派何人担此重任,后来还是武贵妃推荐了户部的顾大人去。说是接待外交之事,若殿下不去,也理应礼部之人顶上,顾大人各方面都十分适合。”
展城归道:“皇爷爷同意了?”
“陛下这会儿想必已经出宫请顾大人去了。”
“真真是极好的。”
展城归未置可否,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后又问:“除了这些,近日武贵妃那头可还有何异常?”
李原恭敬答道:“陛下身子复原得如此之快,武贵妃不想察觉给陛下送去的汤药被掉包了都难,只是她明面上虽并未显异常,但据探子说,她近日消沉平静得十分反常,只怕心中已在酝酿些什么。”
展城归点点头:“继续盯着。”
李原迟疑了下,不解道:“殿下,武贵妃戕害陛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您已掌握了证据,为何迟迟不在陛下面前揭露她?”
展城归写字的手未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急,鱼就快上钩了。”
接待西凉使臣这项美差落在顾熹身上,那顾熹在睿王面前,自然更有话语权了。
也难怪可以拦住怒气腾腾的展钰凝。
比起眼前唾手可得的江山,女人之间的恩怨自然也得放到一边去了。
李原不太明白,但面上还是带了笑道:“那奴才便提前恭喜殿下得愿以偿了。”
“得愿以偿……”展城归喃喃重复了遍这四个字,而后轻叹口气,想到什么,问道,“孟姑娘今日在做什么?”
李原答道:“孟姑娘今日告假出宫了。”
“告假?”展城归一双锐利的眼扫过去,面露震惊,“告什么假?何时告的?我怎不知?”
“殿下不知?”李原也茫然地抬起头,“孟姑娘说是殿下允的啊,殿下一向对孟姑娘有求必应,所以奴才们……”
没等他说完,展城归便飞速地问:“去哪儿了?”
李原战战兢兢道:“去、去北衙禁军营了。”
北衙禁军营,那是王文宣的地儿,换句话说,也是杨怀昭的地儿。
展城归脸色顿黑,咬了咬牙,一甩衣袖往外走去:“备车!出宫!”
*
北衙禁军营屯驻在金陵城以北,离皇城很近,直属于皇室调遣。
孟安原打算的是待时局稳定一点后再去找杨怀昭请教练兵之事,然而昨晚展城归提出那个约定之后,她琢磨了一晚上,觉得她完全可以将扳倒睿王这件事的时间缩得更短一点。
若是将所有事的主动权全都交在展城归那里,那么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便会更加分不清了。
而且冥冥之中她有种直觉,展城归那厮,何等偏执可怕的人,会当真乖乖遵守明明毫无胜算的约定么?
她对这事,持有深刻的怀疑。
是以她总得也为自己准备点后路的什么才行。
若睿王当真要造反,以他如今的兵力,只怕还缺点“里应”的火候。
而最能成为传递这簇火的东风,也只剩下宛如一盘散沙鱼龙混杂的羽林军了。
德元帝将皇城羽林军交予王文宣管辖,也正是存着让他清除异己的目的。
孟安醉这趟去,便是想要帮助他们尽快解决这个难题。
有展城归的口谕,她一路皆是通行无阻。
见到杨怀昭时,他正在训练场练兵。
孟安醉不好直接打扰他,便未让士兵前去通传,只是在一旁远远看着,等他将事情吩咐完。
不需打仗,他也未再穿着盔甲,着一身藏青训练服,尽显肩宽腰窄,高大挺拔。他的脸仍有些圆,但经过战场的历练之后,不笑时,一双大眼添了几分黑沉,远远望过去,皆是杀伐凌厉感。
孟安醉在这时才发现,原来当一个男子认真起来,魅力同平日里比,的确是有些不同凡响,好似他曾经做过的傻事都变得更加可爱了几分。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杨怀昭很快便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见到是她,面上带了些笑意,同身边的副将吩咐了几句便奔跑而来。
然而还未待他走近,便见他忽然脚步骤停,忽然捂着脸,打了个急弯又背过了身去。
孟安醉同他打招呼的手还扬着,被他这番操作弄得呆了呆。
猛汉捂脸?什么情况,怎么还害羞上了?
她没想明白,踌躇一番,刚准备上前去拍拍杨怀昭的肩膀,然而手还没搭上去,便见禁军营外传来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一回头,两辆标志性极强的马车便驶了进来。
紧接着,火急火燎的展城归和岳蔚薇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静静看着的孟安醉:“……”
她想到过展城归会来找她,但没想到这厮居然会这样快。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还是带着一位姑娘来的。
杨怀昭听到响动,也回转过身来,他先是瞥了眼站在身旁的孟安醉,深肤色的脸再次不可抑止地微微红了。
一想到昨晚自己竟做了那样的梦,他心跳就快得跟有人在里头撞来撞去一样。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不是没梦到过孟安醉,只是那样出格的,却还是第一次。
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为昨晚香樟墙外另外一位红衣姑娘的那声“哥哥”,那样娇媚却又克制的声音,给他的后劲儿好似比孟安醉酿的金陵醉还大。
他甩了甩脑袋,刚将自己的心态摆正,然而一抬头,便见展城归和一位姑娘走来。
那位姑娘,也是一身海棠红,脸蛋温婉,身形艳丽,本该突兀的装扮,偏生被她十分微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杨怀昭的脸刹那间充血了似的,大张着眼站在原地,连给展城归行礼都差点忘了,还是展城归先开了口。
“杨将军,昨夜睡得可好?”
杨怀昭这才回过神来:“嗯……回禀殿下,好、睡得好。”
展城归瞧他目光一直躲躲闪闪的,也略有些疑惑,但一想到孟安醉还未同他见面太久,他心里又好受了些,便简短介绍了下岳蔚薇:“这位是威远侯府的岳小姐,也是孤的表妹。”
然而这句“威远侯府”让杨怀昭的脸色又一瞬间发了白,这下他连面前这红衣姑娘的衣角都不敢看了。
他今早出门时,特意看了一眼隔壁端正气派的牌匾,上头写着“威远侯府”几个显眼的烫金大字。
一瞬之间,他明白过来什么。
自展城归和岳蔚薇一道来后,孟安醉便站在原地抱臂不语了。
岳蔚薇见状,便先朝她和杨怀昭各自盈盈行了一礼:“蔚薇见过孟侍卫、杨将军。”
孟安醉点头示意了下,展城归生怕她误会,于是紧跟着解释道:“姐姐,我跟她只是路上遇到了,正巧她也要来这边,所以便同路了。”
岳蔚薇朝着孟安醉眨眨眼,以帕掩唇打趣道:“表哥得快努努力啊,我还等着叫孟姑娘嫂子呢。”
展城归“嗯”了一声,觑了觑跟打霜茄子蔫在旁的杨怀昭,他勾了勾唇,向岳蔚薇投去一抹赞赏的眼神。
孟安醉将他的心机瞧在眼里,只觉得他这行为幼稚得可笑。
对,是可笑,不是可爱。
于是哼笑了声:“你们来这儿作甚?”
展城归反问:“那姐姐来这儿又是作甚?”
“自然是找杨将军谈事。”
“我自然也是。”
岳蔚薇定定看着杨怀昭,浅笑着道:“再加我一个。”
孟安醉挑眉:“那你说说,你找杨将军作甚?”
展城归仿佛同她对绕口令似的:“你作甚我就作甚。”
“……”
两人这副模样,在旁人眼里看起来那就是明摆着在打情骂俏,杨怀昭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把黑刀,关节微微发白。
他天生不是一个忍得住的,喉结滚动了下,低沉着声问:“敢问孟姑娘和皇太孙殿下,是何关系?皇太孙殿下不是叫孟姑娘姐姐么,那岳小姐也该称呼其为姐姐才对,怎么就……快变成嫂子了?”
展城归未怪他这番话有多越矩,反而还稍微往他耳边凑近了些。
两人的身高已十分接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展城归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叫她姐姐,不是因着她比孤年长,而是因着她喜欢孤叫她姐姐,杨将军,你可懂这等闺房情趣?”
杨怀昭浑身僵住,握刀的手猛地收紧。
下颌抖了抖,他只觉得脑中血液倒流,然后砰的爆炸开来。
他竟不知,原来一切全都是他会错了意。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没更。
各位小可爱见谅呀~
天气回冷,小可爱们记得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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