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醉狐疑地扫了两人一眼, 她从最开始就发现杨怀昭的不对劲儿了。
她起先还以为是她今日看起来哪里有问题, 然而岳蔚薇和展城归来了,他又同样反常得很,这便让她有些不明所以了, 于是担忧问道:“杨将军, 你没事吧?”
“……没,”杨怀昭不敢再看孟安醉,怕自己那些异想天开的心思被她发现, 连念想都没了,他艰涩地扯了扯嘴角,边将他们往议事厅里迎,边问, “孟姑娘今日来找我, 所为何事?”
孟安醉迟疑地看了岳蔚薇一眼, 展城归立时会意:“无妨,她听得。”
孟安醉眉毛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在这句话后, 不着痕迹地背对了展城归,对杨怀昭道:“杨将军, 劳烦你也将王统领一并请来吧, 我确实有要事想同你们商议一下。”
“好。”杨怀昭点点头,将他们引进议事厅后,正准备去将王文宣找来,议事厅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开, 王文宣自己进来了:“听闻皇太孙殿下莅临,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殿下勿怪。”
“是孤不请自来。”展城归摆手示意,在上首坐下,其余几人互相行完礼后也各自坐下了。
杨怀昭似乎是满腹心事,自王文宣来接待后他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
岳蔚薇更是奇怪,一声不吭地坐着,全程盯着杨怀昭的侧脸瞧,一双美目灼灼耀人,明目张胆地打量。
这偌大议事厅的诡异气氛令孟安醉稍微有那么些不舒服,她背着展城归来此,本就因着她不想让他知晓自己的目的,不然难免他受了刺激又要发疯,但今日这阵仗,她是想不说也不行了。
于是抿抿唇,斟酌了下语句,沉声道:“如今皇家羽林军已归属于王统领管辖,依王统领看,这支羽林军能力如何?”
“王某听闻孟姑娘也同羽林军交过手,那姑娘又是如何觉着的?”王文宣并未急着表态,反而先将问题抛回给了孟安醉。
孟安醉皱了皱眉,这显然是不信任她的意思。
思忖片刻,她微微笑道:“配合有度,训练有素,不负羽林军之名。只是……”
“只是?”王文宣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只是其中鱼龙混杂,难免有偷奸耍滑不明来路之辈,”她不紧不慢道,“俗话说得好,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王统领可有想过将这些耗子屎在危害到整锅汤之前剔出来吗?”
闻言,王文宣下意识往展城归看去,却见他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只那搁在案几上的手微微收紧,无声地传达着他现在不甚开心的事实。
王文宣拿捏不准他的想法,想了想,对孟安醉道:“此事兹事体大,王某不敢妄言,不过孟姑娘今日所说,王某定会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就是话我收到了,做不做你就不需要操心了。
孟安醉满脸呵呵。
上辈子金陵那般快就被北狄攻陷,除了展城归战死,大周无主之外,那个背着所有人向北狄投降,大开城门之人也是“功不可没”。
此人驻守着由北南下的必经之路——山南关,而他的前身,正是羽林军的分支侍卫长陈志。
跟着陈志的那伙儿人,原本都是睿王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后来睿王势衰,作为睿王女婿的顾熹却接受了睿王的所有残党,甚至还将这些原本应当被格杀殆尽之人统统重新为他所用,为大周的灭亡点了一把不可逆转的火。
说起来,顾熹的驭人之术,颇有点无人能敌的意味。
若现在不将这些人扼杀在襁褓中,待他日顾熹上位,那从此他的各处势力盘根遍布,那时再想连根拔起,不搓掉自己的一层皮肉,恐怕是难了。
就算王文宣并不知道这其中曲折,可对于这样百利无一害的援助,他不表现出半点高兴便罢了,总也不至于这样一口回绝吧。
被驳了面子,孟安醉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想不通,一时也有些无言。
片刻后,坐在上首那人却忽然沉沉出声:“说完了吗,诸位?”
问的是所有人,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定在孟安醉身上没有挪开过。
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孟安醉霎时明白王文宣的顾虑是什么了。
她勾了勾唇,冷笑道:“还未呢。”
展城归唇抿得愈发紧,孟安醉仿佛视而不见他阴沉的脸色,直接起身行至杨怀昭身前:“杨将军呢,杨将军对此事如何看?”
杨怀昭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王文宣便朝他使了个眼色。
而后那句“听你的”便哽在了他的喉头。
“杨怀昭。”孟安醉见此,略显烦躁,干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问你呢,你也和他们一样,就任由别人摆布,为了私欲,不想将那一颗颗的耗子屎揪出来么?”
“我……”
杨怀昭差点便控制不住向她走去,他的脸上满是纠结痛苦,可是眼前的人,却是一点儿也不明白他的两难之境。
展城归给了他入伍的机会,但他却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他恩人喜欢的人。
这件事,是他做错了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然而很快,他的心脏又开始钝钝地疼起来。
因为孟安醉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冷冷审视着他,因着他的迟疑,里头的失望之色愈发明显。
“原来大英雄也不能免俗。”她轻笑了声,带着自嘲。
而这声轻笑刹那间宛如一簇燎原之火,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从前在他们那个小地方,很少有人会觉得他能成事,木讷、愚钝、冲动一直是别人赋予他的形容词。
因为他不知变通爱打抱不平,因为他愿为天地立心,愿为生民立命,这样的理念,终究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
他也曾迷茫过、不甘过,唯一没想过的,就是放弃。
这样的他,原来在她心里,一直被称为“大英雄”。
世人皆知,做一个英雄是很难的事,可杨怀昭觉得,这件事还没拒绝她更难。
“好,我配合你,羽林军之事,或者别的,我都配合你。”
伴随着王文宣满脸的惊讶和展城归如暴风雨来临的恼怒,杨怀昭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走向孟安醉,站在她面前,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孟姑娘,你想从何查起?”
孟安醉也展露笑颜,终于舒了口气,她伸出手,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棒,不愧是你。”
展城归的脸几乎沉进冰窖,他梗起脖子,太阳穴突突跳,青筋都爆开了,捏拳,声音很冷:“滚出去!”
谁也不知道他在喊谁,但话音落下,只有孟安醉一人动了。
她轻蔑地看他一眼,拉过杨怀昭,往外走:“我们换个地方聊。”
她一脚还没迈出去,身后噼噼啪啪一阵响。
展城归将案几上所有的东西都拂在地上,茶具书纸碎落一地,彰显着他难得的暴躁。
他死死盯着孟安醉和杨怀昭相连的那只手,眼睛里的血丝如蛛网密布,指着孟安醉,手背泛着青白:“除了她,都给孤滚!”
王文宣皱眉推了推杨怀昭,结果没推动。
饶是他再糊涂也明白过来这三人之间有何纠葛了,都知道展城归的意图了,竟还妄想和皇太孙争女人,他实在想将杨怀昭这颗榆木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眼看展城归的怒火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直未说话的岳蔚薇忽然起身道:“杨将军,不如你同我先聊聊?我可也是有要事找你呢,别厚此薄彼了呀,我真的会不开心的。”
她唇边的笑从开始便未停过,她的眼神浓烈得仿佛要将杨怀昭拆穿入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自她口中说出,声音柔柔的,听在杨怀昭耳朵里,却透着丝丝冷意。
他浑身一僵,想到昨晚非礼勿视的场景,脸上便闪过一丝懊恼。
紧接着,岳蔚薇便极其自然地拉过了杨怀昭另外一只手。
孟安醉眼皮一跳,下意识放开。
三人很快行完礼往外走,孟安醉眼眯了眯,提起步子也要跟上去。
“别走!”
展城归克制不住地低吼,孟安醉理也没理,这话在她看来,跟挠痒痒没区别。
然而没等她出门,议事厅的门便被扑过来的展城归轰然关上。
孟安醉回头看他,眼睛黑漆漆的。
被这样盯着,展城归也不知怎的,所有的暴躁一瞬间便泄了气,他颤巍巍地抱住孟安醉的腰,:“你就不能等等吗?”
孟安醉嗤笑,想推开他:“等什么?等你再把杨怀昭给我吓跑了?”
“他对你别有用心!”展城归死活不撒手,任由肩膀被她蹂.躏,疼得脸都变了形。
“是吗。”孟安醉没当回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我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嘛。”
“姐姐——”
他提高了声量,拉长了尾音,咬着牙道:“你明明答应让我堂堂正正追求你的!”
孟安醉冷笑:“若非答应了你,你觉得我还会站在这儿吗?”
“好,你既答应了我,便该由我自个儿去对付睿王才对,你若再出手加快进展,于我来说公平吗?”
他环着她的腰肢,陡然抽长的身子挂在她身上似的,温热的唇摩挲着她耳垂下那颗灼人的红痣,忍着一口咬下去的念头,委屈巴巴道:“这便罢了,你竟还故意在我面前,同别的男子亲近,你知不知道……”
只单单看着你对他笑,我便嫉妒得想要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孟安醉:求你莫挨老子!你个狗东西,天天忽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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