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日, 白昼最短, 暗夜变长,正式宣告着天寒地冻的隆冬季节来临了。
祭天祭祖之事早早便准备着,因着过程复杂, 随行宫侍仪卫众多, 忙得不可开交。
德元帝在礼部仪官的引导下,带领着皇室子弟以及众臣在皇城近郊的圜丘完成了祭天大典。
做完这一切后,天差不多快要黑下来了, 奉天殿上已经摆好了冬至晚宴,不仅是文武百官,还有外藩使者也会受邀参加。
冬至不谈国事,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是以整个晚宴明面上还算一片祥和。
但这样的祥和并不包括女眷那头。
由于宴会之盛大, 男女席位分殿而坐, 在奉天殿旁的另一处殿宇里,金陵城有头有脸的贵妇贵女们几乎都来了,女子一多, 便难免会发生些争奇斗艳的行为。曹皇后和武贵妃因身体不适提前离席,更是助长了这股风气。
这些热闹事自然少不了喜欢出风头的展钰凝, 没了曹皇后在上座施压, 席间大部分人平日里也对她尊崇惯了,这场晚宴的主角是谁不言而喻。再加上先前在金陵传得沸沸扬扬的陈氏之死,更是让这些人对展钰凝多了丝畏惧,是以在她们言语之间, 颇有一种孟安醉和谢清绮都得在展钰凝面前靠边站的感觉。
只奇怪的是,如今因着孟安醉嫁给展城归,所以身份水涨船高的孟丽姝却罕见地缺席了。
不过孟安醉没主动提,她们便也对此不甚感兴趣。
谢清绮好歹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太子妃,平日里同展钰凝本就交集不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就要发作,却被孟安醉忽地拦住了。
“母妃,不急,”孟安醉低声含笑劝道,“就让她继续作吧,小城提前便打了招呼,说是今晚都由着她。”
谢清绮闻言,微微一愣,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被她按住的手,道:“听你这意思,今晚又要不太平了?”
孟安醉瞧了得意洋洋的展钰凝一眼,默然点头。
谢清绮一下就甩开了她,恶声恶气道:“松开吧,本宫知道了。”
自从孟安醉出现之后,展城归做事再也不会同她商量,许多事,她还得从岳蔚薇那里旁敲侧击地打探。
特别是看他那意思,待他登基之后,六宫大权亦是不会交到她手上了。
一想到这里,谢清绮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自然也就对孟安醉百般怨念,毫无好脸色看。
也不知怎的,谢清绮这副姿态就那么巧被展钰凝眼尖地看到了。
“我还道咱们那位从小在山里长大,不通女工,不识书画的皇太孙妃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粗鄙得连我皇婶都看不下去了。”展钰凝骤然拨高音量,话音落下之时,整座宫殿里的欢笑声也蓦地静止,谁也不敢再搭话。
谢清绮虽不喜孟安醉,但她的形象毕竟关乎展城归的脸面,于是拧着眉头,朝展钰凝轻呵道:“宁婉,大殿之上,不许胡说。”
展钰凝撇撇嘴:“皇婶,我可不是在胡说,我这皇嫂的下贱身世,金陵城里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大家私下都好心疼您和城归哥哥,也不知这土包子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你们迷惑……”
“宁婉!”谢清绮加重了语气,厉声道,“注意你的用词,孟氏再不济那也是皇太孙的正妃,由不得你来多嘴!你母妃还在一旁呢,你对皇太孙妃这般不敬,倒显得睿王妃像个不中用的摆设!”
本不欲管事的睿王妃脸色一僵,颇有些不赞同道:“太子妃,这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说笑,咱们这等长辈去插手,不觉得有些失了身份吗?”
“尊卑有别,谁与你是同等长辈!”谢清绮冷哼一声,不屑道,“若睿王妃教导不了宁婉,本宫不介意代劳。”
展钰凝听到这话,没等睿王妃说话,便狠狠剜了孟安醉一眼,咬牙切齿道:“皇婶,您别忘了,如今城归哥哥同您不合,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您明明就不待见她,为何还要帮她说话?现在不将她的诡计识破,等她日后骑到您头上去后再去计较,那就晚了!”
“你、你——”谢清绮被她指责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本宫如何做,还轮不到你这黄毛丫头来教!来人呐,将宁婉郡主给本宫……”
“谁敢!”睿王妃厉喝一声,打断谢清绮的话,见事情闹得有些过了,她只好冷着张脸站起来,“都说了是小孩子间的说笑,若太子妃真要这般小题大做,依臣妇看,今日这宴会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说罢朝展钰凝使了个眼色:“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宁婉,走了!”
看着两人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谢清绮手捏在矮几边沿,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可令她更生气的是,方才整个过程一句话没说,淡定得跟尊活菩萨般的孟安醉,该装哑巴时偏又不装了,甚至还叹息着反倒安慰起她来:“母妃,跟两个不是人的东西说话,真是苦了您了。”顿了顿,想到什么,她又道:“不过没事,一会儿您回去早点休息,明早起来,应该就能消气了。”
谢清绮:“……”
她到底是因为谁气成这样的啊!
在孟安醉的招呼下,展钰凝和睿王妃的离席并没有影响其她人太多,那些人甚至巴不得这两人早点走,有展钰凝在的每一刻,她们都觉得如坐针毡。
因此很快,宴会上的风向便又变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已然被她们淬炼得炉火纯青。
*
“母妃,我们真就这样回去,不等父王了?”展钰凝同睿王妃相携着往宫外走去,贴身丫鬟不近不远地跟在她们身后。
睿王妃摇摇头道:“不必等了,你方才那般顶撞太子妃,咱们若不早点出宫,待事情传到圣上那里去的话,难免会给你父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要出了宫,那便不是圣上的地盘了,就算太子妃想要动你,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展钰凝环住睿王妃的胳膊蹭了蹭,嘻嘻一笑:“还是母妃想得周到,我就知道不论我闯了多大祸,母妃总能帮我收拾摆平的!”
睿王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这般淘气。”
“哼,”展钰凝嘟了嘟唇,任性道,“我就是看孟府那两个贱人不顺眼,就是可惜了,孟丽姝没来……”
话音未落,广阔的大道忽起一阵冷风,吹得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今晚的夜格外长,也格外黑,打着灯笼也只能看着寸步之下的路。
睿王妃紧了紧披风,正欲加快脚步往前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眼前便隐隐约约飘过一丝渗人的白影。
展钰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母妃,刚、刚你看到了吗?”
睿王妃没回答,她抖了下手,警惕地环顾一圈,四周除了她们自个儿若隐若现的影子,并未有什么异样。
她定了定心神,准备吩咐丫鬟走快点,可一回头,便见到两名丫鬟身后也突然蹿出一道白影,速度快得令她们看不真切。
两人被吓得脚下一软,几乎瘫倒在地,睿王妃急忙拉住展钰凝的手,故作镇定道:“没事的没事的,就是眼花了而已……”
她一面说一面往前,然而这两句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白影再次从她们面前闪现过去,这回连两名丫鬟也瞧见了。
紧接着,前面,后面,侧身,头顶……好似无数白影在到处飘。
直至最后,一张惨白的鬼脸放大在两人眼前,那鲜血淋漓的模样,不是先前惨死的陈氏是谁?
“别来找我——别找我——”
展钰凝本就怕鬼,此刻再也受不住,瞪眼咋舌,惊声尖叫一声后便晕了。
睿王妃被展钰凝连带着两名丫鬟的惨叫声这么一惊,本不怕也被吓得心脏砰砰跳,登时白眼一翻,也昏倒在地。
虽说动静不小,但很巧的是,居然没有一处巡逻侍卫过来查看情况。
四周如同针落般寂静,片刻后,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只见方才那道鬼脸白影撩开头发,抹开满脸的血,神色冷漠地俯视着地上的四人。
那张脸赫然正是未参加晚宴的孟丽姝。
几名同样身着白衣的黑甲卫跟着从暗处走了出来,为了防止四人苏醒,又挨个点了他们的穴道。
见一旁的孟丽姝迟迟不动,其中一人沉声道:“您若下不去手,我们可以帮您。”
“不必,为了能够为我娘复仇,这么久我都等过来了,”孟丽姝深吸一口气,“甚至不惜答应殿下,在我姐的嫁衣里熏上能为那西凉媚药做引子的香。我这般渴切着想要手刃的杀母仇人,怎能假以他人!”她眼底陡然迸发出一阵恨意,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笑得有些狰狞,“她们欠我娘的,欠我的,我都要一点、一点还回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丽姝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看着地上身体已被捅出无数个窟窿的两人,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她舔了舔嘴唇,眼眶一红,轻声道:“娘,我亲手为您报仇了呢,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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