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内特先生为凯瑟琳带回了好消息——一份诚意十足的合同。

    来信的戈登先生不仅是《每日通讯报》的老板，同时还是一名出版商，他愿意接受凯瑟琳提出的条件：先在报纸上刊登她的小说，至最后十章时停止连载，出版书籍。

    这种出版方式凯瑟琳实在有些心虚，承认自己的提议非常不绅士。想必那两位大出版商连看都不看她的小说，和她提出的出版方式有直接的关联。

    但凯瑟琳没有别的选择。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她需要活下去，而活下去需要钱。

    凯瑟琳不知道贝内特家其他人是怎么做到乐观的相信等女孩们寻觅到好姻缘后，生活的问题就自然而然解决了，但她知道的是，她绝做不到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另一个人身上。

    自己会赚钱，钱在自己手里，比什么好男人都可靠。

    最初贝内特先生十分反对，可当凯瑟琳冷静而严肃的告诉他，假如她活到70岁，一千英镑的遗产平均下来一年是25英镑，这笔钱在她婚前可以是买件衣服、帽子的零花，但她结婚后，如果她没能幸运地嫁入富裕的绅士家庭，一年25英镑的金额几乎宣判了她必然贫苦的后半生。

    贝内特先生不愿多存钱，她不介意，她也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但她希望他能支持自己的行为。

    “我在书上看到智慧的东方人有一句话‘趁着天没下雨，先修缮房屋门窗’，爸爸，也许我不会落到那副田地，但如果能多拿些钱在手里，那就没有‘也许’了，而是‘肯定’。”

    凯瑟琳说完，坐在椅子上的贝内特先生用那双老迈而有些浑浊的双眼看了她许久，他一直沉默不言，在凯瑟琳有些忐忑、以为她惹怒了他时，他接过了凯瑟琳的信，算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其实凯瑟琳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赚钱。

    怎么说也是21世纪的人，凯瑟琳脑海中可立即付诸行动的就有好几个方法，比如说生产内衣，现在英国女性普遍穿着令人窒息的束腰，还没有内衣的概念，而市面上已经出现了钢丝、棉布等制作内衣必需的物品。如果凯瑟琳去经商，富可敌国不可能，但大大改善生活是没问题的。

    但她不能去。她的爸爸是绅士，她的姐妹是淑女，虽说如今社会对商人的评价已经在改善，可如果凯瑟琳“抛头露面”去经商，那整个贝内特家都将成为别人鄙夷的对象，其他四位姑娘也别想找到符合如今社会标准的好姻缘了。

    思来想去，凯瑟琳发现她只有写作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走不通，她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幸而戈登先生欣赏她的才华，不仅全盘接受了她的要求，连稿酬也给得很高，为三十五万字的小说支付给贝内特先生200英镑，略高于如今连载小说的行价。①

    而更大的利润在后面。以《每日通讯报》的发行量，她的小说印在上面，买报纸的读者都是书的潜在受众，她留下最精彩的结局不刊登，这样的销售手段会受到什么非议暂时未知，但对刺激小说的销量，一定有效。

    保守估计，《血还》能为她带来500-600英镑。

    贝内特先生把两张面值90英镑、一张面值20英镑的英格兰银行券递给凯瑟琳，她接过时不由得呼吸急促，热血沸腾。

    她把银行券拿到手里，反复仔细地看了看、搓了搓后，才又把它们递给了贝内特先生，请他帮忙把钱兑换成黄金。

    凯瑟琳不是经济专业，但这点理财小常识还是知道的。货币会贬值，而黄金是永恒的硬通货。

    当然，戈登先生是个商人，不是来精准扶贫的。他要求凯瑟琳后续的小说必须在《每日通讯报》上连载，还要保证质量和数量，每年要供稿至少一本小说，前三本要无缝衔接，这一本小说连载完，下一本要即刻接上。

    贝内特先生说这些要求都是他说完出版提议后，戈登先生现场提出的。凯瑟琳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戈登先生的经商头脑很佩服，这些在后来很普及的网文常识在现在属于空前的举措，她不过提到刺激销量的方法，他便能举一反三，想出了更完善的方案。

    凯瑟琳欣赏戈登先生的提议，就像他赞赏她的出版计划一样，欣然同意了他的要求。

    贝内特先生等她对合同表示同意后才在合约签上名字，让男管家骑马赶去伦敦将合同送给戈登先生。管家回来时带回了戈登先生的信，他称两周后《血还》便会在报纸上开始刊登。

    连续好几天凯瑟琳的眼睛里都闪闪发光，笑得像朵花，甚至比其他终于盼来了公共聚会的姐妹们还要快乐。

    宾利先生到底会邀请多少位宾客参加聚会，凯瑟琳从贝内特太太那里听到的消息变了又变，最终版本是他会带来六位小姐，全是他的姐妹。

    等到公共聚会的当天大家都已经跳起舞时，有五个陌生的面孔走进宴会厅的大门。大家望去，发现只有宾利先生之前见过。

    宾利先生英俊的脸上带着笑容，举止极具绅士风度，他的两个姐妹打扮入时，他的姐夫样貌平平，有些微胖。③

    而他的朋友是全场男士中外貌最吸引人的一位。这位先生身姿挺拔身型高大，五官深邃迷人，气质透出雍容华贵的贵气。他穿着新式三件套，深褐色的外套、半截裤，内搭同色系背心，裁剪合身、布料高级的服装让他更显庄重和挺拔。

    他们一行人刚走进舞厅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凯瑟琳在宾利先生等人刚进门时便立刻看向贝内特太太，发现后者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走后，她马上从侧门走出大厅，穿过走廊来到休息室内，放松地靠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开始构思她的下一本书。

    凯瑟琳不喜欢舞会，这种让陌生人近距离亲昵跳舞、每个舞伴共舞时间还都很长、过程中伴随着大量尬聊的社会习俗简直要逼死21世纪的社交恐惧少女。

    她参加了一次，以后的舞会于她是能躲便躲，不能躲也要找个角落藏起来，弄得贝内特太太现在总在舞会上盯着她，以防她消失。

    有宾利先生吸引贝内特太太的注意力，凯瑟琳溜得很快，而舞会也没有因为少了她减损半分热闹。

    宾利先生性格开朗坦率，十分好打交道，他没有绅士阶层普遍都有的那种端着的矜持，很快和舞厅的大家相互熟悉起来。

    和他一起来的先生的待遇则截然相反。在他刚到场没多久，他每年收入多达一万镑的消息便传遍了舞厅，大家还说在德比郡还有大片田园，财富都是来源于土地，是真正的传统贵族，受人尊敬。

    在场的男性都说他是绅士的典范，女性则表示他比宾利先生更英俊帅气。④

    凯瑟琳溜得早，若她听到了，一定会被大家这般朴实直白却又一本正经的评判标准给逗笑。

    不过很快他的口碑便呈现跳崖式崩裂，比股灾时的A股跌得还惨。

    这位先生极为高傲，态度和神色都带着一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整晚只和宾利先生的两位姐妹各跳了一次舞。他拒绝认识其他女宾，这样他便能理所应当的按照男士不能邀请陌生女宾跳舞的礼仪，不和其他女士跳舞。而有人找他攀谈时，他也神色严肃，说话很少。

    伊丽莎白坐在座位上，看着舞池里大家随着音乐变换着排列，一齐跳英国乡村舞蹈。今天现场的女士是男士的一倍多，按照每当跳完一场舞后双方必须更换舞伴的规矩，她有两场舞都没有舞伴，在一旁坐着。

    宾利先生和他的朋友正好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她不小心听到宾利先生后者正在劝说他的朋友来邀请自己跳舞。

    那位先生当然是拒绝了。不仅拒绝，用词还十分刻薄。

    达西先生朝伊丽莎白望了片刻，然后冷冷地说：“长得还行吧，但也算不上多好看，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现在我可没心情给那些其他男人看不上的姑娘捧场。”⑤

    伊丽莎白开朗活泼，没有为达西先生话感到生气，她只是觉得好笑。在看到从舞会一开始便消失的凯瑟琳被贝内特太太拉着，重新出现后，她兴高采烈地跑过去，乐不可支地将这件事说给她们听。

    宾利先生本已准备去继续跳舞，但他看到忽然出现在舞会的姑娘时，语气兴奋地示意达西：“达西，那位是不是我们前些天遇见的姑娘？我刚还在想，若她也是贝内特家的姑娘，怎么会没看她呢。我询问了简，她说几位妹妹都来了舞会，不过有一位妹妹凯瑟琳和你一样，不喜欢这种场合，总会找机会躲起来。想必这个漂亮姑娘便是凯瑟琳了。”

    达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而他看向她时，正好凯瑟琳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一时交错。

    凯瑟琳正在遭受贝内特太太的责怪，看见伊丽莎白过来时非常高兴，等着姐姐解救她，然而伊丽莎白刚开口，她便呆愣住了，惊奇地像头顶炸了个响雷。

    伊丽莎白笑着跟她说，宾利先生带来的那位达西先生据说年收有入一万英镑，他非常高傲，刚才说我是其他男人看不上的姑娘。

    凯瑟琳顿感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达西？伊丽莎白？

    这里是……

    傲慢与偏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