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舟踱着步走了, 又踱着步回来了。
谄笑的到了宴溪跟前:“老大,有件事儿我还真得求您。”
“有屁放。”宴溪刚刚听张士舟说要娶青烟,明媒正娶,觉得心里十分震惊。张士舟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要跟青烟成亲, 总得跟朝廷递折子说这事儿。我寻思着,这事儿我说不好,没分量, 得您帮我说。”
宴溪斜了他一眼:“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说?”
“您就说, 西线战事频发,朝廷宜派一员大将终生驻守, 您思虑再三,张士舟再合适不过。既是驻守,总该在此处安家,为他觅得一良人, 聊表心意。”说完又想了想:“您再看看怎么说能让朝廷赐我一处宅子, 再赐点地..”
“你不回京城了?你不是说如果青烟愿意,要带她回京城吗?”
“我想了想, 京城也没什么好, 整日勾心斗角。春归在这呢, 青烟铁定不愿回京城。我呢, 在哪儿都是打仗。”说完一屁股坐宴溪边上:“老大你必须帮我, 我跟你十几年了,还没给你添过什么麻烦,就这一次。”
“你爹那怎么办?”宴溪想到张士舟的爹, 虽是一个三品京官,但讲究多得很,人又很老派,张士舟这么做他爹那关他也过不了。
“甭管我爹,我不是说了吗?他儿子多。这些年除了替我领俸禄,信都很少来一封。我成亲,他来,我高兴,不来,不强求。”
“你想清楚就成。”宴溪拍了拍张士舟肩膀:“没想到你小子,是块硬骨头。”
“我最怂了,是因为遇到真心喜欢的了,不想负人家。再说,我跟老大不一样,我呢,就是一个校尉,身上没那么多担子。老大不成,老大要成亲,那得是天选之人。”张士舟突然想起春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春归的好,老大能看出来吗?
宴溪没接他话茬,起身向书房走,丢给张士舟一句:“过来研墨,给你递折子。”
二人这样一忙活,就要天亮了。眼下是过年,到处其乐融融,宴溪难得赖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身后打了会儿拳,出了一身汗,十分通透,又去浴桶泡了会儿。消磨了大半日,才牵着马去营地。
刚到营地,便看到张士舟拿了一封信给他:“喏,家书。”
宴溪拆开信一看,母亲写来的。说进宫碰到了清远公主,闲聊了几句,清远公主今年有云游的打算,从京城到青丘山。过了年三十就启程,约么五月就到。母亲还在心中叮嘱宴溪,人到了,要好好招待。左右宴溪六月也要回京,不如二人一道。
张士舟看宴溪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料想有什么事。把头凑过去一看,娘诶,清远公主要来无盐镇?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清远公主二十了,再不嫁就困难了。说白了,这是皇上、穆老将军和清远公主达成共识了,放她出来这么一趟,搞定大将军,从此大将军就是驸马爷了!
“我怎么说来着?大将军要成亲,那得是天选之人。您看,天选之人千里追夫了。”张士舟觉得这是好事,大将军前几年就动过求娶清远公主的心思,只是当时有些阴差阳错。这会儿清远公主都主动追来了,堂堂公主千里追夫,无非就是给大将军一个台阶下。
宴溪把信收起来,他可以出征躲着成亲,但清远来了,他便躲不了了。不知怎的,觉得心绪烦乱。指了指营帐门对张士舟说:“你出去。”
一上午的悠闲自在全没了。宴溪心里憋着一团火,觉得这营帐也不顺眼,起身牵了马奔城里走。到了医馆下了马,推了门看到薛郎中在看书,春归在写字。她不知怎么写的,脸颊上沾了一滴墨,抬着毛笔迟迟没有落下,不知在想什么。
他轻轻走过去,看到纸上赫然写着欧阳两个字。
宴溪心里紧了紧,问春归:“写什么呢?”
春归笑了笑:“给欧阳先生写信呢!”
“嗯。京城送来的烟火我不放了,一会儿找人给你抬过来吧,你自己玩或者给小孩子玩。”
“那么多,都不放了吗?”春归一双眼睛睁的很大,显然是开心了。
“不放了。”
“哦。”春归哦了声,看了看宴溪,觉得他今日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宴溪看春归,她的毛笔还拿在手上,脸颊上那滴墨也不知道擦,还咧着嘴跟你傻乐。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什么都不懂,还每晚跟欧阳站在街边说话,一说一两个时辰;什么都不懂,酒醉了知道用宋为威胁人。
“你不让我坐下?”宴溪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二人这么干瞪眼,她也不知给自己个台阶让自己坐下。
“小凳不是在那吗?”春归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小凳。意思是就在那呢,你自己不会坐吗?
宴溪不听她的弦外之音,兀自坐下了。拿起春归面前的书翻看,也不说话。
“.……………”春归看着他觉得他有点烦人,想赶他走又不好意思,毕竟他刚刚送了自己那么多烟火。那些烟火若是上元节那天放,镇上的孩子们不知道多开心。想了想,管住了自己的嘴,低下头继续写信。
春归其实很少给欧阳写信,欧阳一直向京城走,行踪不定,写了信他未必能收到。眼下小飞龙他们到了京城,京城接镖的地方春归知道,之前去过一次。就想着写给小飞龙,让他转交给欧阳。
想问问欧阳先生在京城吃的好不好,何时开始应试,有没有准备好…可这些跟流水账一样,没什么意思,体现不出自己的文采。拧着眉写两个字就把纸团了。
宴溪拿着书根本看不下去,对面坐着自己心上的人,然而心上的人在绞尽脑汁给别人写信。“不会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春归点点头:“不知道该写什么。”
宴溪捡起她团的纸,打开看了看,字迹清秀工整,想来这些年没少下功夫。“看这字迹倒是不错,只是落笔还有些轻。你这样,先写几封练练笔,整整思路。”
“怎么写?给谁写?”
宴溪吸了口气,皱了皱眉:“我眼下倒是不忙,你给我写,我帮你看看。”
春归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办法。写的不好,欧阳先生会以为我没有好好练习。那我给你写。”说写就写,提笔在纸上写下穆宴溪三个字,下笔流畅如行云流水,这三个字写的极好看。宴溪脖子伸过去看了看,又缩了回来。
过了片刻,春归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递给穆宴溪:“写好了,你看看。”
宴溪一本正经打开信封,拿出信,赫然七个大字,不带一点水分,写的极好看:“穆宴溪是王八蛋。”
“如何?”春归把小脸凑过来,笑嘻嘻的问宴溪。
宴溪万万没想到,她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信,竟是这么的…不拘一格。不动声色把信收起来,揣进衣袖:“落笔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在心里打了千百遍腹稿。”说完看着春归,她的小脸就在眼前,眼中闪着狡黠,刚刚捉弄人剩下的那点得意体现的淋漓尽致。“再练练,兴许就能出师了。”说完接着低头看书,让春归接着给自己写。
过了半晌,春归写完了。又把信装进信封,递给宴溪。
宴溪心知她写不出什么正经玩意儿,还是一本正经的打开信封,拿出信,嗯,这回字数倒是多了些:“穆宴溪是乌龟王八蛋。”
宴溪心里梗了梗,想拧掉面前这些小脑袋:“不错,比刚刚那封文采更甚。”说罢收起来,塞进衣袖。“我觉得你还得练练。”真诚的对春归说。
春归点点头:“那我再练练。”
沉下头去继续给穆宴溪写信,穆宴溪看她的小脸儿认认真真,眉头微微皱着,这回应当是用了心的。写的时间也就,写完了装进信封,递给穆宴溪。
经过刚刚两回,穆宴溪彻底知道春归写不出什么正紧玩意儿了,但还是一本正经的打开信封,拿出信,好家伙,这回是真用心了:“穆宴溪是世上最坏的乌龟王八蛋。”宴溪笑出了声,把信揣进袖口。而后正色对春归道:“我觉得你眼下,思路清奇,落笔有神韵,可以给你的欧阳先生写信了。就照刚刚给我写那几封信去写,准错不了。”
“那欧阳先生会不会不理我?”
“不会。欧阳先生不仅不会不理你,还会给你回信。”回信训斥你一顿,训斥的你体无完肤,让你以后再也不敢给他写信。
“欧阳先生会回什么呢?”
宴溪指了指春归面前的纸和笔:“递给我,我给你操练一下,你就知道欧阳先生会回你什么了。”
春归将信将疑的把纸和笔放到宴溪面前,宴溪心里憋着气呢,写三封信骂本将军,你真是当朝第一人。就属你本事最大,你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
抬起眼看看春归,将下巴向一旁指了指,意思是你别看,一边呆着去。
春归连忙搬着小凳坐到薛郎中对面,与薛郎中说话,眼睛却不时瞟宴溪一眼。他写的那么认真,又写了那么久,不知写些什么。
过了半晌,宴溪把信塞进信封,朝春归摆摆手:“你来,给你的信。”
春归也一本正经的拆开信封,打开信,看到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对,穆宴溪是世上最坏的乌龟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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