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溪走了, 清远在将军府的廊檐下一直坐到午后,她没有料到穆宴溪会破釜沉舟。这几个时辰, 她前前后后思虑许久, 总觉得这事, 不该就这样了了。
穆宴溪说他能放下大齐放下百姓, 清远是不信的;穆宴溪会为了春归彻底与他父母翻脸, 清远亦是不信的。到了午后, 清远朝身旁的人摆了摆手:“纸笔拿来。”她拿起笔,第一封信写给父皇;第二封信写给穆夫人。
穆宴溪能不能放下,且再向后看看。
“千里加急。”将信递给一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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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坐在面馆门口发呆, 被穆宴溪扰乱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五月的风抚在她的衣裙上, 几根发丝散乱在脸庞, 小鹿在她身旁拱拱它, 该去山脚啦!春归站起身,拍了拍小鹿,走吧!
刚走两步, 就听到一个女声出言唤住她:“春归且留步。”
春归回身,看到面前站着清远。她似乎偏爱红,衣裙、簪花、蔻丹都着红, 她的明艳与这条破败的街形成鲜明的对比。
“春归。”清远唤她,脸上带着笑, 这笑来的这样突然,让春归愣了一愣。
“?”
“你要去遛小鹿吗?”清远指了指小鹿,蹲下身来摸它的触角。也是奇怪, 这小鹿,与食客们玩的甚好,独独清远摸它,它向后退了退,满脸警觉。
春归把小鹿拉到身后:“请问清远姑娘有何事?”
“是清远公主。”清远忽然正了神色,她的笑一瞬间消失不见:“是清远公主。”说完站起身看着不明所以的春归:“无盐镇不兴给公主请安吗?”
“公主驾到!”护卫突然喊了一声,路过的百姓愣了愣,突然齐刷刷跪了下去。清远一直看着春归,突然意味深长的问她:“不跪?”
春归看了看一旁的邻里街坊,不想闹的太难堪,何况她本就应当对公主行礼,于是缓缓跪下行了大礼。
清远的嘴角扯了扯,对着护卫指着小鹿:“那头鹿我很喜欢,把那头鹿给我抓来。”
春归心里一紧,清远是什么人,她见识过一次便清楚了。轻轻对小鹿说了句:“跑。”小鹿看了一眼春归,撒腿就跑。护卫紧接着追了上去,清远提高了声音:“抓不到,就射杀。”
春归猛然抬起头,小鹿跟了她八年,这八年来,风里雨里守在她身边,与亲人一般。
清远看着春归满眼的杀气,笑出了声:“怎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动不得区区一头鹿是吗?”她的手缓缓举起,十几个轻武卫蹿了出来,亮出了手上的箭。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会说话吗?这会儿你倒是不说话了,昨夜,在月色下勾引驸马爷的人不是你吗?”清远故意将驸马爷三个字说的很大声,一旁跪着的百姓悄悄抬起头看了看春归。
“你的鹿我要定了,至于驸马爷,你若是喜欢,可随时找他。依你的姿色,抬个通房不为过,随是比不上妻妾,好歹也算是攀了高枝。”她说的每一句话春归都听进去了,春归心里的痛无法言说,从前人说皇权可怕,春归没见识过,也没想象过,眼下,她知晓了。那些箭正明晃晃对着小鹿,就算小鹿跑了,他们进了山,撒下天罗地网,小鹿一样跑不掉,不仅小鹿跑不掉,其他的小生灵,也跑不掉了。
“我与穆宴溪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动我的鹿。”春归沉着声音对清远说。
“穆宴溪是你一个小镇女子该叫的吗?叫穆将军或是叫驸马爷。”清远纠正春归,她就是要让春归知道,她与穆宴溪,就是不可能。
“民女与驸马爷没有任何关系,请公主放过民女的小鹿。”春归弯下身去,她的手微微有些抖,忍住没有哭出声
清远看着此刻跪在自己脚下的春归,心头思绪万千。从前自己最恨权力压人,皇祖母送母妃责令母妃出宫之时用的是权力,父皇特许她们母女每年回宫一次用的也是权力,眼下,自己□□归跪在自己的脚下,也是权力。她蹲下身去,伸出去抬起春归的下巴,这小女子不施粉黛,肌肤却是这样细致,当真是个妙人。
“春归,你恨我么?”
“不恨。”
“不恨就对了,去恨穆宴溪。是他招惹本公主,就像他对你一样。你大概不知,当初动了求娶我念头的人,是他。他没与你说过吧?他也没与你说过他在京城的那些相好吧?各个都是如你这般鲜嫩好看,各个都情深义重。穆宴溪,惯会骗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女子。”
春归没有抬眼,她想起昨晚穆宴溪说那番话,分不出真假,也不想分出真假。春归信命了,每当她想与穆宴溪走的近一些,总会横生出枝节,他倒是没事人一样,自己却被伤的体无完肤。
“你的小鹿,本公主留给你,毕竟,除了这家面馆和面馆里的人,你也不剩什么了。本公主与穆宴溪回京成亲,他日若是他还愿意,我便着人安排来无盐镇接你回去做通房,若是他不愿意,本公主自会打点你今后的日子。二十个金元宝,够你一生荣华富贵。谢恩吧!”
春归的唇动了动,许久才发出声音:“谢公主。”
清远直起身子,看到远处一匹马,疯了一样向这里跑来,复又低下身去,把唇凑到春归耳语道:“你的将军来了,想想你的小鹿,想想医馆里那些人,想想宋为。想想…欧阳。”春归听到她提起欧阳,猛然抬起了头,看到她一双眼闪着戏谑,眉头挑了挑。
“你在做什么?”穆宴溪看到眼前的情形,又看看春归,他眼中盛满愤怒。
“驸马爷来的晚了些,本公主与春归姑娘交了交心,这会儿已经谈完了。”
“公主称呼错了,我不是你的驸马。”
清远摇了摇头:“本公主建议大将军不要这样武断,不要妄下定论。”说完凑到宴溪身旁:“你且想想,若你脱掉这身铠甲,可还能护着你想护着的人?”说完笑出声音。
“我对你说过,要你离春归身旁的人远一些,你好像没有听到我懂我说的话是吗?”宴溪的手突然抬了起来:“穆家军就位!”
宴溪的眼通红,春归今日在街市上受辱,简直比他自己受辱还要令人难过。
“送驸马爷!”春归想起清远说欧阳的名字,欧阳远在京城,举目无亲,京城虎狼之地,她不能任由此事闹得这样僵,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送驸马爷!”
宴溪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回身看着春归:“你说什么?”
“民女说:送驸马爷!”春归心里难过极了,昨晚在屋顶,他说他从前是乌糟之人,眼下报应来了。可是这报应却报应到自己头上了。
清远笑出了声,她伸出手将宴溪的手拉下来:“驸马爷还是不够冷静。”说完转身上轿,晃晃悠悠走了。
百姓们站起身,看看宴溪又看看春归,彼此推了推:“快走快走!”
一条街转眼就剩了宴溪和春归。
今晨的喜出望外踌躇满志,这会儿突然变成了痛彻心扉。他看着春归,轻唤她的名字:“春归,你刚刚唤我驸马爷?我不是与你说过吗?我不会娶她,我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大不了解甲归田!我愿在这无盐镇上守你到老!转眼你就叫我驸马爷?”
“昨晚将军说的话,春归听进去了。但春归说的话,将军显然没有听进去。春归说,我不爱你。将军看看这无盐镇,穷山恶水,距京城几千里,无盐镇可以或几千年几百年,也可一瞬间消失。将军当真护得了无盐镇护得了我吗?如果将军当真能护得了,那刚刚的事,又是如何发生的?”春归向后退了一步:“你我从最开始就是错,到了现如今,错上加错。很多事,根本不由你我。我只想在无盐镇过我写意的小日子把酒话桑麻,将军自当去征战沙场金戈铁马,春归与将军,注定不是同路人。”
宴溪的泪落了下来,他伸手拉住春归:“你别这样春归,你为什么不能信我?”
春归挣脱他的手:“刚刚,那些侍卫,举起箭对准了小鹿。这小鹿,与我一起八年了,你是知道我有多在乎它。春归多谢将军对春归的抬爱,但将军,是成大事之人。若是痛,一阵子就过去了。”
春归看着宴溪的泪,这是她爱的男子,伸手抹去宴溪的泪:“回京城吧,把我把无盐镇当成一场梦。”她突然哽咽出声:“回去就别再回来了。”推了宴溪一把:“回去吧!”
转身向山脚跑去。小鹿跟了自己八年,阿婆把自己养大,欧阳、青烟、薛郎中,这四年与自己风雨同舟。每一个人都是春归无法割舍的。她不能拿这些人的性命开玩笑。青烟马上就要做张士舟的新娘子了,她的大红嫁衣那样好看,衣边是她一阵一阵绣出的金线,春归不能毁了这一切。
她向山脚跑去,泪与汗混在一起,到后来分不清什么是泪什么是汗。
宴溪看着春归越跑越远,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动了废掉清远的心思。清远这种人,与后宫里的娘娘们没有差别,在她眼中,人命如草芥,离了皇上的眼,她可任意妄为。清远错了,这世上没有哪条命可以任由她那样轻贱,没有哪个人完全的没有尊严,她今日大错特错了!
一回身,看到宋为站在他身后,迅速的撇过脸去。
“难受吗?”宋为问他。宋为本就对清远十分厌恶,这会儿这种厌恶已是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
“废掉她如何?”
“废掉一个她还有很多个她。”
“那就彻底让皇上明白,他的皇子公主,必须做好人,才能治好国。”
“我觉得穆将军说的对,要不要我给我的太傅爹写封家书?”宋为问宴溪。
宴溪点点头:“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其他不重要,春归下一章是要暴走了~~~
过了十二点就更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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