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撞见

    堂中坐着一位盛装华服的妇人,被人簇拥着围在中间。

    约莫六十来岁的年纪,却是发鬓乌黑,不见一丝银发。

    脸上肌肤同样保养得十分圆润水滑,眉眼秀丽出尘,自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冷淡,又不失端庄优雅的气质。

    时姈刚进去,就见她抬眼看过来,温和的目光里藏着凌厉的审视。

    这大长公主比她想象的,似乎还要年轻一些。

    时姈垂下眼睫,含羞带怯又强装镇定自若地走到大长公主面前。

    一段祝词如朗诵诗歌般自她口中流畅说出。

    所有人都安静了,耳边回荡着小姑娘娇柔软糯的声音。

    看着紧张,却丝毫不怯场。

    念完祝词,时姈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一双手将她轻轻扶起来,“起来吧。身子弱,就别总站着。”

    时姈顺着她手上的力道站稳了脚跟,轻声道谢。

    大长公主收敛了方才的凌厉,换上一副怜爱的表情。

    “听说你自小身子弱,家里只有两个粗手粗脚的男人,终归没女人照顾得细心,也是难为你了。”

    这话听着怪怪的,像是在骂谁似的。

    时姈生着病,脑子有些昏沉,一时没回过味来。

    但还是下意识反驳:“祖父和大哥待阿姈很好,宛若阿姈的生身父母。”

    周围有人忍不住扑哧笑了。

    这话滑稽,却莫名有些心酸。

    都说荣安县主张扬跋扈,心肠狭隘又恶毒。

    但眼前的小姑娘乖乖垂手站着,那一副低眉顺眼,有气无力的温驯模样可不是想装就能装出来的。

    在场的哪个不是在人情场上浸淫多年的人精。

    一眼过去,任你是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也要无所遁形。

    看来这荣安县主真是比不得从前了。

    大长公主知道小姑娘拘谨,也不多留她,招手让管家领她去后园子走走。

    这一道吩咐下去,所有人看时姈的眼神登时起了微妙的变化。

    来者皆是客。

    但能让大长公主亲口吩咐管家的,去的还是外人从未涉足过的后花园。

    这已经是贵客级别的待遇了。

    时姈并未发现不对。

    人都快半死不活了,哪还顾得上在大长公主面前留好印象,能不出丑就不错了。

    跟着管家出了堂屋,迎面扑来阵阵温热的轻风。

    时姈原本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管家说:“西边的玉版园上个月刚移进一株葛巾紫,这几日花开得正艳,县主若有兴趣,小人领您过去瞧瞧?”

    “附近可有亭子?我想坐会儿。”

    “玉版园里正好有个凉亭,可供县主一边赏花,一边休息。”

    “玉版园?”

    “小人以为玉版园的景致甚好,县主必不能错过。”

    时姈没拒绝,只轻声道:“那就劳烦管家带路了。”

    她跟在后头,抬眼看向管家的背影。

    年近古稀的老人家,走起路来不显蹒跚,反而十分稳重,背脊挺直得像一根竹竿子。

    她曾经见过这个管家。

    就在皇帝的御书房。

    当时她只顾着在皇帝跟前扮惨装可怜,完全没注意到边上还有个老人家。

    看来她进宫的那一天,恰好遇上大长公主命管家跟皇帝求情去了。

    她救了伍暄,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大长公主必然要记着她这份人情。

    不然那晚皇帝也不会那么快松口。

    若没大长公主这一手,皇帝定要揪着孟秋瑾的事不放,卸了她的县主头衔,给时家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时家可不能出事。

    进了玉版园,入眼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管家上前跟伍暄细说几句。

    伍暄看向时姈,面上没什么表情。

    时姈如何能不明白,让管家领她逛园子只是借口。

    大长公主让她知道伍暄的身份,或许是试探她的目的,也或许是想让自己从小就内向自闭的孙儿能有个伴儿。

    “离开席还有一个时辰,县主与小世子可以慢慢逛园子,不必着急。大长公主殿下那边还有事吩咐,小人就先离开了。”

    管家把不必着急四个字咬得重,说完转身就走了。

    都快七十岁的老人家了,走路跟一阵风似的,一下就没影了。

    两人沉默对望。

    过了会儿,时姈抬手揉眉心,先开了口。

    “原来你是廉郡王家的小世子啊,瞒得真紧。”

    “祖母有吩咐。”

    “怪不得都没人知晓你的身份,放心吧,既然是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时姈一边说,一边余光悄悄找着管家说的那个凉亭。

    “你在找什么?”

    时姈愣了下,故作羞赧地低头说:“其实是我早上起得太早了,还有点困,听管家说这里有个凉亭,所以就......”

    伍暄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我带你过去。”

    亭子离得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时姈整个人瘫在亭下的坐凳楣子上,一头靠在冰冷的檐柱,一动不动,宛如咸鱼的死尸一条。

    伍暄就在她对面坐下。

    周围都是草木,环境清幽,偶尔有风吹过,带着轻微的凉意。

    时姈本想和伍暄说上两句话,哪知人太累了,坐下没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人还有些迷糊。

    不远处的一隅,一抹浓烈的紫红闯入视线。

    那是牡丹的名贵品种,葛巾紫。

    八月初,本不是它盛开的时节,但那株葛巾紫竟开得十分灿烂。

    深紫色的花瓣薄软褶皱,重重叠叠,紧簇着花蕊,花型饱满,宛如女子招亲抛掷的绣球。

    时府后花园可没这样漂亮的葛巾紫。

    时姈忽然清醒过来。

    对了,这里是大长公主府的后花园。

    扭头看去,伍暄还保持着她睡着前的姿势,坐着一动不动。

    只是那目光已经不在她身上了,而是投向外边的景色。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睡太久了?”

    伍暄回头看她,“不会。”

    睡了一觉,人才感觉好了许多。

    “快到开席的时辰了,我们走吧。”

    伍暄站了起来。

    “你也要去是吗?”时姈有些惊讶。

    以伍暄的性子,不愿与人应酬。

    大长公主也从不逼他出席宴会一类的场合。

    伍暄摇头,“你不认路,我带你过去。”

    “哦。”

    看来伍暄内向是一回事,也不是个不通世故的傻木头人。

    时姈跟在他后边出了玉版园。

    伍暄走得很快,时姈没来得及叫他,人一下就没影儿了。

    时姈:“......”真要气死了!

    别说她现在病了,就是放在平常也跟不上他那样快的步子。

    走到附近一处梅林前的大石头,她爬上去坐着。

    这里的后花园太大了,她又不认路,随意乱走要被人说闲话的。

    还是等伍暄那个木头人自己回来寻她比较稳妥。

    头顶有树遮阴。

    时姈下巴枕在曲起的双膝上,等了一会儿,便又昏昏欲睡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尖叫声。

    她猛地惊醒,只见一个粉色衣裳的丫鬟从她身后飞奔而出。

    似乎有些,衣衫不整?

    那丫鬟很快跑没影了,身后隐约还有脚步声。

    时姈睁着迷蒙的眼睛回头,正好撞进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

    太子殿下!

    这下她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这是被她撞见了偷情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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