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路过

    葭倚忍不住踹开了车门。

    一脚还没迈出去,就被时姈抓住了衣角。

    “别急,让他们说。”

    时姈不仅不慌张,还十分冷静。

    任冲和胡三绝不会大白天醉酒,还无缘无故拦在她要回去的路上。

    这附近可没什么酒肆饭馆。

    距离最近的酒坊,也要过两个坊市,三条大街。

    更何况,他们平日里喜欢仗势欺人,欺负的也都是家世不如他们的人。

    跟时姈,偶尔就口头上占便宜。

    外头的任冲和胡三却被那一声踹门给吓了一跳。

    两人安静了会儿,见门开了条缝,好半天都没人出来,以为时姈是害怕了。

    恰好遇上傍晚,街上人多。

    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自然也越聚越多,快把宽阔的街面给堵塞了。

    有了听众,任冲和胡三自然得意洋洋起来。

    仗着醉意涌上来,他们大着舌头,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控诉时姈的“黑历史”,却是越说越离谱。

    时姈听到后边,脸色渐渐松弛下来。

    也不知是哪个傻瓜蛋,竟然想利用这两个纨绔里数一数二的蠢货对付她。

    没等把人坑死,自己先给自己挖坑埋了。

    时姈正等着时机出去,忽然听到外边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

    一片哄乱声中,任冲和胡三像是被人猛然掐住了脖子,话说到兴奋处便戛然而止。

    葭倚往外看了眼,高兴地说:“姑娘,是京兆府尹来了。”

    有人报官了?

    时姈诧异地往外看,果然看到一顶轿子停在不远处。

    拥挤的人群已经被驱散,任冲和胡三被一群身穿官服的人死死压着。

    反剪双手,捂着嘴巴,只能瞪圆了一双眼睛,活像两只被绑死了的公鸡。

    葭倚扶着时姈下了马车,朝京兆府尹赵温华道谢。

    “县主受惊了。”

    时姈轻轻摇头,眼里含着泪花,打转了半天愣是不敢掉下。

    “我在马车里听着,既愤怒,又害怕。任公子平日里戏耍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也就罢了,我堂堂敬国公府的女儿,陛下亲封的县主,怎能受得如此污蔑!”

    “比起孟姑娘,他们更恶毒!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逼死整个时家!”

    时姈慢慢走到任冲面前,轻声道:

    “任公子,我没想到当初对你的拒绝,竟刺激得你白日买醉,当街闹事,若是任家祖宗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他任家后辈有如此败坏门楣的行为。”

    祖宗二字犹如当头一棒,生生打醒了任冲。

    酒醒之后方才觉得后悔,但他被人捂了嘴,一句争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喝的酒,又为什么会去拦时姈的马车。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些糊涂话,让家里知晓,一顿家法怕是跑不了。

    时姈离得近,清楚瞧见了任冲眼里的迷茫,困惑,后悔,惊惶。

    哪怕是他酒意上涌,冲动挑事,也不该有迷茫和困惑的情绪。

    压下心底陡然升起的异样,她转头对赵温华说:

    “赵大人,烦请您将二位公子送回各自府上,并转告他们,倘若二位公子再说一回这样的话,只怕祖父那边,连我都拦不住。”

    当街造谣,影响极坏,换个人都没法如此大度地放过对方。

    哪怕时姈语气流露出几丝不耐,赵温华也觉得极其难得了。

    毕竟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他朝时姈拱手:“赵某定将县主的话带到。”

    任冲和胡三被带走了。

    时姈转身要上车,余光瞥见边上一辆马车靠近。

    车身通体漆黑,纹路纤细,色泽沉穆,光滑得宛若一匹上好的缎面。

    唯有异域进贡宫里的紫檀木才能做出这样漂亮的马车。

    前头拉车的四匹马也是全身漆黑,四蹄雪白,肌肉匀称,高昂雄俊。

    时姈记得这种马叫踏雪乌骓,曾经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坐骑。

    拿人家霸王的坐骑来拉车,还真有几分暴殄天物。

    不过在大齐,这样的马车除了皇帝,也就只有格外受宠爱的太子有资格乘坐了。

    果然,车子一停下,黑漆漆的车窗子支楞起一道缝隙,露出傅敛那张宛若天人般精致的雪白玉容。

    “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时姈哦了声,凑到马车边,可惜个子矮,只能仰着头说话。

    “太子殿下,刚刚那个,是您报的官吗?”

    傅敛眸子一垂,掠过小姑娘脸上乖巧的笑,轻轻嗯了声。

    “谢谢太子殿下。”

    傅敛微微点头,放下车窗,吩咐车夫:“回宫。”

    四匹乌骓马撒开雪白蹄子朝前飞奔,如一阵风般拉着马车离去。

    时姈按住被风吹散的头发,转身也回了马车。

    刚到府上,还没回桐月居,就有人上门送礼。

    那小厮把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放下就走了。

    小叶紫檀做的箱子,表面雕刻如意形卷云纹,四角镶嵌青玉雕琢的海棠花。

    这么显眼的贵重模样,一看便知送礼的人是谁。

    时姈摸着檀木面的纹路,心情有些忐忑。

    虽说太子刚刚帮了她,但她之前撞破了他的好事,如今是送封口费来的?

    按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时姈慢慢打开箱子。

    入目是一件高约半人的凤首箜篌。

    浅棕色的半旧琴身,凤首外向,鼍首为底,如一张多弦的猎弓,弧形优美。

    下边垂着红丝穗,色泽黯淡而破旧,一看便有些年头了。

    这是在衡芜乐馆被傅敛拿走的那件箜篌。

    葭倚看了眼,掩不住惊诧,“姑娘,这个不就是......”

    “是件好东西。”

    时姈接过她的好话,然后将木箱盖上,轻轻笑了下。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喜欢这件礼物。

    ***

    傅敛回到东宫,刚脱下氅衣,就听暗卫来报。

    “陛下请殿下亥时后,前去永安殿一趟。”

    他动作一顿,随即将氅衣递给云旗。

    “孤知道了。”

    暗卫离开后,云旗便忍不住了。

    “殿下,您刚受了伤,如何还能去找陛下。”

    傅敛没回答,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斜撑着脑袋,微阖了会儿眼。

    过了好一会儿,云旗才听到他的声音。

    “东西送去了吗?”

    “已经着人送去了,是荣安县主亲自接手的。”

    “那便好,这世上的好东西,在孤手里终究留不长久。”

    云旗一怔,又听他说:“他是君,我是臣,你今后且慎言,莫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云旗低下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道:“婢子明白。”

    傅敛站起身,脱掉玄青色的外袍,只余一件薄薄的寝衣。

    雪□□致的容颜在昏暗的光线里越发清晰,宛若一尊无法轻易沾染瑕疵的玉雕。

    可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让人想要摧毁。

    云旗咬住唇,竭力忍住内心翻滚的情绪。

    “殿下现在就要过去?”

    “早些解决,便能早点回来休息。”

    傅敛转身往漆黑的殿内走去,他瘦长又挺拔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再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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