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芬回去之后,早有人预备好了衣裳,贾赦对着玉芬说:“你赶紧换换衣裳,看看烫着哪里没有。这群黑心肝的东西,还一家子人呢。整天只想着窝里斗。那天一股脑的被抄家了,才好看呢!”
玉芬看着贾赦脸色不好,安慰着说:“你别生气,我没什么的。老爷保重身体。我们母子都要靠着你呢。我担心的是,事情闹出去,万一谁做文章怎么办呢?”贾赦的行为可以说是一心为公,犯言直谏,也可以被人说成是不孝不悌。顶撞母亲,欺负弟弟。要是贾政和贾赦闹起来,肯定是一番缠斗。
“你放心,老二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他身边的那些人那里是真心为他好的?不过是打秋风,占便宜的多。”贾赦给玉芬个安心的眼神,对着下人说:“叫了雁声来!”
且不说贾赦这边如何安排,只说贾琏和凤姐,贾琏有些晕晕乎乎的,得了元春被封为贵妃的消息,贾琏欢喜的什么似的,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谁知刚回来就面对着这么一副烂摊子都。父亲为了元春省亲的事情和叔叔闹翻了。眼看着家里要彻底分家了。
这个节骨眼上,要怎么办呢?贾琏正在向想心事,凤姐进来,板着脸坐在贾琏对面:“真是见识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竟然遇上这么冷血狠心的公婆。娘娘省亲是好事,我们全家上下都跟着沾光。偏生出头拦着,好像别人都是奸臣,只他们是忠臣罢了。不过是眼气,这样的好事不落在自己身上。你看看,要是娘娘是他们那边的女孩子。这会省亲别墅都盖好了。不过是不想为他人作嫁罢了。想着公中的银子最好省下来,别给别人浪费了。你是个什么意思,说话啊!”
听着凤姐一番话,贾琏慢吞吞的说:“我知道,大家都惦记着贵妃娘娘省亲,这里面能捞钱的机会多了。大老爷一下子把锅踹翻了,谁也别喝汤吹肉了,大家心里能不生气。但是你也该想想,省亲要花费不少,贵妃娘娘走动一步,就要拿着银子填呢。公中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进项只那么几个,田地租子一年赶不上一年。都花了,今后要饭去吗?”
贾琏内心很复杂,贾赦硬拗着不请贵妃省亲,不修建什么省亲别墅,省下的银子最后还不是要分给两房,最后也会给自己一部分。若是这会把家底花的河干海落,今后自己岂不是没钱继承了?但是贵妃省亲也可以捞一笔,更可以炫耀下他们贾家的富贵!
一边是理智一边是虚荣,贾琏在之间来回动摇犹豫。
“哼,省下的银子未必落进你的手里。你可别忘了,老太太还建在呢,要想分银子,也要等着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不在了。那个时候谁知道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我可未必熬得过他们呢。你就能千年万年的活着了?”凤姐眼光闪闪,紧盯着贾琏:“你算算,分了家,二妹妹的婚事,还有老爷和太太的事情,要花多少?亲娘疼亲儿子。你已经是不招待见了,他们能想着你吗?”
贾琏被凤姐说的有些心动,但是还有些犹豫:“这个事情,也没咱们插嘴的份儿。这回可是彻底分家了,我们在这边就站不住了。我想着父亲还是认我的,大太太对我们也没特别刻薄。我可知道,她对你和对雁声的媳妇是一样。你别自己疑神疑鬼的,叫太太心冷了!”
“你真是个没见识的东西。面子上一碗水端平,叫大家说她贤惠,好显得我们忘恩负义,人家都把屎盆子扣在你头上了,你还觉得人家对你好呢。你是担心今后我们在这边名不正言不顺。可是你算算,我们在这边能得什么?在那边怎么过日子?宝玉和环儿那个是能撑起来的?这个家里还不是靠着你?况且老爷和二老爷能分家,你和雁声就不能分家吗?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们可都是跟着父母学的!”凤姐的话,叫贾琏心里动摇了。
宝玉虽然一年年的长大了,可是还是一副浪荡公子的德行,别说什么读书习武了,就是连自己也管不好,贾环更是不用说了,人物猥琐,不得喜欢。在这边起码二十年之内离不开他们夫妇。要是回去的话,别的不说,贾赦可不会对他放任不管,是要逼着他干活受苦的!
“你说的也对,但是我们能做什么?”贾琏无奈的摊摊手:“父亲肯定不会听我的,你要不然和太太说一说。”贾琏表示他对贾赦的影响力为零。
凤姐立刻倒竖柳眉,粉面含怒:“呸!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老爷不肯听你的,太太就听我的了。咱们是二等的,况且分家大事,就是雁声和他媳妇出来,太太喝老爷也不会听他们的。”
“那你说了那些有什么用?”贾琏泄气的埋怨起来。
“你可真是个混吃等死的,那边老爷不待见我们,这边要留下我们总要有个理由。这样……”凤姐在贾琏耳边低声的说了一番话,贾琏顿时脸色变了:“你要我弹劾老爷!你疯了吧,要是老爷直接告我忤逆,我岂不是在没有立足之地了?”
大家整天喊着以孝治天下,虽然真正的孝顺儿孙基本没有,最好的也不过是面子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勾心斗角。但是从皇帝岛百姓,对于孝顺的名声却特别的看重。贾琏要是去告贾赦,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贾琏都是以下犯上!他在官场上的名声就彻底完了。一个连自己老子都能大义灭亲的人,谁会重用他呢?
“现在谁笑话谁!再者说了,老爷自己也是如此啊,你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我们只要站住脚,今后还不是随着我们在这里大展手脚了?”凤姐白了贾琏一眼,贾琏低着头,在心里权衡了半天,最后咬着牙:“成败在此一举了!今后是刀山火海,我都扛着罢了!”
“还刀山火海呢,你别拿着我顶缸就是好的了!你靠不住!”凤姐玩笑着啐了一声,贾琏一笑。
“这个混账东西,翅膀还没长硬,就像要啄掉老子的眼睛!”贾赦这几天为了分家的事情已经一肚子的气了。原先以为,只要老太太张嘴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谁知从贾珍开始,族里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做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对着贾赦苦口婆心的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身为人子,要体谅父母的苦心!”“老太太年纪大了,大老爷这个时候闹出来,恐怕伤了老太太的心。若是有个什么,大爷心里岂不是一辈子过不去呢?”
有的甚至很直白的说:“想来大老爷是想着修建省亲别墅花费太多了!大老爷真是糊涂了,咱们是为了皇上和娘娘办事,花多少,皇上和娘娘岂不赏?再者说了,咱们家有了娘娘这快招牌,多少钱弄不来?非要计较眼前的一点芝麻,连着西瓜都丢了。”
贾赦开始还讲道理,但是她发现这些人已经被皇亲国戚的光环给冲昏头了。真是一群势利小人!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贾琏竟然跟着贾政上折子,表示很期待元春省亲回家,顺便还做了洋洋洒洒的一篇道德文章,说什么百善孝为先,臣子是否忠于皇帝,要看他是不是嫌孝顺父母云云。整个就是指桑骂槐,皇帝倒是不动声色,也没特别表示什么。反而是叫了贾赦进宫,把贾琏的这自放在了贾赦跟前。
贾赦看了两行,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还没等着贾赦跪下来请罪,皇帝先笑着说:“人家都说你大义灭亲,没想到令郎真有乃父之风。你们父子都是把话摆在明面上的,朕就喜欢你们这样直来直去的人。”贾赦忙着跪下来,对着皇帝磕头:“都是臣没有教导好子女,叫皇上看笑话了。”
“起来吧,朕即位之初就说过,要广开言路,贾琏这样很好,坦诚不做作。你有什么错处?儿子是你的不错,只是你可知道,儿大不由娘,儿大也不由爹。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朕也是个做父亲的,也是人家的儿子,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你起来吧,你的家务事,朕听到过一些。你也不用瞻前顾后,孝顺不只是个好名声。你为国尽忠,才是更大的孝呢!”皇帝反而是安慰了贾赦一会,嘱咐贾赦不要回去和贾琏生气。
贾赦心里五味陈杂,心里乱糟糟的从宫里出来。贾赦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也没到衙门去,直接回家了。跟着贾赦的人,都是有眼力见,见着主子脸色不好,听着小太监透露出来的消息,心里惊的三魂七魄都跑了。他们心里暗想着,琏二爷真是彻底糊涂了,竟然要人叔叔做父亲,硬生生和自己的亲生父亲闹生分。
换了是谁摊上琏二爷这么个有反骨的儿子,真是——立刻打死他算了!大家小心翼翼的服侍着贾赦回来。都以为贾赦肯定会叫了贾琏来骂一顿。谁知贾赦却气哼哼的进去了。玉芬早就得了消息,看着贾赦裹挟着狂风暴雨进来。
“你们都出!谁要是敢出去随便嚼舌头,立刻打死!”贾赦沉着脸,满屋子的丫头婆子立刻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贾赦见着玉芬,忽然没了刚才的怒气,拉着她的手委委屈屈的哭起来,玉芬安静的听着贾赦断断续续的哭诉,等着贾赦发泄完了心里的郁闷,她拧了个毛巾来,像给孩子擦脸一样,擦掉贾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刚才吓我一跳。琏儿的事情,我看你还是随他去吧。人各有志,他也是成家立业,做父亲的人了。你难道一辈子拉着他蹒跚学步吗?”玉芬轻声细语,贾赦心里慢慢的好多了。
“还是我来吧!我生气能如何,难道真的杀了他?就是一顿板子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看看宝玉,也挨了不少的打骂教训了。结果如何?我就是套心慈手软了,对孩子狠不下心来。现在知道后悔却晚了。我这个父亲,自认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虽然不是他亲生母亲,可是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你比有些亲娘还好。谁知我们却和他没缘分!“贾赦,平静下心情,对着玉芬说:“今后只怕你的日子要难过了,我预备着把琏儿赶出去!”
若是那样的话,别人肯定会说玉芬容不下前头的孩子,到底把贾琏撵出去了。“我从来不理会那些。但是你这么做,人家只会把注意力放在你们父子嫌隙上。最后咱们自乱阵脚。”玉芬提醒贾赦,不要做的太过了。
“我把他撵出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哼,琏儿如此,只怕是有人挑唆了。他们真是太会算计了。先拿着点甜头,哄着我那个傻子儿子言听计从,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然后叫他卖命办事,得一个便宜管家。等着没用了,一脚踢开!琏儿那个没出息的,为了点蝇头小利,甘心情愿认贼作父。我成全他!”贾赦眼神坚定,他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裳,嘴角露出个冰冷的笑容。
玉芬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张张嘴,外面小丫头通报:“琏二来了!”贾琏磨蹭着进来了。贾琏站在门口,却没勇气抬脚进去,谁知丫头早就打起帘子,对着里面请。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玉芬看着贾琏犹豫惶恐的样子,神色如常招呼贾琏进来。
本以为自己要面对贾赦排山倒海的恐怖怒气,谁知却没预想的风暴。见着玉芬脸色如常,贾琏稍微松口气,对着玉芬很殷勤的打千请安:“母亲叫我?我这些天事情多,却一直想着给母亲请安。昨天送来的点心,母亲吃着可还好?”
看着贾琏这副样子,玉芬却没像往日那样,只淡淡的说:“好不好的有什么要紧,你父亲有话和你说。”说着玉芬站起来,对着贾赦说:“本想着劝你不要激动,慢慢的说。但是想想,你也没气可生了。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的。”说着玉芬看也不看贾琏一眼,转身走了。
玉芬站在廊檐下,想了想对着身边的丫头说:“出去走走,整天在家怪闷的。”文媛和文清担心的说:“要是老爷生气,父子两个吵起来怎么办呢?太太不跟着劝劝吗?”
“他们父子的事情,我是个外人插手做什么。你叫我劝谁呢?老爷吗,他已经憋了一肚子委屈了,老爷天不能一直欺负老实人。我犯不着跟风,叫自己的丈夫委屈。琏儿么?我已经是尽心了,这世上就是圣人也能不挑错的,我做的再好,都有人说坏话,我问心无愧就好。你们还没看明白,当初琏儿是什么样子,后来他是怎么就变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这个大堤上和筛子一样。我就是豁出了命去,也掰不回来了。”玉芬越说心里越冷。
贾家那些人,存心不正,势力,目光短浅。整天作威作福,醉生梦死的,幸亏雁声和迎春没有被感染了,玉芬已经很知足了。至于贾琏,本来没娘的孩子就敏感,需要身边人一起呵护。结果那些人看似好心,其实则是存了坏心,拿着贾琏做武器,想要看玉芬出丑。
结果玉芬没什么损失,倒是贾琏算是被教歪了。
“那些人现在高兴呢,将来还指不定怎么死呢。眼看着我们就要搬出去,离开这些人远远地。今后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还管别人筋疼肉疼的!”文媛劝着玉芬。
“你们也要各人奔前程去了。这么多年了,我舍不得。但是不能在耽误你们了!”玉芬看着两个一直服侍自己的丫头。她们现在已经年纪很大了,几次有要出去的机会都不肯。
“我们得了太太这么多恩典,怎么能就出去呢?”文媛和文清眼圈一红,恋恋不舍。“嫁人又不是再也不见了,你们看喜儿不是还一样进来吗?怎么你们觉得亲事不好?还是听见男方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了?婚姻是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了!”玉芬忽然担心起来,自己给了两个丫头一大笔嫁妆,别是她们被人算计了吧。
文清欲言又止,文媛则是忙着掩饰:“没有的事情。太太别多心!”
“不对,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呢,文清,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文清支支吾吾了半天,无奈屈服了。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太太知道,文媛的哥哥是个最吝啬贪财的,太太赏给她的东西,多半都被她哥哥拿去给自己的儿子了。如今听说男家的聘礼也要克扣下来。还在外面说:我妹子就是没嫁妆,男家也不敢怠慢。今后大太太没准要把好些产业给她照管呢。看看那边二太太陪房周瑞就知道了。我妹子今后只比他强呢!太太是知道文媛的,她手脚干净,不会多拿一丝一毫。但是男方家里可不这么想了。今后嫁过去,文媛可要受委屈了!”
原来是这样,玉芬看着文媛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叫人去申斥你哥哥一顿。还有那个男方,若是人品不好,亲事就算了!”
“太太,这门亲事只怕是难退。男方你可知道是谁——”见着玉芬要叫人,文媛忙着阻止了玉芬。
“那家人是贾雨村门下的奴才,他们家老子是贾雨村的管事呢,后来说是脱了籍出来的。其实他们家几个兄弟都是为贾雨村办秘密事情的。这个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初说媒的时候,媒人都是被瞒住的。现在那家不仅要我哥哥把我的嫁妆和聘礼都拿出来,还威胁不准退婚呢!”文媛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文媛的哥哥的吝啬惹恼了男方,他们竟然上门威胁利诱,不仅要文媛哥哥把妹子的嫁妆拿出来,还暗示说,要从文媛入手,在贾赦和玉芬身边安插眼线耳目。
贾雨村,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啊,竟然把手伸到了自己身边了。
“太太,原来太太在这里。老爷请太太过去呢。说一起到老太太跟前,说要提前给儿子们分家。”一个婆子过来,打断了玉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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