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闲了,可以常来我这边走走。若是别的, 我不敢说, 只是作诗这一件事, 相信我还是教得起的。”黛玉对着香菱很是喜欢,叫她闲着过来走走, 宝钗听着黛玉的话,放下手上的茶杯:“若是如此便是香菱的造化了, 我都害怕了。这个呆子整天追着我问。我素来不喜欢聒噪的。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多打搅了。”说着宝钗起身告辞了。
等着客人走了,丫头们进来收拾, 紫檀笑着说:“奶奶最近不方便出门,家里又忙着二姑娘的婚事, 奶奶是觉得寂寞了,有香菱来和奶奶说话也是好的。只是她是薛大爷房里人, 多少还是不方便。”黛玉一摆手:“你放心,我和太太说一声。”
玉芬听着黛玉的话,漫不经心的说:“这有什么!都是亲戚一起住着,互相来往也是有的,我看香菱那个丫头很老实, 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只是可惜了,给了薛蟠那样的人。她若是生在好人家, 断然不会有落到今天的地步的。你也是大人了,和谁来往也不用事事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只是一样, 要小心身体。别太费心了!”
黛玉听着玉芬的话,忙着说:“太太放心,我知道深浅分寸。这些天都是二妹妹陪着我说话,她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忙,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这个是我和雁声的一点心意,给二妹妹添妆的。”说着黛玉从紫檀的手上接过来一个盒子,打开整整齐齐的一沓子银票。
“你们小夫妻刚成亲,能有多少积蓄。你妹妹有我们呢,作为哥哥嫂子,尽心就是了。这些还是收下,给孩子预备着。”玉芬把盒子推过去,坚决不肯收,黛玉忙着说:“这也没多少,我们成亲没多久,雁声的俸禄也就那么多。老爷早就发话了,不准雁声随便伸手,因此这些都是平常太太分给的地租子。我们两人吃穿用度都是太太管着,这些钱攒下来没处花的。二妹妹要成亲了,我们也只有这些给妹妹添妆。”
玉芬十分感慨:“别人都说我偏心你,可是你办事也着实叫人疼。既然是你们的心意,我就代二丫头收下。她有你们这样的哥嫂,是她的福气。我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媳妇也是我的福气。”玉芬疼爱的抱着黛玉,和她说了一会闲话。
从此之后,香菱倒是时常过来和黛玉说话,黛玉见香菱好学心切,人也很聪明,也愿意教导指点一二。
这天雁声回来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他看见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信手拿来翻了翻却是几本唐诗:“你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我记得上次你叫人收起来了。”
“我借给香菱了。谁知这个丫头真真的好学的,竟然一晚上全看遍了,一早上过来催着我换了杜甫的诗。你的脸色不好,可是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办事不严谨被皇上训斥了?”黛玉敏锐的发现雁声脸色有异,担心的问缘由。
雁声换了衣裳,脸色稍微好了些:“我竟然忘了这个了。我说薛家怎么好好地送了那些东西来。”原来雁声今天刚出门就见着自己的小厮悄声的说:“三爷,薛家的管事送了一万银子来了。他们只说是束脩,剩下的再也不肯多说,那些钱要怎么处置?”
雁声好奇道:“真是怪了,那有这样送钱的?他们说了是那个薛家,一万银子的束脩,哼,皇家请先生也没这个大手笔。你约了那个送钱的管事来,问清楚了。”小厮忙着答应着,一溜烟的跑了。
等着雁声从宫里出来,那个小厮已经等着了:“正是寄住在府上的薛姨妈家,那个管事说,他们天天多谢咱们奶奶教导他们家香菱读书。这只是聊表寸心,还请三爷别嫌弃。本来想送些风雅的东西,但是怕选的俗气了,因此就封了一万银子,奶奶喜欢什么自己买吧。”
雁声立刻明白了,上次薛蟠在自己跟前提过想要承办军粮的事情,被雁声不软不硬的推了,只说是县官不如现管,不如求求贾政。贾政肯定办不成,薛家又转头回来,在自己身上想办法。只是他们说什么给黛玉的束脩?雁声仔细想了想,顿时明白了。黛玉说过的,薛家的香菱时常过来和她说话,请教读书的事情,雁声当时没多想,只觉得黛玉一个人难免郁闷,有人说话也好。
谁知他们竟然拿这个找借口!谁都知道雁声是个不肯收钱的,薛家真是好一招借花献佛啊!
黛玉听了雁声的话,脸上一红,懊恼的说:“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从此之后我再也不管了。以后香菱来了,我打发了就是了。”
“和你没关系,他们想要找空子,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找出来。你今后肯定会遇见更千奇百怪的事情。那些送钱求办事,想出来的刁钻办法你也不是不知道啊。”雁声忙着安慰黛玉。拿出一张银票:“明天香菱自然会来,你把这个夹在书本里面给她带回去就是了。”
黛玉点点头,无奈的说:“倒是可怜了香菱这个孩子,这几天她就长进不小。可惜——”
“她才学模样皆好,只是太忠厚老实了。你忘记了,江南那些人贩子专门收养标致的小女孩,慢慢的教导察言观色,各种女红烹饪,甚至有裁剪,医药的,等着长大了就卖给富商巨贾。这些人买了女孩子或者自己留下做小妾,或者拿来送礼。这些人可是官场上不可或缺的颜色啊。”雁声做个惋惜的表情:“这个香菱别的也还罢了,只是不会奉承应变。”
“她若是机变逢迎,我也不会教她了!”黛玉想起那些身份含糊的美丽女子,忍不住皱皱眉。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奶奶,不好了!听说薛家大爷不知道为了什么恼了香菱,要把她打死呢。这会香菱已经被打的昏死过去了!”几天之后,黛玉正在和迎春喝茶,就见着几个小丫头脸色苍白的跑来。刚才她们都看见薛蟠面目狰狞的拿着个门栓,在追打香菱,可怜的香菱就像是被饿狼追捕的兔子一样,眼睛里面只剩下惊恐,整个人没了求生欲了。
好在有人出来拦住了薛蟠,香菱到底是被踹翻在地的,狠狠地挨了几下。那些小丫头哪里见过这个,一个个吓得都哭出来了。“是在什么地方?薛家不是住在后门西边的院子里面?怎么打人还打到了这里来了?”雁声听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薛家是给谁看呢?要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薛蟠就是把人打死也和雁声没关系。但是薛蟠一个寄住的亲戚,竟然大摇大摆的在亲戚家里面随便的打人。这可是不像话了。
“本来是他们自己的院子里面呢。那个香菱大概是挨不住了,就拼命的跑出来。他们家的后院可不是在后边的夹道里面,日常薛姨妈和宝姑娘进来都是走那个角门的。”一个小丫头慢慢的缓和过来,说起来事情的经过。
雁声和黛玉交换了眼神,看着黛玉眼里的不忍,雁声忍不住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个事情也是难办,香菱是他们薛家的丫头,咱们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而且薛蟠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是霸道,不讲理的人。香菱再好,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摆设一般。好就好,不好就随便处置了。香菱未必是为了那件事。”黛玉只能叹息一声,无奈的说:“我只是感慨下罢了。香菱真是个苦命的了。”
雁声也没换衣裳,只拿着一把扇子,带着两个小厮过去了。刚到了角门上就见着贾琏和宝玉过来了。他们三个兄弟见面各自寒暄,贾琏看着雁声,挑挑眉:“没想到把你也惊动了。薛大傻子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竟然光天化日的就打人。倒是可惜了那个丫头了。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说着贾琏有些轻浮的笑了笑,宝玉则是皱着眉,满脸的担心,雁声无奈的说:“宝玉,你还是先回去吧。老太太惦记着你呢!来人,带着宝玉快点回去!”宝玉有些犹豫,雁声板着脸,直接把宝玉身边的人叫来:“你把宝玉送回去,要是有点别的看着老太太先扒了你的皮!”小厮忙着对宝玉说:“二爷,我们还是先走吧!这边自然有琏二爷和珹三爷来处置。”
看着宝玉走远了,贾琏无奈的说:“这个宝玉,怜香惜玉都到了亲戚家了。别人也还罢了,那个香菱是个薛蟠的屋里人。宝玉这么一脸不舍的过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听说薛大傻子是为了什么香菱规劝他不要总是去那种地方才生气的。”贾琏和雁声说着薛家的八卦,一起到薛姨妈那边了。
薛姨妈正一边垂泪,一边骂薛蟠呢:“……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当初为了香菱寻死觅活的,花了多少的银子,费了多少人情才到手了。我看这个丫头品行模样都是好的,就费心费力的给你摆酒请客。指望着她能劝劝你。你倒是好,竟然打起来屋里人了!还是在亲戚家,这不叫人笑话咱们!”
薛蟠不服气,梗着脖子,眼睛红通通的,依旧是酩酊大醉,结巴着说:“我打自己的丫头,管别人哪根筋疼!这个小娼妇——专门会在我耳边啰嗦,还以为她是谁!一个花钱买来的丫头。惹恼了我一根绳子勒死了!她自己花费那么多冤枉钱,我还没说呢。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也不见人家帮着办事啊。我花费几个怎么了,还是我吃了喝了。不像是她,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连个声音也没有!”薛姨妈听着薛蟠的话,刚要说话,就听着丫头们通报:“琏二爷和珹三爷来了。”
薛姨妈脸色大变,盯着进来的雁声,有些不自在起来,贾琏和雁声都听见了薛蟠的话,互相交换了眼色。雁声心里暗想,那笔钱不是已经给香菱带回去了,为什么薛蟠却说没看见呢?难道是香菱那个丫头人小心大,昧下了?
但是薛姨妈躲躲闪闪的眼神,雁声知道不是香菱拿了那笔钱,大概是薛姨妈担心薛蟠胡乱花费了,就悄悄地收起来了。
见着贾琏和雁声,薛蟠脸更红了。贾琏心里疑惑,莫非是雁声拿了人家的钱,还是——贾琏忽然想到黛玉有了身孕,雁声身边没一个通房丫头,别是他——贾琏正在胡思乱想,就听着雁声对薛姨妈说:“老太太不放心,特别叫我们过来看看。一个丫头好不好的不值得生那么大气,薛姨妈上了年纪了,千万别动气。我们兄弟过来,是劝劝大哥哥的。大哥哥大概是喝多了,你们扶着他去醒醒酒。”
贾琏看着雁声神色如常,薛蟠也没说别的,只拉着雁声的手絮叨起来:“偌大的家业都是我一个人撑着,却混的连个丫头都不如了。一个毛丫头,竟然对着我指手画脚的。那些人那个不是张嘴要银子的,内府帑银是那么好拿的?我不和他们套近乎,家里那点皇粮早就断了!”薛蟠借着酒劲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薛姨妈又急又气,但是碍于贾琏和雁声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的骂薛蟠。
等着家人吧薛蟠弄走了,雁声和贾琏说了些宽慰薛姨妈的话,薛姨妈无奈的叹息一声:“叫你们见笑了。我真是命苦,自从蟠儿的父亲没了,偌大的家业想要守住,只凭着我一个妇道人家——”说到伤心处,薛姨妈忍不住哭起来。贾琏和雁声对视一眼,忙着说:“都是亲戚住着,姨妈有什么事情只管张嘴。大哥哥一个人也不容易,姨妈只管放宽心,有亲戚在自然不会叫大哥哥吃亏的。”
贾琏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薛姨妈说:“那个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其实叫我说,大哥哥的脾气不好,若是今后看见她必然还要生气。姨妈不喜欢吵闹。不如我出个主意,把那个丫头或者卖了,或者送人。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安静过日子。”
薛姨妈正有这个意思,问起来香菱的情形。一个婆子进来说:“香菱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了,看样子腿被打断了,只怕今后成了跛子。”
听着这华,薛姨妈更是懊恼,香菱若是卖了还能值几个钱,现在被打残废了,又要亏本了!贾琏对着雁声挤挤眼,转脸对着薛姨妈说:“姨妈是慈悲人,不如把香菱放了,我听着这个香菱和三弟家的媳妇说得来。若是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反而落得个刻薄名声。不如送到三弟这边,叫她养好了陪着弟妹说话。”
薛姨妈巴不得如此呢,立刻对着雁声说:“如此正好,其实我舍不得那个丫头。奈何,这个冤家——我不要身价银子,只当着我送个粗使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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