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我杀的, 他们没本事, 死了就死了,你凭什么管闲事?”玉妖无华轻蔑地看着年老体衰活不过几天的老管家, 再瞥了一眼躲在莫与争后边的渔奴, 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 但我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我是天生的灵物,从来就与这些凡人不同,更与你们这些伪君子仙神不同, 我想做什么就做了, 我也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但前提是你们这些伪君子别来管闲事。”
“一人做事一人当。”玉妖喋喋不休,扯动了脸上的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态度却依旧强硬“那他们要向我报仇也该是他们自己来, 还轮不到你呢!”
莫与争静静看他把自己的一腔歪理说完:“别将自己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你仰仗自己的法力,为了私欲,向比自己弱小的凡人出手,本就违背了天地间的道义。”莫与争见过不少恶人, 有些是迫不得已,有些是天性喜恶。
还有一些恶人,自有一套道理, 凡是他们自己的所作为为,都能找出各种借口将自己摆到高人一等的位置;但若是别人对他们做了同样的事情,哪怕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会被他们如疯狗一样追着撕咬;仿佛他们作恶是天经地义,而受害者反击就是罪无可恕。
“他们不会法术,没有修为,无力反抗你的恶行;而我遇见这件事,我作为比你更强的强者,我怜悯你所欺辱杀害之人,我愿意替他们出手惩戒你这样的恶物,这是我自身的道义——路见不平之事,我辈中人当出手相助,如此,才能不使道心蒙尘。”莫与争回想起从前立下的誓言,他轻笑道。
“你为一己之私害人性命,我为天理道义助人了却怨恨,如尔等一般自私到了极点的妖物与贪婪成性的人,在我面前,没有立身之地!”
莫与争自认不算是个好人。
可他也最厌憎那些倚仗自身强大而去伤害无辜妇孺的败类。
更看不惯那些把手伸向孩童的渣滓。
“无华救!——”女子尖利的喊声被老人干枯的双手截断在喉中。
闲棋正思索着该如何从花厅里逃出去,抬眼只见几次想要杀她,却又气力不继的老管家举着匕首冲了过来。
她奋力打掉管家的匕首,正要把这垂老枯朽的老人踹开,却在慌乱之中一脚踹了个空,而管家拖着即将寿终的躯体,带着比恶鬼更像恶鬼的凶态,死死锁住了一身红衣早已污浊,鬓发散乱狼狈不堪的闲棋。
“为少爷——报仇。”他就连发出的声音也不再像是人类了,反而更像是某种猛兽垂死,也依旧要用自己的利齿死死咬住敌人时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吼。
玉妖无华见状加剧了挣扎的力度:“人是我杀的!跟闲棋没关系!!她一个女孩子,想要活得更好有什么错?!”
“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莫与争镇压着玉妖,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闲棋的气息逐渐衰弱,在挣扎抽搐中窒息过去,“本来以你的能力,很轻易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你们却选择了向救助你们的恩人下手,用无辜小童的性命作伐子,谋夺他人的人生。”
“马燧根本配不上闲棋,是他一直不要脸缠着闲棋!”无华夺取来的躯体在他的挣扎中变得更加破败,“闲棋自从进了这个府邸,每天晚上都在哭——闲棋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姓马的不做好事,多次逼迫闲棋,我不过是借他身体一用,既惩戒了他,又成全了我与闲棋,若没有你,这本该是一件十全十美的喜事!”
“我家少爷有马氏一族百年家财,官至侍中,未来的夫人端庄大方,只是因为接连守了三重孝才耽误了花期,少爷与夫人亲梅竹马,至今别说妾室,连个通房的丫头都不曾有,分明是这贱妇不要脸见天儿往少爷跟前凑,迷惑了他,没有你们,没有你们!”老关键在将闲棋掐得晕死过去之后,他自身的性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若没有你们这对贱人,我家少爷年底就能迎娶夫人过门......”
半透明的魂体从老人的尸身上浮出:“少爷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不该为了一时恻隐,将这个饿晕街头的贱人救回来。”
“仙人。”老管家抱着瑟瑟发抖的渔奴,“我们察觉到这个妖物占据了少爷的身躯之后,就趁着筹备纳妾摆宴的机会,往这座花厅地下藏了黑火油,虽不知老朽提前安排下的那些人是否还会依计划行事,但您还是尽快将两位大人送走罢。”
“黑火油?!”华安民本以为自己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那你还领着我们进来?!”他可只是一个平凡又脆弱的普通书生。
“......是老朽迷了心窍。”管家羞愧垂首。
为了打消妖物对他的怀疑,他尽量维持着马府表面上一切如常,华安民等人骤然上门时,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念头,把这几日带了进来......幸好还未铸成大错,尚有补救的机会。
“狐狸。”
“先生有何吩咐?”林主簿身后的尾巴这次藏得好了,头上的两只毛耳朵又蹿了出来。
“你带着安民出去。”莫与争有心让这场荒谬狗血的戏剧落幕,只是他尝试掌控神位力量的时间不长,有些担心脚底下的黑火油,万一爆发了会来不及援护华安民。
林主簿卷起一阵黄风将华安民和老管家地上的尸身带走。
莫与争放开了对无华的威压,无华浑身一松,他顾不上莫与争,爬到死生不知的闲棋身旁,将她抱在怀中:“太好了,还能救......”
“仙人!”老管家透明魂体上黑雾涌动,隐隐有化作厉鬼的趋势。
莫与争脚下华光流转,浑圆的璨蓝气场将花厅笼盖。
马侍中的躯体上一团白光在“吞日月”的作用下被弹了出来,老管家身上的黑雾也登时一清。
莫与争又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玉牌,真是好用啊。
那团白光正是闲棋带入马府,送给马侍中“报答救命恩情”的玉精碗。
莫与争把玉精碗摄入手中:“可惜了,你这天地生养的灵物,本该是不沾因果,逍遥自在的;如今却为了一个凡人,断绝前路。”
“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仙神我见多了。”无华哪怕是本体被人拿在手中,也依旧没有半点悔过的意思,“你们这些泥塑木雕的东西,怎么会懂得我与闲棋之间的感情。”
“我确实不懂,你们之间所谓的感情,就是......”莫与争想起自己在闲棋过往的人生中看到的东西,“就是你把你喜欢的人送到不同的男人床上,接着你再杀了那些男人,以此捍卫你所谓的‘爱情’?”
“我......”无华整个碗身都在抖,“她也是不得已,我没有实体,我们无法燕好,只能出此下策。”
“得了吧,绿帽子就绿帽子,说得还挺清醒脱俗的。”莫与争把玉精碗抛上抛下,“清醒了吗?”
无华被他作弄得眩晕想吐。
然而莫与争下一句话就让他瞬间清醒。
“管家,你该去报仇了。”
“你敢!!闲棋服食过我身体的一部分,早已是半仙之体,你伤她性命,要遭天谴的!”无华的声势依旧嚣张。
莫与争安慰老管家:“你尽管去,我保你无恙。”
“多谢仙人慈悲,纵使要遭天谴,老朽也是要为少爷报仇的。”管家再行一礼,让渔奴去柱子后边,不要看他杀人的场景。
他无力除去玉妖,却能对付与常人无异的闲棋。
她服食灵物,却也只是得了个容颜不老,其余无论术法还是别的什么,全都一窍不通,甚至会像个凡人一样被饿晕过去。
莫与争清楚闲棋的底细,才会让管家的鬼魂放心去复仇。
“伤天地灵物,就算你是仙人,也要付出代价!”无华威胁道。
老管家的步伐一顿。
“你是天地灵物,可那边那个,只不过是个侥幸窃得机缘的罪人而已。”莫与争蛮不在乎,他平时都敢拿孕育了这方天地的天道打趣取乐,如何会在意无华这不痛不痒的言语威胁?
管家把闲棋的魂魄从她的躯体里拖出来的时候,无华的碗身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当莫与争从迷之空间掏出毛笔,示意管家用它将闲棋惊恐的灵魂彻底击碎的时候,无华凄厉的嘶吼响彻夜空。
大仇得报的二鬼没有再管这个聒噪的玉妖,他们齐齐向莫与争谢过之后,魂体沉入地底,自去寻地府去了。
无华的碗身已经碎裂,靠着多年累积的法力才勉强粘合在一起。
“你满意了?”他有气无力地问,声音颓然沮丧。
莫与争微微一笑,挥挥衣袖,闲棋破碎的魂魄被重新聚集起来。
无华见状正欲惊喜出声,然而他下一秒就看见莫与争将闲棋的魂魄收拢在指尖,轻轻巧巧地碾碎——这一次,连碎屑也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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