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过晚饭已经夜深。
莫与争催促到了晚上开始莫名振奋精神的林长风去休息, 而韦滂则是执意要留下来。
“小子一人独居家中并无旁人, 先生初来乍到,对此地难免有些不熟, 我留在这儿, 也好照应一二。”韦滂心思之明朗,无一丝藏掖。
莫与争许久没见过他这样磊落的年轻人了, 于是释然笑道:“那就有劳小滂。”
回到客房中。
林长风在床上裹着被子打滚:“人族还真是会享受。”
这床柔软又暖和,莫与争坐到床上:“小孩子这个时辰都该睡觉了。”
林长风从卷成一条的被子里爬出来:“爹爹,我有事情想不明白。”
“何事?”
“你为什么要让那个韦滂以为杜姥姥还活着呢?”林长风两手平平伸开,任由莫与争为自己脱去外衣,“如果你是想让杜姥姥活下去, 那又为什么不直接给她续上一段寿元呢?”
“她所求的, 不过是死前能从那个城里走出来, 最好还能再见亲人一面罢了。”莫与争把小胖团子塞进被窝里,仔细地包好,“我已经满足了她最后的心愿,现在不过是要借她的身份一用, 她会很乐意的。”
“......是这样吗?”林长风感觉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莫与争没给他往深处想的机会,笃定道:“当然是这样了,快睡吧,小心要长不高了。”
“我才不会长不高。”林长风吐吐舌头, 他变成人,拥有了人的躯体,也像个普通人一样会感觉到困顿饥渴。
在莫与争身边自然地长大, 然后耗尽这具身躯的寿命,就结束这个扮演父慈子孝的游戏吧。
想必到了那时,自己难有的好奇心也就已经被完全消耗了吧。
烛光熄灭。
莫与争却无法入睡。
他手掌中封印着已经化为魔物的桃树妖,这魔物的精神萎靡,却还有那么几分力气留着骂娘。
莫与争分出一丝神魂沉入木掌,落在封印外边。
黝黑的,拥有着一身枯木一样的皮肤,桃丑夫白发散乱,发尾枯焦泛黄。
他一见莫与争就要扑上来撕咬,却被封印挡住,又被莫与争身上的神光灼伤了半个身子,一时间半身血肉枯裂,黑血翻涌。
这香火信仰果然好用。
莫与争上前一步,他袍色乌黑,头发长至脚踝,衣襟上装饰着银制花纹:“看起来你仍是不知悔改。”
“呵呵,事到如今,我就是悔改又如何,不悔改,又能如何?”桃丑夫双目之中有一片赤红的血海不停涌动着,“我犯下的那些事情,无论哪一样都足够叫老天拿雷来劈我了,与其死前悔过让自己死也不得安生,我更愿意坚信我的所作所为皆是正确的,今日会栽在你手中,也不过是老夫自己不够谨慎而已。”
他态度倔强得很,早已是破罐子破摔,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唯一的信念大概就是死前怎么也要多多膈应莫与争几下。
莫与争看着桃丑夫的无赖模样,心中没有半点波动,他似乎也很是赞同桃丑夫的观点一样,点点头说:“弱肉强食本是无错,不过我们都比较喜欢那道德标准去束缚别人,同时也规范自己而已;但你连人都不是,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一只开了灵智的畜生,我也不好与你多计较些什么。”
桃丑夫愤恨地看着他:“难道你现在就不是以强压弱了?你的所作所为,与我这只畜生也没什么分别。”
“啊,我的心性确实算不上多好。”莫与争眼也不眨地自己把自己与畜生画了个等号,将桃丑夫气得再也不想理他。
眼见着桃树老妖自暴自弃地坐在封印里,半天也不说话,莫与争绕着封印转起了圈,他负着双手,神情安适:“你说的确实不错,你犯下的罪行,就算是死上一万次,骨灰魂魄都碾碎了扬成飞灰,也无法赎你的罪行。”
桃丑夫不屑地“哼。”了一声。
莫与争继续转着圈:“我相信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人,都会在发现你之罪行的第一时间将你打杀。”
“要这么看来,你可不就是个疯子?”桃丑夫满脸讥讽,脸上重重叠叠的褶皱挤做一堆。
莫与争不在乎他的态度:“我清醒得很呐,不过还是想叫你猜一猜,为何我没有干脆将你打杀了?”
桃丑夫不耐烦与他玩猜谜游戏,直截了当地:“难道不是你要拿我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看来你还没有蠢到家。”莫与争满脸欣慰,呕得桃丑夫险些要吐出来。
收敛了围绕在身上的神光,“不过你不是个好控制的东西。”莫与争走到封印边上,“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要知道,今日过后,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你存在了。”
“你打得什么算盘?”桃丑夫被他笑得心底发凉。
莫与争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阴翳:“我要借你的千年修为,你凝聚完毕的形体,还有你的意识,创造一枚属于我的棋子。”他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对这个掌中之物掖着藏着了。
“你要摸消了我?!!”桃丑夫蹭地站起来,也不顾封印对自己的侵蚀作用,趴在上边,满面怒容,“你直接杀了我便是!难道堂堂长生大帝,也会与我等邪道妖孽一样凌辱于弱小者吗?!”
“你看出来了呀。”莫与争没有意外自己身份的暴露,毕竟到这里来的是他自身神魂,样貌与杨怀瑾并不完全相同,而桃丑夫占据历阳城中的庙宇多年,没道理会认不出用回原貌的自己。
“乖,我会保留你的一丝意识,让你不至于完全消散。”莫与争的语调里掺上一丝诱哄的甜腻,他的表情温柔,眼神清澈,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是无比的和煦,“就算你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看着新的你在这世界上生存,你也不能气馁,要好好学学,怎么去做一个好妖怪;只要没到绝境,就不能轻言放弃,往好处想一想,就算你残了瘫了永远只能作为一个看客存在,但好歹还是活着的呀。”
“你......”桃丑夫颤着手指向莫与争,被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莫与争不在乎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也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痛苦折磨:“我说的可都是好话,你爱听不听,也与我再无关系了。”
莲花状的封印层层收拢,围成一朵青碧剔透的花苞。
桃丑夫四肢俱折,皮肤被光线生生烫去一层。
他的呼喊声也被融化在花苞里。
莫与争冷眼看他从枯瘦老者变成骨架黑红的骷髅,桃木化成的骨肉被烧成焦黑的小块,到最后这个骷髅人形浓缩到只有一根手臂长短,通体赤红,如金似玉,璀璨中却又夹杂着些许邪恶不详的气息。
莫与争将桃丑夫的最后一丝意识封禁在这具骷髅之中,重重加上九重枷锁,确保他永远只能在这身躯里干看着,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封印打开,骷髅掉出来。
莫与争手拈一朵青莲,莲瓣飞散,接二连三地落在骷髅身上。
赤红骷髅的双眼之中亮起一团火焰,筋络与肌肉一层层长出来,最后覆盖上一层奶白细腻的皮肤。
浑身赤//裸,没有头发也没有性征的空空躯壳,眼窝处也是陷下去的。
莫与争凝出两颗青色的珠子,将它们放进眼窝里,又再分出一朵青莲,置入胸腔。
扑通扑通。
心跳声起。
躺在地上的人形胸腔微鼓,气息也开始流转。
他睁开了那双青碧如潭的眼睛。
“我......是谁?”他喃喃地问。
“我想叫你武陵。”
“为什么?”
“因为你是桃花中生出的妖魔,而武陵的桃花,是天底下开得最好的。”莫与争拔下自己的三根头发,一根化作一身黑底红桃枝的衣袍穿在武陵身上;一根落到他的光头上,给他添了一头柔顺秀发;最后一根系变成一条细绳,系在他的脖子上。
“原来我是妖魔啊。”武陵歪歪扭扭地爬起来,手撑在地上,斜斜躺着,衣襟被他不慎勾开,露出大片雪白。他表情懵懂,眼角画着一抹绯红,青碧的双目中一抹淡淡的粉光流转,媚态天成。
“您要来我这里吗?”武陵循着自己的本能,面颊酡红地说道,“寻着浅溪,驶入我的桃源中来。”
猝不及防被车轮碾在脸上的莫与争擦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语气转向严厉:“你不可在我跟前卖弄这些东西。”
武陵脸色一滞,乖巧垂首答道:“是。”
莫与争脸色缓和了一些,武陵长睫打开偷眼一看,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父亲?”
再次喜当爹的莫与争只是一愣,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外界传来的声响唤醒。
武陵看着“父亲”突然消失,眼角垂着有些委屈。
而在外界,莫与争睁开双眼,听见一声箭羽破空的厉响。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入v了!!
编编说我其实收藏过五百就能v了。
但是由于我过分憨憨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九十度鞠躬:对不起>人<
好想吃炖得喷香流油的肉哦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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