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气息有些不同寻常。”莫与争看了一眼脸色怏怏地窝在宁瑜怀里的林长风, 小肉团子也没打算遮瞒, 说:“很快就到头一个节点了。”
他早早就将人族定下做他天地间的主角,为了迎接这一日, 做了千百年的准备。
林长风能清晰地感觉到世界法则的流动变化, 而自己的也愈加虚弱,这种虚弱并不是此方世界天道的虚弱, 而仅仅只属于他这一段被莫与争诱拐了的意识。
过了今日,这个世界就会沿着早被写好了的命数一刻不停地走下去,那时的天道就不必时时刻刻关注着世界中的发展,非紧要关头,他都只需冷眼旁观, 没必要再出现了。
林长风一忽儿觉得自己随着命运的推动也越来越强大, 一忽儿又觉得自己存留在幼儿身体里的意识险险就要消散。
“爹爹, 小风好难受啊。”他伸着手,努力再撑起这副血肉之躯,向莫与争倒过去。
不管是在天道眼里,还是在林长风眼里, 这个男人永远没有半分变化。
璀璨银色的时间长河环绕在他身边,从天道头一次发现这个外界来的“钉子”起,莫与争连一根发丝也没少过......
将虚弱的林长风接到怀中,莫与争只看见他朝自己身上蹭了蹭, 脸色就变好了许多:“如何?”
“舒服多了。”
不得不说“永恒”真是个好东西啊。
只是蹭到这么一丁点儿,就稳定住了自己差点消散的意识。
他拥有整整一个世界呢。
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能体会过,林长风暂时还不能心甘情愿地散去这一段意识, 回归世界根源的规则之中。
“爹爹身上带了什么,好像很香?”
莫与争抖抖袖子从里边掉出来个枣核一样的事物:“什么时候掉进来的都夷香?”
“都夷香又是什么?”于归好奇地把掉在地上的香粒子捡起来。
“吃一片就能抵一个月饭食的零嘴。”莫与争也记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捡到的这个东西了,“你要喜欢只管拿去玩,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一袋子。”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这东西抛到一旁不再管了。
日上中天的时候。
他们一家子才慢悠悠地磨蹭着走到山脚下。
本该去给几对新人证婚的大祭司酉缴戴着他的新帽子,旁边是陪伴了他许多年的那只花豹。
“帝君。”
酉缴的鹿首帽子上缠了一条开满红花的藤蔓,他的头一动,满脑袋的花叶便簌簌地响。
“你怎么等在这里?”莫与争问。
酉缴拄着他的杖子,道:“出了点儿岔子,吾过去看一看。”
花豹突然“喵”了一声,硕大的头颅昂起来朝四面看。
“大花怎么了?”
酉缴低头看着花豹也“喵喵”了几声,才回答道:“他说时间快要到了。”
莫与争只管着地上的草木植被,听不懂兽语,一直都对酉缴能和百兽交谈的天赋很好奇,今日见他跟花豹喵来喵去的,也不知道他跟别的动物交谈时时不时也要学着那些动物的叫声。
“那你先过去,我等收尾了再到。”
酉缴颔首行礼,跨上花豹绝尘而去。
花豹比后世的豹子生得更加高大,背上驮着个同样比后世人高大的汉子也能健步如飞,在山林间灵巧地穿行,不过几息过去就已经没了踪影。
于归看着酉缴家的大猫猫,有些羡慕:“阿耶,咱们也养只猫怎么样?”
一说到猫,莫与争满脑子都是圣墓山上的明教弟子,还有难伺候的波斯猫。
“不是已经养了猪了吗?”虽然是个毛绒控,但从来都不耐烦伺候这些精贵东西的莫与争发出直男一击。
“这,且不说他本体是条讨厌的海龙,浑身滑腻腻的全是鳞片,哪怕变成了猪,跟猫猫一比,明显是猫猫更可爱呀。”于归对着手指,“宁姨你说,是不是猫猫更可爱?”
一直闭嘴充当背景板的宁瑜忽然被点名,纵使莫与争已经习惯了精分,也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啊,对,是呀。”
其实他也觉得猫比野猪可爱多了。
软绵绵的,撸毛手感极佳。
可猪也有猪的好处呀,那一身的肉卖了瞬间就能暴富。
莫与争虽然找好了借口,但终究还是没能昧着良心拿这个来劝小闺女,他少做思考,才说:“你想养猫的话,找猫崽子的事情,还有喂猫梳毛铲屎这些事可都得自己来做。”
“好呀!”于归答应得清脆极了。
她已经是半个大姑娘了,别说只是小小一只猫崽子,就连懒散任性的老爹都能好好照顾着呢。
懒动又任性的老父亲莫与争摸摸鼻子,觉得自家小棉袄真的是要长大了。
王城中有祭祀用的圆坛,就在王城的正中心。
圆坛中心有个四四方方的高台,外边是能容纳千人的广场,人族的大型会议宴饮基本都是在此处。
人王赢柏益接受姒寅禅位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他背着姒寅从这里徒步爬上青岩山半腰的神庙,拜过神主,得了大祭司的祝福和认可,才算是真正地接手了人王之位。
赢柏益继位后致力于驯化鸟兽,因山水神祇不再庇护人族,他在治水上也颇有建树,还教导人族学会了如何打井取水。
站在城中平凡民众的角度看,他确实是一个如先王姒寅那般的好王。
姒初虽然很讨厌这个格外得父亲青眼的家伙,但也不得不承认,赢柏益,确实是一个宽和温厚的王者。
穿着一身形制相似的红色婚服,赢柏益身旁站着个一身青衣的女子,她看见姒初二人过来,轻轻拉了一下赢柏益的袖子。
而姒初也是远远地就看见赢柏益和姚蝉了。
“人王。”姒初带着魏灵均走过去,他的脸早就板了下来,而赢柏益却是半点也不计较,依旧语气温和地同姒初二人打了招呼。
姒初最烦他这副拿自己当兄长的做派了。
王位之争所涉甚广,两边时有摩擦,因此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姒初与赢柏益背后的支持者们,尤其是有扈一族,几乎是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赢柏益依旧是这么软和和的,半点脾气也没有,甚至还常常约束赢氏族人和自己的母族少典氏,不要与姒初这边起冲突。
姒初常常想,自己的得势,除了先生暗地里的偏心,还有亚父明面上的支持,还有就是赢柏益的放纵了。
其实他们两个到现在也没有正面起过冲突。
身后各自追随的人里,也只有有扈氏撕咬得最厉害。
姒初干巴巴地跟赢柏益说了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魏灵均叹着气给这对新婚夫妇补上了一段祝福语。
比魏灵均还要高大的姚蝉也笑着说了一串用来祝福的话,她身上是深青色的礼服,拿银器做装饰,王城里成婚的姑娘们都是这个打扮。
姚蝉长着一张圆脸,看上去不算漂亮,但胜在可亲。
“王,您何必总是对王子初笑脸相迎,他的心硬得像块石头,连父亲死了也不肯来见。”姚蝉是赢柏益的母亲女华从城外小部落里挑选的女子,她对姒初与赢柏益之间的过结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晓得有扈部的大人们提过,姒初是想要争夺人王之位的。
赢柏益听了她的话,摇摇头:“先王与王子之间的隔阂你我都不可多言。”他始终自惭于这对父子之间,因为自己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赢柏益自记事起就跟在姒寅身边接受他的教导。
姒寅于他,虽不是亲父,却更胜于亲父。
他从先王那里学会了百工,学会处理城中大小事务,也学会如何宽和仁爱地对待每一个人民。
但姒寅与姒初之间的事情,他敢说,就连先王自己,到头来也没能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他对姒初的态度一直都小心翼翼,甚至就他本人而言,人王之位,姒初想要的话,给他就是了。
可他身后的人如何甘心放弃?
这场拉锯战持续得太久了,到现在已经是难以和平地终结。
“......只能盼着王子与先王一般仁慈。”赢柏益翻阅过神庙史籍,得知在从前不管是部落首领也好,还是后来的人王也好,他们上位时,部落供奉的神主和后来的天帝都会有所表示,而自己——看着是有神女祝福,可实际上呢?
人王姒寅受敕封时,可是烧死了一个阴谋篡夺人王之位的敌人,还能让天帝亲临,山水海空诸神齐贺的。
赢柏益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并非天命所归了。
他现在只希望姒初举事后,自己授首赴死,姒初能饶过他的部族和亲人。
头顶上正午的太阳光热没有一丝被遮住,赢柏益却还是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冰凉彻骨。
鹿首祭祀乘着花豹跃上高台。
赢柏益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满面肃然的姒初。
酉缴高举权杖,数个白衣的祭祀捧着刀剑酒器,齐齐高举扫邪除晦的笤帚,鱼贯入场。
高台下的五对新人围成一圈站好。
婚礼即将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发现清水写多了就好想搞一些有颜色的东西。
赢柏益是个字面意义上的敦厚老好人。
就是运气不咋滴。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