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以百计的金鳞鲤鱼在柳叶小船底下聚集, 三两条格外健壮肥妹的金鲤迎着日光跃出水面。
于归手里拎着鱼线鱼饵:“怎么来了这么多, 我都不好意思下钩子了。”
她回头望向船中乌蓬下,莫与争将两边鬓发梳拢到脑后, 其余都披散在身后, 手里拿了一把山水墨花的折扇轻轻摇着,一派怡然闲适的模样。
“阿耶, 这回我可真的没有用法术作弊,碧晏能给我作证。”
莫与争将手中折扇“啪”地合上,道:“它们虽灵智不高,但也不是那有眼无珠的。”
穿了一身青衣的碧晏掩唇低笑。
于归也笑了一声:“哈,阿耶你这是明着夸我呢。”
“你从前天天躲我给你的功课, 这么一看, 不算笨嘛。”
“我天生的聪明脑瓜。”于归手上钩着鱼饵的细线晃晃悠悠, “只可惜它们如此热情,我却不好意思取用了。”
“公主心肠软,我倒是很想尝尝这黄金鲤的滋味。”碧晏说着,便换下鱼竿, 从新取了一张网来,从跃到水面上的金鲤里随便挑了一尾捉住,放进船中装鱼的木桶上。
于归见了,也换拿渔网去网鱼:“我就随便一说, 鱼还是要吃的。”
莫与争拿扇子拍手,笑得打跌:“你呀你,你个吃货。”
于归兜着一条鱼抬起身:“阿耶......那是什么?!”
莫与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阳河上游处飘来一个小小的竹筏,筏上似乎是有个人影,一身鲜红的衣裳。
“瞧着好像是个姑娘,怎么半截身子都在水里?”碧晏跳上船舷,“帝君,公主,我这就去看看。”
莫与争点点头。
于归拎着桶走进乌蓬下边:“阿耶你看,我挑了几条看着比较肥的,等咱们上了岸,再找个酒家帮忙做一下。”
“竟然连你也......不相信阿耶的手艺了吗?”莫与争和扇捂胸做心痛状。
于归装作没听见,依旧笑盈盈地:“听外边的声响,碧晏是不是回来了?阿耶你挑挑看想吃哪一条,我出去瞧瞧去。”
她放下渔桶转身就溜。
莫与争打开折扇给自己扇了几下风,愈发肯定自家小闺女的脸皮厚了不止一层。
这几年谁带她最多?
他开始联系在神庙里充当雕塑的宁瑜。
还没有等到那边传消息过来,乌篷船外边,碧晏已经带着那个半边身子浸在河里的姑娘回来了。
于归的声音也传进来:“阿耶,这还是个新娘子哩!”
从阳河里捞上来的是个年轻姑娘,身上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头上扎了两朵红花,松垮垮的发髻上斜插着两根金簪,皮肤已经被水泡得发白,脸色铁青,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于归没想其他,她只会雷法火法,七秀坊的冰心诀脸得挺好,云裳心经则是一窍不通。
“阿耶,她快没气儿了!”
碧晏把姑娘往船里一放,让她躺在甲板上:“公主别急。”
她指尖一点莹莹绿光,在新娘子的胸腹处连点几下,转向上,于她眉心处轻轻一划。
状若死尸的新嫁娘忽然咳了两声,睁开眼来。
顾含娇感觉到胸腹中有一股暖意,紧实地压迫在自己身上的水流力道也消逝一轻。
她睁开眼,看见两个宛若画中人一般的女子,她直着眼恍惚了一阵:“......河神大人.....怎么会是女子呢?”
于归跟碧晏对视一眼,碧晏将顾含娇从甲板上扶起来:“姑娘认错了,这是我家小姐。”
顾含娇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担心自己身上的水会把碧晏的衣服弄湿,一坐稳就连忙往后略挪了挪。
“姑娘怎么会掉进河里?”于归看了眼她穿的这身嫁衣,上边绣的鸳鸯戏水已经被水泡脱了色。
顾含娇局促地拉了拉衣角,双颊泛红:“我......我是村子里,送给河神大人的新娘......并不是,自己,掉进河里的。”
“河神还要娶亲?”于归交游广,仙神们办宴庆生娶亲都爱请她,“哪家的河神,是这样娶亲的呀?”河神又不是水鬼,用不着人死了才能一起过日子;而且在自己的地盘上,让未来的妻子淹死也太没面子了。
连系上顾含娇说的那个“送”字,于归开始怀疑是不是阳河上游的某个村子在举行人祭。
“今年许久没有下雨,地里的收成不行,河里水位也降得厉害,村里的老少爷们难捕上鱼来,眼看着就要遭了饥荒;后来村长去问了巫师,巫师说,阳河的河神大人也掌着咱们这一带的降水,他在河中孤寂日久,要有个新娘子下去作陪,才好保佑咱们村风调雨顺。”顾含娇面对两个美得不像人的姑娘,半点儿不敢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全数倒了出来。
说完她忐忑地看着于归的裙角,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大户小姐,自己这一身红嫁衣已是全村里最好的了,但跟人家的一比,还是光眼睛就能清楚看见的粗劣。
顾含娇一边担心自己没有如数抵达河中惹了河神发怒;一边又害怕这两个姑娘真的把自己又丢回河里去。
在冰冷湍急的河水里沉浮一遭,她就明白了自己心里,是怕死的。
这个时候。
她听见一道醇厚悦耳的男声从船中传出。
“阳河河神要娶亲?”
声音叫人听了耳朵发热的男人笑了两声:“有点儿意思。”
“阿耶,我瞧着不像神仙娶亲,倒像是有人借河□□头,谋财害命祭祀野鬼呢。”
一道粉色的裙角从顾含娇眼前流水般地划过去。
看着小闺女的怒容,莫与争道:“也是,我......”他早就说过不许人祭的,红椒在这事上盯得很严,见云那里也会详细排查是否有人死于向神祇祭祀的人,千百年来,也就查出来过那么一两次而已。
比起这个,某些山野妖怪冒充一地神明的时候,倒是会要求拿活人来供奉他。
“阿耶,要不咱们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归感觉自己的双剑都开始心痒了,她游历四方,最爱管这种涉及神明妖鬼一类的闲事了。
尤其是真的遇到作恶的妖鬼时,一道天雷下去劈成灰灰,既让她能心里暗爽自己又做了一次好事,也能算是她身为天宫雷部主神的业绩,保证她能一直在外玩耍,不去天宫点卯。
莫与争扇子一甩,便操控着乌篷船往岸上回,他们驾船出来得并不远,只是一回头看见河岸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静心多年的老头子都被小小吓了一跳。
“这些人是鱼吗?”于归满头黑线。
“他们应该是来看鱼的吧。”碧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毕竟阳河金鲤不算常见,像今天这样群聚更是前无古例。
乌篷船划到岸边,岸上的人群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同时议论的人声也大了起来,而在一旁守候了多时的崔老伯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帮忙把船拴好,顺便招呼儿子把船看好。
周秋应被突然窜出来的熟人吓了一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崔老伯娴熟地一连声问船上的人。
“客官可要到我家的酒楼去?我老崔家惠阳楼在阳河两百年的名声,做黄金鲤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为什么堂堂惠阳楼的主家会像个普通老农一样,蹲在岸堤上兜售渔具?
周应秋感觉自己被坑了。
而岸堤上醉翁之意不在鱼的人们都竖直了耳朵,正想听听那立于船头的大小美人的声音是何等天籁时,船中却当先传出了一个好听的男声。
“那就有劳船家了,鱼在船中,你们可使人自行去取。”莫与争婉拒了崔老伯送过来想要搀扶他的手,摇着折扇潇洒自如地走下乌篷船。
他扫了一圈岸上的人群,只在气息稍显异常的周秋应身上略略停留。
而一心想要看美人的众人被莫与争这一眼扫的寒气从心底升起,整个人群骤然沉寂。
然而就在莫与争收回视线的下一刻,人群顿时爆发了更大的议论声。
“小生如今方晓得什么叫天人之姿!”
“何兄说得极是,小弟只感觉胸中文思如泉,不知他可愿意赏脸,听我颂赋?”
“亲娘呀,还好是个男人......”
居然还有怀疑自己性向的。
莫与争扇子也摇不动了,心里满是无语。
“船家,可有车轿?”
崔老伯一听又有生意,脸上的笑容愈发诚挚,连连点头道:“有,都有,这就为公子小姐们叫来。”
他熟稔地挤开人群去叫车。
船离把人群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的于归捂着嘴直笑:“我就说嘛,幸好阿耶不曾真的要与我比钓金鲤,不然我真的连片鱼鳞也捞不着。”
顾含娇听见她的称呼,惊道:“这位公子竟是小姐的父亲吗?!”暗道这一家子长得也太过非人,这当爹的也太过年轻了。
于归闻言笑得更厉害,捂着肚子直抽气:“这话可别叫阿耶晓得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年纪挺大,轻易难出家门一次,我还想拐他去昆......去给玉卮的妹妹庆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老莫:女装?想都别想。
鹤仔:你不女装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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