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娶亲(1)

    崔家的车马来得很快。

    莫与争臭着脸, 把三个姑娘都装进车厢, 立刻就催促着车夫扬长而去。

    让特意聚在河畔看美人的这堆吃瓜群众发出连绵不绝的,失望的嘘声。

    催老伯乐呵呵地数着一把做成叶片状的金子, 周秋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跟前。

    催老伯把金叶子塞进怀里, 抬头笑道:“公子怎么不趁现在去捞一尾金鲤上来?”

    周秋应朝着河面上突然冒出来的大小船只呶呶嘴:“这鱼精着呢,今天见了如斯美人, 只怕就算是再过个几天,也没谁能勾上一条两条来。”

    “公子说得对。”催老伯双眼旁那一圈皮肉已经松弛,挤出一堆的皱纹来,“所以小老儿早就在船下装了暗舱,这么多金鲤, 怎么也会撞进去几条——公子若是想尝尝鱼肉, 只管到惠阳楼去, 钱到位了,一切好说。”

    他对着周秋应搓了搓手指,大笑着转身离去。

    囊中羞涩的周秋应只能无言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踢了一下岸边的石头。

    阳河畔, 惠阳楼。

    莫与争包下了整个楼最高的那层,天清气朗,风光正好,行人流水喧嚣不息;凭栏远眺, 城池山色,九曲阳河无限澈蓝。

    他熟练地往支在露台上的老年人专用摇摇椅里一躺,折扇搭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老了老了, 爬个六层楼都受不住了。”

    “明明是您太久没运动了。”于归搬来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端着一盘炒过的胡豆放在膝盖上,十指灵巧地剥开薄脆豆壳,壳子捏进手心没声没息地化为粉尘,香脆的豆肉一个投喂老父亲,一个送进口中自己吃。

    “我上次来,这家惠阳楼都还没建起来,他家先人推着个小车在阳河边叫卖吃食,当时我们就买过这个豆子,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豆子还是一样的香甜。”

    父女俩一边不着边际地闲聊琐事,一边合力吃掉了一整盘炒胡豆。

    金鲤都送进惠阳楼后厨精雕细琢,到现在还没送上来。

    而碧宴领着顾含娇去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这会子也是到了。

    换下嫁衣的小姑娘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水灵灵的很是清秀。

    虽然在见惯了绝世美人的于归眼里算不得惊艳,但她常年行走人世,如今一看,更是确定了,顾含娇的村子里,必然有喜爱吃人的“东西”在背后作祟。

    也不晓得是哪里传出来的风声,妖鬼们都相信自己吃的人年纪越小,长相越漂亮,就越是大补。

    顾含娇局促地揪着袖子,连坐下也不敢,等莫与争发了话,她才敢在小凳子上落了半个屁股。

    然后就被于归一把抱到了铺着羽绒大软垫的贵妃椅上。

    顾含娇僵着身子不敢动作,直到于归也在她身旁坐下,才满是好奇地用手小心捏了捏下边的软垫。

    莫与争就这么面朝阳河躺着,不说话,只静静听于归碧宴两个,温声暖语,不过几句话就从顾含娇那里把她知道的事情都掏了出来。

    顾含娇出身自阳河上游,沿岸的某个叫槐树村的村落,村中人都是姓顾的,有几亩山田,种些主食。

    他们更多时候都依靠捕鱼为生。

    这姑娘从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被惠阳楼崔家挑上做渔女,只要在她能下水的时候捕得三两条黄金鲤,就够她一辈子的吃穿了。

    顾含娇今年十四,还要再过两年,才能被惠阳楼挑选。

    只是今年阳河雨降得少,地里的庄稼也不灌浆,往常哪怕旱半年也不见变化的阳河,水位竟然也开始往下落了。

    靠水吃水的几个村子观望了半个月后终于坐不住,进城问官吏也没个法子,只能干着急。

    然而就在槐树村村长急得嘴上冒泡的时候,隔壁槐花村却一展愁眉,甚至家家户户都煮起了许久不曾吃过的阳河河鱼肉。

    村长拎了去年年初腌到现在的半条猪后腿去槐花村取经,才知道几个村子外不足百里的地方,突然新盖了一座河神庙,里边有个巫师,正是他指点了槐花村,才换来一场雨,还有百斤鲜鱼。

    村长起初不信,直到看见了槐花村家家户户吊在屋檐下的鱼干,还有地里沉甸甸的谷穗。

    他回村后,召集族老开了一次会。

    筹了银钱,去那河神庙中问询巫师。

    回来后就有了要给河神送新娘的事情。

    顾含娇是他们村年纪适合的姑娘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她懵懵懂懂地就被打扮好,送上了木筏。

    顾含娇起初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何会为了这件事,破天荒地跟父亲打了一架,还被关在了地窖里,村人送嫁的时候都没能出来。

    当她被湍急的河水从竹筏上打下来,一口口倒灌着,再也呼吸不了的时候,顾含娇才明白了娘亲为何暴怒。

    “我从未听过这种害人性命的法子!怕不是哪里来的山野鬼怪,诓骗咱们!”

    顾含娇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耳朵里娘亲尖厉的叫喊声不断回响。

    她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脸上还留着对死生一线的后怕。

    她是家中三女,头上两个姐姐,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大姐姐因为难产死了,二姐姐刚刚出嫁,两个妹妹是比她小三岁的双胎,最后的小弟弟才刚刚四岁。

    家中祖父母看重唯一的独苗苗,村长说只要他家献出顾含娇,就给自家小孙女和顾含娇的弟弟定亲时,全家人只有她娘拼命反对。

    顾含娇伏在碧宴怀里哭得喘不上气。

    于归早就听得柳眉倒竖,说:“我这次非得看看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做的出谋害无辜女儿的性命这种破事不可!”

    把它揪出来上足九天的电刑才能消气!

    莫与争的椅子慢慢摇着,回过身小闺女已经气成河豚:“先吃了东西,再去收拾它也不迟。”

    话音刚落,已经有惠阳楼中的侍者端着炮制好了的金鲤,鱼贯而入。

    他们个个穿了一身浅碧,低眉顺眼不言不语不乱瞄,井然有序地将菜肴依次摆放在六楼大厅中间的一排桌子上。

    六国国民现如今都习惯分餐而食,几张桌子上,各色鱼肉都摆了一种。

    碧宴小声安慰顾含娇,哄得她止住哭声,又热络地迎她入席,等顾含娇回过神来想要推辞时,跟前已经摆好了一碗浓白的鱼汤。

    莫与争慢悠悠地在主位上坐下,下首的三个姑娘:

    顾含娇埋头喝鱼汤,泪珠又滚进碗里;坐在旁边的于归夹了一片鱼生在口中恶狠狠地拿后槽牙磨它;碧宴凑近顾含娇旁边又开始安慰她了,像个知心的大姐姐。

    旁人的喜乐影响不了莫与争吃鱼的心情,他夹一筷子片得很薄,白水晶一样剔透的鱼生,蘸上蘸料送入口中,满嘴鲜香。

    桌上的鱼多数是煮的,鱼汤鱼丸鱼肉糜,还有两道炙烤,两道生鲜。

    莫与争盘算着走的时候捞几条回家去,试试煎炸或者清蒸红烧。

    他一家子的专供厨师温兰泽早就不做了,厨房已经几百年没见明火。

    莫与争夹着一个雪白弹滑的鱼肉丸子,忽然感到脚下的惠阳楼轻轻震了几下。

    “发生什么事了?”于归疑惑地看向楼外。

    惠阳楼外一片巨大的阴影掠过,还有无数人的惊叫。

    某种浓稠的液体从空中大团大团滴落。

    厚重又带着些异样芬芳的腥气。

    空中那个巨大阴影的本体盘旋了一阵,突然撞在惠阳楼的楼顶上。

    瓦砾与灰尘落了一地,这一桌子鲜鱼眼见是不能再吃了。

    莫与争把筷子扔下。

    碧宴已经护着顾含娇退到角落。

    破了个大缺口的楼顶掉下个头上生角,身上长鳞的庞然巨物。

    “敖甲?!”于归看清了掉下来的东西,不禁惊呼出声。

    跟在她屁股后边许多年,后来被莫与争变成山猪关在太白山的东海龙王大太子——敖甲。

    东海龙王四子一女,儿子的名字起得格外草率,从一到四,甲乙丙丁挨个儿排下来。

    敖甲眼下的形容凄惨极了,不但身上的鳞片被拔去了个七七八八,往外不住地渗血,就连头上的龙角也折了一边,爪子更是向外折着,显然是已经断了。

    龙族生命力强悍,哪怕是伤成这样,一时半会儿的也要不了他一条命去。

    看想拱自家小白菜的猪格外不顺眼的莫与争抬了抬眉毛,没有管敖甲凄惨的伤势。

    敖甲勉强收了龙身,化作人形。

    他人形也是鬓发散乱,浑身血腌过一样。

    惨得不行。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于归看他在太白山犁地看了几百年,“交情”也是有一些的;何况她天性纯善,虽然有些喜欢恶作剧,但看见敖甲的惨样还是心生不忍。

    莫与争观察了一下小闺女的表情,才决定出手,让敖甲身上的伤好了五成。

    在被敖甲砸坏了楼顶和六层的惠阳楼外头,早早发现这条青龙情形不对,因此一路追踪过来,却还是没能阻止他撞上惠阳楼的周秋应此时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查到老龙王有个三太子饼饼和他五弟以及小妹。

    就私设他家取名草率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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