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娇大难未死, 却也不见自己能有什么后福。
爷奶嫌她晦气, 父亲恨她给自己在村中丢了面子,弟妹年纪尚小, 只能懵懵懂懂地听着大人的话躲起来, 再不见这个“才嫁出去了”的姐姐。
唯有母亲疼她。
父母二人大声争吵起来,爷爷奶奶只当看不见也听不着, 顾含娇头一低便滚下眼泪,心中愈发愧疚:“阿娘阿爹请不要再为我争吵......是我不详,坏了村中大事,我晓得阿娘是舍不得我,可女儿终究是要成了别家人的......女儿这就自行去阳河弥补, 阿娘只当女儿远嫁了, 莫在挂念.......”
刘氏愣愣听着女儿说完, 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她扯过顾含娇拍打几下:“糟心孩子说什么胡话!你若能远嫁出去,老娘高兴还来不及;你这跳了阳河,咱们母女从此隔着人鬼, 是真的再不能见了啊!”
她到底没舍得用力打女儿,将顾含娇拢在怀里嚎哭:“你大姐姐才走了,你也说要走,你们这些讨债鬼是要来剜为娘的心啊......”
眼见妻子提到难产早夭的大女儿, 顾父心里存的那点儿火气如同被浇上一盆冷水,他抬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不发一言的父亲,还有旁边依旧是满脸嫌弃不悦的母亲, 狠狠心牙一咬:“娇儿,不是我这个当爹的不疼你,只是咱家早答应好了旁人,要为村中祈雨的,再不下雨,咱们就活不下去了啊!”
顾含娇想起刚刚进村子来时,她眼见的那一排排鱼肉细麻,再看看自己家中也分得了好处,大喇喇地晒在院中,她心里刀绞一般地疼痛。
母亲为了她宁愿把这些卖女儿得来的东西还回去,可他们一大家子人呢,如何能为了自己一个忍饥挨饿。
母亲也只是因为接受不了连丧两女的痛楚,这才不计后果地想要保下自己的性命。
顾含娇这一日哭得眼睛都几乎快要瞎了,她拉住暴怒的母亲,怕他们夫妻间真的为了自己生了嫌隙,等自己走后,爷奶父亲会迁怒于她。
“娘,阿娘,是女儿想差了,女儿嫁给河神,是去天上享福的......”
“呸!”
她话没说完,有一人踹门而入。
周秋应狠狠呸了一声后,接着就说:“自古诸神禁止拿活人祭祀,昔日大羿射杀掳走宓妃的恶龙,后来封神,也是依着礼节迎娶了当时还是普通人族的宓妃,亲办亲迎的妻室,更有仙神来贺,哪里是要先取无辜女子性命的?!”
他说得上头,滔滔不绝:“依我看来,你们怕不是被哪个想吃人肉的野鬼给骗了!顾姑娘说你们村中赤贫,可我这一路上看到家家户户都是富足得很呐,若诱骗你们那野鬼真能行云布雨,哪里又要拿这些东西来收买人心?直接叫阳河水位回归,再下他个几天雨水不就好了。”
“自古婚假双方要各出礼信的,这所谓的‘河神’连分内的一场小雨都舍不得下来作聘礼,也就你们犯蠢,没有三媒六聘也敢送女儿急匆匆地出嫁!”
周秋应拿出自己王室公子的气势给顾家人一通教训。
莫与争小声对身旁的林长风说:“他有人主之相吗?”
“没,六国纷争还得几百年呢,等到真正的人主出世,他怕是早轮回不知道几次了。”林长风道,“临城下一任为王的是这小子兄长——他兄长为人不如他正直,但比他稳重多谋,更适合做国君。”
“可惜了。”莫与争惋惜道,他还挺喜欢周秋应的脾气的。
只可惜六国之乱要从他家起,不知多年乱世会把今日这个正直阳光的少年人磋磨成什么模样。
莫与争对心中善良的人总是能保持住几分尊重,不故意去看他的前世今生,也是要为了给自己万年难变的人生中留几分惊喜。
这边周秋应已经亮明自己的身份,也应承了要把顾含娇带去王都,如今正在劝怕被村中人报复的顾家其他人也跟着搬走。
莫与争见了乐道:“行动力还挺强。”
林长风没把周秋应放在眼中,只是父亲开心,他也乐意跟着捧场:“他确实是挺有活力的。”
“难得见你夸人。”莫与争拍拍自家崽子的肩膀,看见周秋应领着顾含娇出来。
方才还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周秋应一见这位“先生”,满身的气势顿时就去了大半,变成只可怜兮兮遭雨打了的小猫头鹰崽子。
“先生还没走啊?”周秋应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
莫与争摆出个正经长辈的架势:“村中作乱的妖邪未除,我们若是离开了,岂不是要将一村百姓置于水火之中?”
“真的?!”周秋应眼神一瞬间亮起来,他正担心自己一个人无法对付幕后作怪的东西呢,“那小子就先替众人谢过先生援手。”他说罢对着莫与争深深行了一礼,后边的顾含娇虽然听不懂,但也还是跟着行礼下去。
莫与争想要帮在村中搞事的旱魃一把,变相地帮助林长风开启战乱之世,目光移到顾含娇身上,既然旱魃选择拿这个小姑娘作为母体,想必她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在前去村民被士兵看守的地方的路上,莫与争问了一回林长风,林长风摊摊手说只是因为顾含娇的生辰比较合适生育。
莫与争忍不住夸了一句旱魃的思想真是朴素。
没过太久,莫与争就把这个思想朴素的旱魃从老村长的身体里给抓了出来。
周秋应留在村中善后,莫与争先把顾含娇带走。
他到阳河郡中随便找了个没人的院子,门窗封好,结界也支起来。
转身又把顾含娇放倒了送到床上躺着。
“爹爹会接生?”林长风知道莫与争会些凡人的医术,而他的离经易道内力拥有很强的修复功效,就算是他身为天道起初看了也觉得惊奇。
莫与争熟练地把袖子扎起来:“从前练过几次。”虽然他不知道生个旱魃会不会跟生别的东西有差别——最遭不过剖腹取子,如果这只旱魃会蠢到想要吞噬母体,那莫与争也可以把母体的时间往回倒,憋不死他丫的。
掏出旱魃魔魂。
魔魂是一团赤黑纠缠的影子,像是一团有着人形的火焰,焰光如水一样在人形之中流动。
旱魃起先还有些慌乱,当她被莫与争团成一团拿在手上的时候,火球突然裂开了三道裂缝,其中应该是嘴巴的那条裂缝张开,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父亲?”
莫与争:......太艹了。
林长风目光锐利扫向莫与争手上那团魔魂:“爹爹,事不宜迟。”
“父亲,父亲,不要杀我。”旱魃魔魂身上的火焰着急地跳动,“我可以马上回魔域去,再也不出来了,父亲不要杀我。”
莫与争眼皮跳了两下,温和地安抚她道:“我并不是要杀你。”
这只魔物的求生欲看起来很强的样子。
“我是来帮你的,帮你降生在这个人世之中。”
旱魃魔魂的颜色突然变得很红,她声音很不确定地问:“父亲......您是要再生我一次吗?”她话说到结尾时语气变得极为欢欣轻快。
“不是。”莫与争冷着脸否定,“这才是你在人世的母亲,你日后要敬重她。”他指指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顾含娇,给旱魃加上一层方便控制的枷锁。
他本就是受人供奉的一方主神帝君,言出法随;此时更有天道在侧,只要旱魃应承,那她日后不管如何祸乱人世,等到了头都得被顾含娇所管制。
“......是,魃知道了。”
林长风对莫与争的做法没有意见,他也赞成给天性难以控制的魔物套上个笼头,免得旱魃贪婪太过,给人族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跟天道的亲儿子人类一比,其他种族就显得比较可怜了。
莫与争在心里这么一想,又没法控制地联想到那自己岂不是遍地都是孙子了......
他打了个寒颤。
把这个恐怖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将旱魃魔魂打入顾含娇腹中,她的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隆起,不过几息时间,就已经快要临盆。
莫与争见旱魃并没有借机反噬母体的迹象,还算得上安分;于是他卷起了袖子——
生得很顺畅。
旱魃魔魂托生的女婴落地即长,转眼就变成了个六岁大小的女童,除去她双眼赤红之外,看起来跟普通的人族小孩并没有什么区别。
顾含娇毫无知觉地生下来历不凡的女儿,此时依旧在沉睡之中。
莫与争在她生产结束之后又给她调理好了身体,另一边林长风也已经把小旱魃穿戴整齐了抱回来。
“父亲。”旱魃乖巧地叫了一声。
她眉目间还能看出几分属于当初那个木偶的影子。
林长风看着若有所思的父亲,突然笑着说:“爹爹,如果我告诉二哥,这是你这次到凡世里跟别人留下来的女儿,你说他会怎么做?”
红椒讨厌“半路插足”他小家的宁瑜,很乐意给这个小妈添阻。
莫与争瞪了嬉皮笑脸满腹坏水的林长风一眼:“尽知道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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