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炽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
桃花瘴后的敌人如同逗弄一只小鸡仔那样逗弄他们这一群人, 他们被这股浓郁的桃花香气重重拉扯坠入深渊般的幻境之中。
林长风抱着莫与争从桃花瘴后走出来, 繁密的小树林里已经躺了一堆,全都不省人事。
周炽伏在地上, 她衣服下边掉出几节火红的尾巴。
林长风走过去, 提着涂山遥的尾巴把他拎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用他?”莫与争问。
林长风把昏迷过去,软踏踏的小狐狸拿在手上掂了掂:“人世历经旱灾, 瘟疫,正是诸国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紧张的关系,导致了诸国都不敢轻举妄动。”
“狐族善媚,我要借他的天赋给高层们都降降智。”
“把这层紧绷的纸皮戳破。”
少年的脸上意气风发, 为自己的小计划洋洋自得:“爹爹你还要跟着他吗?不如和我一起旁观算了。”
莫与争觉得这只崽儿似乎是有点飘了。
作为老父亲, 他有义务把心飘飘的崽子给摁下去:“你小心些吧, 人心是最不好算计的东西。”
林长风嘴巴一撇:“就算会有小岔子,他们也翻不出天去。”
莫与争从他怀里跳出来,伸开了自己短短的手脚,勉强把自己化身的人形拉到五六岁大小的样子。
“我还是跟在他身边好了, 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无需顾忌我。”莫与争把小肚子一起一伏打着鼾的涂山遥接过来,将那瓶子帝流浆全都倒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把小红狐狸塞回周炽怀里。
林长风打了个响指, 地上昏迷的人全都随着这一声脆响睁开了眼睛,只是他们眼神中并无光亮,从地上爬起来, 围着林长风各自摆好了姿势。
林长风摇身一变变成秦景山的模样,他把涂山遥拿在手中;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布置,又让周炽往前走了两步,做出个抢夺的姿势。
“爹爹你记得把自己变大一点儿再来救场。”
莫与争还不是很熟悉狐族的功法,闻言只是点点头,继续消化着相关的知识。
林长风要把这口黑锅给武陵扣死,也没忘了要通过风英达之口给人族们揭露这人其实早已被瘟魔取代的真相。
他不想单纯地通过操纵命运来管理这世间万物的走向,更愿意放纵天道之下的生灵们在无数的外因影响下走出属于自己的生命轨迹。
一声响指。
这些被随意摆弄的人族全然忘记自己曾经昏迷过去的事实。
周炽只记得涂山遥被这个行踪诡异,说话时声音里夹杂着如虫鸣般噪响的男子夺走了。
“秦景山”提着涂山遥脖子后边的软肉,表情欠揍:“世人都在传说,九尾狐之肉,食之可治瘟疫——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呢?”
“你不要动他!”周炽悍然抬剑,那只很好看的小狐狸却依旧睡得香甜。
风英达抬起蛇尾抽击大地,“秦景山”轻盈地躲开地上裂出的缝隙。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认识的秦景山虽然为人不算好,但也从没有过主动伤人的举动,比起斗法打架,原本的秦景山更乐意把时间都花在吃喝玩乐上。
“我可不是人。”林长风悄咪咪摸了一把涂山遥的大尾巴,再不把注意力转移到戏份上来,他就快要克制不住自己想撸毛的手了。
他用秦景山的脸眼歪嘴斜地邪魅一笑,道:“这个东西,想必风兄会很熟悉。”
他随意指了指从桃花瘴中及时撤走的一个随从,只见那随从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身上颜色本就灰暗的衣服被皮肤中溢出的鲜血染得更加深沉,捂住口鼻的手指缝隙中也透出了不少血色。
他抽搐了几秒,便不再动弹。
周炽脸色煞白,握剑的手险些软了。
这是在大地上流行的瘟疫的症状。
起先只是发热,过了几天后人身上就会长出恶心的毒疮,随后全身的皮肤都会溃烂流血,更可怕的是到了最后,人的眼睛唇舌也会被腐蚀掉。
感染了这种疫病的人,不是被活活疼死,就是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惨状而选择自尽。
周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向风英达。
风英达面色严峻:“六国中的瘟疫,都是出自你手?”
“不错。”林长风大方承认道,“今日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本座乃魔域瘟魔,奉命屠杀你们这些人族,充作我魔域大军的血食——呵呵,不过既然都知道了这些,为防你们有人死了去地府告状,那本座也只得连你们的魂魄也一并收下了。”
他身后的阴影里爬出无数眼泛红光,身上萦绕着黑色气体的虫豺,空气中的桃花香气转瞬化作腥臭无比的厉风,在场众人皆是感觉到自己胸腔之中升起了一股子燥痛,体质差些的,已经一口血咳了出来。
周炽忙撕下袖子捂住口鼻。
暗处的莫与争正在琢磨自己怎么才能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狐狸,侧耳一听那边已经开打,可他的小爪子还是憋不出大狐狸们那种寒光闪闪的锋利指甲。
矬得太干净了。
青丘国的五长老仿佛有种近乎偏执的洁癖。
莫与争变回小巧的九尾白狐,四肢迎着密林中投下来的细碎月光,渐渐变得纤长。
滚圆的奶团子褪去身上软绒的胎毛,九条棉花一样的大尾巴暴增至他体长的三倍,在幽静的森林里就像是突然长出来了个张牙舞爪的九头怪物。
口鼻拉长变窄,一双眼睛添上一层属于成狐的狭媚,混着褐色的杏红此刻已经剔透如同上好的的宝石,没有半点瑕疵。
莫与争仰天“汪”地叫了一声。
然后他回过神:???
为什么狐狸叫起来这么像狗?
另一头半人的异种与窃取了人族皮囊的魔物越战越酣。
“瘟魔秦景山”召唤来无数野物,裹挟着瘟疫的寒风一下子就将守卫们放倒在地,唯有学过法术的风英达与周炽还在苦苦支撑。
风英达雪白的蛇尾已经多出了大片的焦黑,周炽几次想要抽冷子偷袭,都被林间飞窜的虫豺给挡了回去,她身上许多细碎的伤口也是在往外流着腥臭不已的黑血,一张英气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他们打到这个地步,睡得天昏地暗的涂山遥终于醒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他抬头就看见满地的腥臭,还有比较熟悉的二人形容现在都是凄惨无比。
涂山遥发现自己被人提在手里,四肢都无法动弹,连尾巴尖都是麻木的。
“嘿嘿。”头顶上一个阴森滑腻的声音。
“小姑娘不如试试,这九尾狐之血肉的解毒效果如何。”林长风扮演得有点儿上头了,他轻松将风英达的蛇尾搪开,伸手朝已经快要脱力的周炽抓去。
就在瘟魔漆黑的利爪几乎要戳到她的眼前的时候。
森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清亮的嚎叫,随着这一声嚎叫,散落在小树林各处的月光碎片似乎也开始颤抖。
莫与争换了好几种叫法,才嚎出来这一声没那么丢脸的狐叫。
总不能真的喊:“大楚兴,陈胜王。”吧?
林长风身型一顿,忙向后倒着飞出去几步,手捂住了胸口,自己给自己拍出一口黑血:“这......这个声音是!!”
莫与争被他夸张的表演尬得都不太想出去了。
他清清嗓子。
九条尾巴扇子一样开在身后。
足底踏起缥缈的云雾,浑身雪白,唯有一双眸子通红透亮的九尾狐踏月而来。
树林中的植物们纷纷向后退开,给月光与白狐让出一条路径。
原本光线昏暗的小树林瞬间被清透的月色照亮,满地的毒物身上冒起白烟,伏在地上动也不动,没了生息。
眼见白狐以月光驱散了瘟魔的邪风。
体内病症愈发沉重的风英达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听见白狐口中吐出个低沉醇厚的男声:“放下我族子嗣,本座便放你一条生路。”
林长风掩在阴影里的双眼里写满了“好想撸”三个字,他装作很慌乱的样子,弓着腰脊把全身麻木的涂山遥放在地上,话语里满是谄媚:“竟是尊驾当面,小的无意冒犯贵族子嗣,方才也只是诓骗这几个人族罢了,小的这就离去。”
方才还将一众人族逼至绝境的瘟魔转瞬化作一道乌芒,潜入密林不知去向。
随着他的离去,所有随着瘟疫而来的异象也瞬间退走。
“多谢尊驾救命之恩。”风英达虽与涂山汀是积年的好友,却也不认识这只白九尾,只当他是避世的狐族前辈,表达了自己对他的谢意后,便急着查看周炽的伤势。
周炽的意识已经模糊,只是浅浅地吊着一口气而已。
白狐用鼻尖拱了拱涂山遥,小赤狐踉跄着爬起来,一步一顿地跑到大狐狸的尾巴队里,“吱吱吱”地叫着,很是委屈。
涂山遥用狐语不停地向长辈告状,撒娇打滚想要这个陌生长辈给自己揉揉肚皮。
然后他就看见大狐狸“碰”地一下子,变成了只有自己半个大的小狐狸弟弟。
“......阿喻?”
莫与争舔舔爪子:“是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
卡的我灵魂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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