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嘁!!”
对面那桌的一个书生忽然打了个喷嚏。
红椒默默把自己往莫与争怀里蹭进去一些:“阿父, 我们真的要在这个地方歇脚吗?”
变小之后他似乎也幼稚了不少, 扒着父亲的袖子,把脸也埋进去, 耳尖粉红:“他们......为什么要看着我?”
“因为你很可爱呀。”被萌得心肝乱颤的莫与争如是说道。
看起来红椒的心智也跟着缩水了很多, 只是不知道林长风那边如何,会不会也像小蛇一样从外到内逐渐幼儿化......不过天道化身可没有什么通俗意义上的幼儿期。
这是小道旁的一座简陋茶屋, 稀稀拉拉地坐着两三个赶路的人。
店家是个面容和善的老爷子,在此处给行路人供应些简单的吃食,只需一两文就能得一个粗面饼子,还附赠一碗凉茶,对那些家贫的赶路之人而言, 是个不错的歇脚处。
老爷子有一妻一女, 妻子也如他一半垂老矣矣, 满头霜白,女儿却是青春年少,人比花娇。
她捧着茶壶上来为众人斟茶,抬眸看一眼来客, 斟满茶水的动作妩媚天成,茶碗满上了再往后轻巧地腿两步,低眉轻笑,以长袖半掩花容, 退到爹娘身后,只留下书生痴痴的目光久久追随。
红椒注意到这个姑娘只走在阴凉的地方,脚步轻得没有, 露出来的皮肤白里透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死青色。
小蛇又往莫与争怀疑缩了一下。
莫与争失笑:“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怕鬼?”
“现在不一样。”红椒闷闷地说,“我不能动武,没法自保。”
“不是有我在吗?”莫与争揉了一把儿子脑后的小揪揪。
红椒脸蛋淡淡地涂着一层粉红:“需要阿父保护的我太没用了。”
“哈哈。”莫与争捧着红椒的脸蛋,手感柔软绵嫩,略微清凉,“就算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可以独自生活了,我也还是会想要一直保护你们的。”
红椒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去了,短短的小jiojio在桌子腿上蹬了两下。
从外边走进来一个满头大汗,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他牵着一头毛色灰白的驴子,不住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最近这天是怎么回事?”
“是啊,明明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冬,不知怎地反倒越来越热了。”老爷子帮书生把驴子牵到旁边的一棵树下边拴起来,“蔡书生,还没找到房子?”
蔡书生给了老爷子几块散碎铜钱:“是啊,平阳令朱大人近日卸任了,县中的牙人都在忙他家的事情,我还没找到有人典卖房子。”
他往茶棚里边走了几步。
里边共三张桌子,左边坐了几个背着书箱的书生,已经没有空位,右边是几个走镖的大汉镖师,正从酒囊里取了黄汤来喝,蔡书生皱着鼻子看向中间那桌。
是个俊秀的书生带着一个孩子。
蔡书生稳稳神走了过去,拱手问道:“这位学兄,可否允在下与你拼个桌子?”
“有何不可?”莫与争端着凉茶喂孩子,点点头算是与蔡书生见过礼了。
蔡书生撩起衣角坐在这对父子对面,他注意到“学兄”十指纤长并无茧印,身上穿的衣料虽然色泽朴素,但丝线细密几乎看不出编织的痕迹,垂在桌上似云般柔软。
他猜测“学兄”出身不凡,便也将心态提紧,坐姿更庄重了些。
“在下蔡修,字同济。”他微微弓腰,“谢过学兄。”
莫与争依旧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他怀里红椒轻轻咬了一口店家自己烙的粗面饼子,嚼了两下,皱着眉咽下去。
“不好吃。”红椒从前是条只吃生鱼的蛇,被观月和莫与争捡回家才慢慢学会了吃熟食。
莫与争虽然是个自信的味痴,但观月烧鱼的手艺却是不差的。
后来见云从小世界里拐回去个很会做菜的道长,可以说红椒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因为食物难以入口而发愁过。
莫与争从他手里把咬过一口的粗面饼子拿过来,叨在嘴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袋小鱼干给红椒。
他咬下一口饼子:“天底下比这个东西难吃的还有很多,但有的时候人们能有这么一点儿入口饱腹的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
莫与争的声音温柔磁性,蔡修听得正在心中连连点头时,他又开口说道:“不过咱们家的人不必如此为难自己,不好吃的东西不吃就是了。”
蔡修:......
他还以为“学兄”要教育孩子如今民生辛苦,不能随便浪费粮食呢。
果然是富贵乡里出来的,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的贵公子吗?
蔡修顿时失去了与这位外表俊秀不凡的“学兄”攀谈的兴趣。
莫与争几口将面饼吃完,红椒捧着一袋子小鱼干没有下嘴:“阿父,你是不是尝不出味道呀?”
“怎么会呢?别听观月瞎说。”莫与争大概知道那只蠢鹤当着几个崽子的面是怎么说自己的,为了阻止做菜异常难吃堪比生化武器的老父亲进厨房,他也是用尽了办法了。
红椒看了一眼桌上剩的半块面饼,把小鱼干放在怀里,伸手将面饼拿过来,虽然面饼又硬又难吃,放进嘴里像是在啃才刨出来的土块一样,但红椒还是缓慢地就着凉茶将它啃完了。
莫与争就这么看着他艰难地将面饼吃下去,也不阻止,只是默默地给他递上茶碗:“你怎么就这么喜欢为难自己呢?”
他可以是自己养过的崽子里最较真的一个了。
莫与争叹了口气。
给红椒擦了擦嘴角上的饼渣子。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红椒填饱了肚子之后把注意力转向在茶棚中忙碌的一家三口。
对面也在用力咬着饼子咽下去的蔡修闻言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这个小孩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个小孩子,但又有种小豆丁硬装成熟的滑稽可爱感在里头。
大概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子都比较早熟吧。
蔡修低头啃饼。
却又听见红椒用他稚嫩的童声说:“他们等的人今天会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蔡修满脑袋都是问号。
“如果他们来了呢?”
“当然是杀掉了。”
蔡修:???
他浑身一僵。
莫与争装作没看见冷汗直流的书生,更起了些想要捉弄吓唬他的心思:“这一家人在此处想必是等了不少年头了。”
茶棚的老伯确实已经在这条小道上卖了好几年的茶水了。
蔡修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心中的好奇趋势他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继续听着。
“那人再不来,这对老夫妻两个也要入土了,他们膝下无人,死了也没有帮忙收尸的,只怕到时候一家三口都要变作孤魂野鬼。”
蔡修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咀嚼,他愣着,突然反应过来,头猛地一转,朝在茶棚中提壶的娇俏女儿看去。
姑娘友好地对着他笑了一笑。
蔡修却觉得一股子阴风凭白从身后吹来,耳后更是似乎有个看不见的东西正对着自己喘气。
他忙收回视线,却又正好看见坐在对面的“学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原本清俊秀丽的五官此时在蔡修眼中,也像是覆上了一层怪奇诡异的面纱,观之再无可亲之色。
蔡修拿着面饼的手在抖。
“阿父你为什么要吓唬他?”
蔡修:诶?
莫与争脑袋一低笑出了声:“你不觉得这小书生很有意思吗?”
红椒仔细端详了一下蔡修,摇摇头:“我看不出来他哪里有意思。”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与我有缘,那他必然是比旁人多出几分意思的。”莫与争抽出折扇打开扇了两下。
蔡修颤微微地抬头:“不知兄......兄台是哪座山中的大仙?”
他怀疑这对父子是下山来的妖狐狸猫,专门打自己这样一穷二白的读书人的主意。
莫与争一看就知道,这人怕是平日里看多了书生们臆想出来的,狐仙妖鬼当主角的话本子,他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贤弟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我们难道不是一起来的吗?”
蔡修被他这不要脸的话一下子给噎住了。
“兄台,说笑了,哈哈。”强笑两声,蔡修想站起来换个位置,却发现自己双腿抖得厉害,“我明明是一个人来的,大家都看见了的。”
他声音提高了许多,期待有人能发现此处的异常。
果然老爷子闻声走过来:“蔡书生,你怕不是被太阳晒昏了头吧?”
他一指莫与争父子:“这难道不是你家小叔与表弟吗?”
老爷子摇头叹着气:“现在的年轻人,还不如我一个老朽管用了。”
蔡修哑口无言,转头看看四周,所有人都露出“你是不是脑袋昏了。”的神情。
“小、小、小叔?!”他的声音几乎变了形。
莫与争咧开嘴满怀恶意地笑道:“大侄子,来,喝口凉茶,万一中暑可就不好了。”
红椒趴在莫与争怀里满脸无奈。
蔡修双手不知怎么就伸出去捧住了莫与争递过来的茶碗,却久久不敢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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