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喻”突如其来的唢呐声把在荒野上唱哀歌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得太忙了也没法把本尊身上的雪凤冰王笛给拿过来, 只能随手抄起个东西, 拿到眼前才发现居然是根唢呐。
没法确定现在是不是有谁在暗中观察着自己,“涂山喻”暂时不想和在酒家外面唱歌的碧晏起冲突, 虽然就算冲突了也没什么所谓, 最坏也不过被“寻父雷达”特别灵敏的武陵发现本尊与化身之间的联系而已。
但或许暗中观察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位原初之魔一个。
哀歌止息。
“涂山喻”把唢呐往身后的尾巴中一藏,朝着楼梯走去。
期间他看见这家店的兔子精躲在柜台与后厨之间的一根柱子旁边, 两腿直直蹬着躺在地上装死。
虽然这具身躯是只狐狸,但莫与争还没吃过成了精的兔子,看了一眼之后,白发少年脚步不停,他走到楼梯上, 把刘老太爷僵直地倒在楼梯间的尸体一手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被刘老太爷硬生生戳烂了的柜子后边, 刘子固呆愣愣地看着“涂山喻”, 直到这个美貌少年凛冽的目光扫到他脸上,他才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
刘子固的目光缓慢地挪到自家祖父的尸身上,他张张嘴想说些求情的话,却终究因为太过恐惧而没能成功地发出声音。
“涂山喻”没有管他。
红衣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 本尊带着崽子沉睡的房间,他能感觉到荒野上唱歌的妖怪正在向这个方向移动,看起来今日不与她正面相对一次是不行了。
武陵千百年来苦苦追寻的本尊就在这个地方,若是让碧晏察觉了她的主人的目标在此, 只怕立时就会引来那个很难处理的魔物——尤其是,很早前就打算着把所有黑锅推给武陵的天道化身,如今反而把自己给提前搞残了。
莫与争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当初拿千年桃妖的原身做木偶材料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桃木遇春而发, 生生不息,又能震慑百鬼百妖,再加上源自于桃丑夫迷惑人心的的天赋神通,能让武陵很轻易地蛊惑心智不坚定的生灵,让他们听从自己的指令行事。
既难把他打死,又恨容易被他撬了墙角。
若非必要,莫与争真的很不想自己出手处置他。
太麻烦了。
翠色的纤细身影停在酒家门外,那个被“涂山喻”暴力锤通的地方。
身后九条长尾的少年提着她制作出的傀儡回身:“从这里滚出去。”没有半点想要跟她客气的意思。
碧晏外表跟她住在青岩山上时没有半分变化,只是眼底多出一道不停流转的红艳,原本清新秀雅的面容也添上几分气息诡异的媚色。
“我有话想跟你说。”她站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彼时在她身侧浮空演奏的乐器也已经消失,碧晏站在月光下,看上去和一个邻家的普通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涂山喻”抬了抬眉毛,没有说话,拎着刘老太爷往外边走。
碧晏见他动了,也转身往外走出去十来步,在离酒家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转身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直说就是。”“涂山喻”状似不耐烦地把僵尸丢在地上,神色很不友好。
碧晏捏着帕子,头部微垂:“前不久魔域发生了一次很大的震荡,他——我是说,桃魔——”她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白狐少年。
“涂山喻”没有遮掩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举动让碧晏脸色一变,露出几分羞恼。
她把帕子缴了两下:“他在魔域地底发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呼唤着外界生灵,桃魔孤身前往地下。”碧晏脸色发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涂山喻”仔细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心绪一动:“他发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碧晏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仿佛卸下了肩上沉重的担子,她不再抓着手里早已变形的帕子使劲缴,甩开双手左右走动两步,“他从那个裂缝里出来之后,就躲进了他那片桃林之中,我借着向他汇报的机会进去找他,我看见、看见他在桃林了关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衣裳和......常穿的衣服看上去很像。”
碧晏抬头看了酒家二楼的某个房间一眼。
语气带上些许的哀求:“我知道你,你与......的关系匪浅,所以我才来禀告。”
她缩着身子,看起来卑微又无助,双颊泛红眼角略略湿润。
“涂山喻”面不改色:“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
见这只九尾狐没哟偶半点怜惜自己的意思,碧晏转过身将脸上楚楚可怜的神色一抹,双眼完全被艳丽的红色所占据。
“涂山喻”没有急着离开,他还记得这个女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化作凡人混迹到周炽身边,就连自己也没能发现,等幼狐察觉到异常的时候,临城女王的陵墓已经完工,而涂山遥也被她诓骗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穴之中。
这座陵墓原本是周炽准备来在死后也要与涂山遥相守的囚笼,地址选在极阴极湿之处,预谋要死后起尸,却不想被武陵横插一脚,抢先将他从周秋应的封印镇压中救出的旱魃塞进了陵墓里,接着整个陵墓都被武陵挪移进入不可追寻的黑暗世界,而周炽身化湮粉,连魂魄都四分五裂,真灵泯灭,再也无法转世轮回。
莫与争从来都没法理解这些小年轻纠缠不清,矫情得要命的情感纠葛,甚至觉得他们每天都这样烦的很,所以就没有过多关注,更在意自己该如何借由涂山遥的美貌单纯来在被他吸引的人之间搞事情,然后就因为周炽扭曲的恋情与爱意翻了个大车,最后不得不逃回青丘,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逃避内心的愧疚感。
看着碧晏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涂山喻”松了一口气,这女妖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长生帝君就在这家酒家之内,只是她看上去并没有发现自己是帝君化身的模样。
“涂山喻”又在旷野中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武陵留在碧晏身上的后手发作之后,他才把刘老太爷捆吧捆吧,又从店里拆了一根柱子几扇门板,做出个简单的架子,把柱子撑在地上立住了,再将刘老太爷挂上去。
死里逃生的刘子固二人看着这只狐妖进进出出,把好好的酒家拆没了大半,瘫在地上不能动弹,每次“涂山喻”进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这只妖怪心情不好想吃人了。
“涂山喻”把刘老太爷挂好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后边,掀开把大堂与后厨分割开来的布帘,踢了一下装死的兔子精:“起来,你带着这儿的小家伙们把大堂打扫一下。”
兔子精抽搐两下,颤微微地翻身爬起:“是,大王稍等,小的马上叫上同伙,哦不是,同伴们,把这里收拾干净。”
大王?
“涂山喻”觉得自己长得并不像个山大王,应该是狐狸对兔子的天敌加成,把这小家伙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带着对毛茸茸的喜爱之情,他怜惜地看了一眼兔子精,转身离开。
可怜的兔子精被他最后留下的那个眼神吓得浑身打颤,生怕这位大妖肚子饿了改变主意吃了自己。
“涂山喻”跨过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刘子固与石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路过平阳县令朱铄横尸的门口,站到莫与争的房门前,抬起手敲了两下门。
“谁?”红椒被敲门的声响惊醒了,他枕着莫与争的一条手臂,另一只正盖在他的身上。
“许是隔壁的客人起夜吧。”莫与争给化身下了个不要吵闹的指令,转头又开始哄着崽子睡觉觉。
红椒没有多想,往父亲怀里蹭进去一些,手上抓着他一小撮头发,吧唧吧唧嘴又睡了过去。
房门外的小狐狸举着一只手,眼尾耷拉着表情十分委屈,他对着空气踢了一下,轻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转身去了朱铄房中,嘴巴里不停地“哼哼哼”,细细听来很像是幼狐没有得到满足时闹脾气的叫声。
不平静的一夜过去。
刘子固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坐在楼梯口,靠着栏杆,旁边的石头也还活着,只是现在还没有醒来。
浑身的酸痛让他终于能确定自己是逃出了一命。
“吱呀——”
楼道深处的一间房门打开。
莫与争抱着依旧睡眼惺忪的红椒走出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没有散去,那边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刘子固又被吓得尖叫一声瘫了下去。
莫与争看见大堂里坐满了人。
每一个身上都染满了血,肢体破碎,狰狞的伤口贯穿全身。
正是被平阳县令朱铄所杀害的家人随从。
他们被摆在一张张桌前坐着,地上蔓延出许多道拖拽的血迹。
好不容易才把大堂打扫干净的小妖精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怒也不感言,而柜台上有一只毛团子睡得正香。
莫与争眉头一皱。
这就是他不想养犬类动物的原因了,无他,太能闹腾。
作者有话要说:写作九尾狐,读作哈士奇。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