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自明的描述里, 县令夫人是个端庄又大方, 仿佛从模板里刻出来的官家夫人,虽然因为出身而自带的傲气, 以及没什么学识的事情, 跟刘县令相处得并不太好,但怎么也不像为了几句气话就去投河的人。
“她确实善妒, 还曾把一个偷偷爬床的丫鬟脸划烂了,不过在其他事情上还是很很大方的。”白自明身为狐族,向来看不起那些吸纳男女精气来修炼的黑心狐狸,“刘县令喜爱洛神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也没见她说什么, 我与妹妹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 就是借着她的车架才躲过了寻城的甲士, 她那时也看到了我们,却什么也没说,反而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我们遮掩。”
白自明觉得县令夫人是个好人。
“我听说她投河之后,曾到清河里去找过, 也问过水里的妖怪们,他们都说确实有一个女人被丢下来了,但是现在已经不见了她的踪迹,也不知是生是死.....自怡正是为此前往县外调查, 而我留在家中等着消息,顺便也是在监视刘府的动静。”
刘府就在白自明兄妹的药店翻过去一条街的地方,以妖精的耳力来说, 只要有心,不愁听不到消息。
莫与争听白自明说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说:“我到此处来,是因为先前发现了魔物的踪迹,他们最善玩弄人心,行事狠辣没有底线,你近日要多加小心。”
“魔物?!”白自明吓了一跳,身后的一根大尾巴“蹭”地竖起来,炸开了毛。
“多谢先生告知,我与妹妹会注意的。”白自明不好意思地把尾巴塞回去,又问,“这个消息可否告知其他妖怪?”
“当然可以,越多人知道越好,早作防备,才不会被趁虚而入。”
虽然看上去已经是有人或者妖怪中招了。
莫与争从碧晏那里得知了关于武陵的消息,冥冥之中生出魔域又要搞事情的预感,于是便对周遭的环境与人群多留了几分心思。
魔物擅长匿踪,轻易难以察觉,若不是莫与争在县城里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他还不会这么快产生怀疑。
他在制作出武陵的时候,于木偶身上留下了后手,武陵进入魔域地下的大裂缝时,莫与争也有所察觉。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从那个地方带出了什么。
莫与争不再思考这些,他对白自明说:“你这儿可有那些疑似中了蛤蟆毒的人的住址?”
白自明连连点头道:“有的,先生稍等,我去给您拿过来。”
从白自明这儿拿到了东西,莫与争正要与他告辞,却发现自家的小崽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他从药店出来,联系上化身。
顿时一阵阵杂音灌入耳中,似有琴声水声,更有许多男女调笑打趣的声音。
从小狐狸鼻中传递过来浓重的脂粉味儿。
莫与争脸色一黑。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风月场所,临清县自然也不例外。
红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也许是这家店花花绿绿还摆着许多花草的装修风格让他感到很有趣?
他抱着睡得正酣的狐狸,不知怎地就往这个地方走了几步,然后被门里出来的一个姑娘看见了。
细候看见门外竟然站着一个孩子,也很是吓了一跳。
“小孩儿,你家大人呢?”她好看的柳眉皱起来,“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莫名出现的小孩儿长相极好,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肤色嫩白,脸上也肉嘟嘟的很是红润,一看就是家里娇养着,没吃过什么苦的。
但细候对自己的“母亲”,开着临清县上唯一一家娼馆的鸨母贾氏很算了解,她与县令交情极好,才不会管这资质超人的小童是什么来历,叫她见着了,一准会直接将人给拐走,关着养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红椒双手揣在袖子里,其实是手上搂着一只狐狸,但细候是看不见涂山喻的。
她有些着急:“这里不是小孩子能来的地方。”细候强调着,“快回家去吧,你家大人找不见你该着急了。”
红椒求知欲极强:“为什么小孩子不能来?”怕吓到这个凡人女子,他没说自家的“长辈”就在自己怀里,只是她看不见罢了。
“会被拐走卖掉!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爹爹娘亲了!”细候板着脸吓唬他,此话一出,她不免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她也是小时候被拐来的,只是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也没法子去找家乡亲人。
在这样一个乌脏的地界,唯一还能给她几分希望的,就是当年贾鸨母为了给外人留几分好印象,没直接给细候入了贱籍,反倒是通过官府办了正规的收养手续,从一个拐子,摇身变成对细候有大恩大德的善心养母。
到了如今,细候也还是个良民,贾鸨母大概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张开后会出落得如此美貌动人,但事情已经盖定,依照本朝的法律,若无本人同意,是绝对不能擅自将良民改作贱籍的,由此贾鸨母纵然有心要拿细候出去卖,但细候不愿意,她也就没了办法。
而且候又是个性子刚硬泼辣的,但凡贾鸨母哪里对她不好了,必然要大闹一场。
长此以往,倒是让贾鸨母吹也不是,打也不是,只能由着细候了。
细候美貌,又善琵琶,多少人来临清县都是为了听她弹一曲,曾经有过一个富商提出要买她回去做妾,也被她给一口回绝了。
细候在这娼馆中做着乐师的活计,也是为了让县城里的人看清楚,她并不是在贾鸨母这儿白吃白喝什么也不干的,贾鸨母养她花的钱还没她一日里给娼馆挣来的多。
她都打算好了,等自己到了年纪,可以立女户了,就收拾东西走人。
若是贾鸨母还非要拦着,那她就拼着不要命了也必须给这糟心烂肺的老鸨子出出血。
“你家住哪儿呀,我送你回去吧?”细候给红椒买了一串糖葫芦,半哄半骗地把人带离了娼馆门前。
红椒小口地舔着山楂外边的糖壳:“我不记得怎么回去,但是我阿父会过来找我的。”
他半点儿也不着急,对自家父亲很有信心。
细候却不那么乐观。
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把红椒丢在娼馆门口。
“哎哟,我的好女儿,原来你在这儿呀!”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传来,贾鸨母脸上涂了至少三层白粉,但还是盖不住她脸上密集的皱纹,她夸张地笑着。
细候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吗?”
“西边来了个大商人,指名要听你的曲子呢,好女儿,还不快快跟母亲回家去待客呀。”她说着就上来拉扯细候,待看见了细候身后的红椒之后,贾鸨母双眼放光。
“这是哪家孩子?真真儿跟个仙童一样。”她说着就蹲下身,要伸手去摸红椒的脸。
红椒被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味熏得往后退了几步,捏住鼻子。
贾鸨母脸色一变,正要黑着脸去捉这小童,不想半道上一只手抓住了她:“行了,这孩子的父亲正来着呢,你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细候瞪大了美目。
贾鸨母有些心虚:“我这不是看孩子长得好,想与他亲近亲近吗?”
不等细候再说话,贾鸨母又道:“那边的豪商就要等急了,你也总不能就把他留在这里吧......”
细候担心一旦自己不在,红椒这个看上去有些呆的孩子会被拐子拐走,又怕贾鸨母就等着自己离开,暗地里把孩子捉了去,虽然她不想带这么大的孩子进娼馆去,但一时也没别的办法,正要开口让贾鸨母帮自己推辞了豪商,却看见她对自己比了个手势。
贾鸨母曾说过,若是自己能给娼馆赚上五千两,她就告诉自己的家乡在何处。
现在细候已经为鸨母赚了两千两有余......
她咬咬牙,抱起红椒:“好,但这孩子必须能让我一直看见,不然我就砸了你的馆子。”
“行行行,只要你愿意上台,妈妈我啊,什么都依你。”贾鸨母矫揉造作地甩着帕子,红椒怀里的小狐狸忽然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就是莫与争透过化身,看见自家孩子身旁围绕着好几个漂亮大姐姐,争着给他投喂,捏他脸蛋,揉他头发,还不停地向他打听家里情况的场景了。
这小子怪能忍的。
莫与争尝试代入了一下自己,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从来没有逛过这种地方。
一是因为他天生对男男女女的纠缠不感兴趣,二是因为嫌弃这种地方的气味通常都过于浓烈,闹得他鼻子难受。
站在娼馆门口的莫与争一身青衣长发如瀑,远远瞧着竟然比娼馆里的姑娘还要美貌几分。
这么打眼的他自然第一时间被贾鸨母给注意到了。
“这位先生,可是要进来坐坐?”她脸上挂着的假笑里多了十分的真,上来就想搀着莫与争的手臂,被青松躲开。
忍着鼻腔里的不适,莫与争说:“我是来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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