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乃京中大族。
任太傅三朝元老, 其下子女, 男儿个个建功立业,女儿个个嫁入高门。
唯有任知慧这个小孙女, 被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科进士。
她出嫁那日, 帝京不知碎了多少颗少男心。
原本任知慧对自己的夫君也并不是很满意,刘县令此人样貌平平, 又没有显赫的家世,年纪也二十好几了,为了科举一直没有成亲;只是他在权贵面前做小伏低惯了,一开始还是把这个出身显贵的夫人哄得很开心的。
任知慧渐渐对他软化了态度,为了不让夫君因为出身的差距而感到难堪, 主动将出嫁时陪房来的仆人送回京城, 只留下两三个够用的在身边伺候。
哪想到, 任家的人一走,刘县令就开始阴阳怪气了。
任知慧只当自己看错了人,却没想到他会狠下手来要自己的命。
清河两畔的芦苇丛中到底埋葬着多少女子的尸骨?
她们之中是否也有像自己一样,也是被他刘伯玉狠心欺骗丧命的痴愚之人?
任知慧的意识在黑暗与寒冷之中沉沉浮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照来一团暖光,她缓慢地睁开双眼。
原来是一盏油灯。
蔡修从来没有睡得这么不安稳过。
他梦里全是会说话的毛团子,还有变成狰狞巨蛇的可爱孩童, 就在巨蛇张着嘴巴咬向自己的时候,蔡修从梦中惊醒。
一摸脑袋,满手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萧家父子本就不是人族, 我早知道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用力拍着胸脯自己安慰自己,鼓舞气势。
如此反复再三,蔡修才感觉自己的双腿不是那么软了。
他看了一眼透着亮光的窗户,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此刻晨光正好,小院静谧。
院子里没有人。
蔡修伸着个脑袋扒在门边左右确认了好几次,发现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吓唬自己之后,才理了理衣裳,从房中走出。
来到院中,蔡修不顾形象地好好儿伸展了一下四肢:“唉。”
自从在平阳县外遇到了萧家父子,自己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刺激了。
像今天早上这样的平静时光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他一边叹息,一边走到墙根拉过一只小凳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卷书自顾读了起来。
书没读多少,他就听见隔壁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像刘秀才——刘言涛的妻子。
蔡修无意听人家的墙角,摸摸鼻子拖起小板凳就要去另一边的墙根坐下。
忽然头顶上传来个清脆的女声:“你这书生,怎么恁的胆小?”
蔡修吓了一跳,提着小板凳到处找那女声是从何处而来。
“你们读书人不是最爱拯救隔壁那样得很痛苦的女子吗?”白自怡从墙缝里钻出来,抖抖皮毛上沾到的尘土,“怎么你反倒是躲得这么快了?”
......又是一只会说话的狐狸。
蔡修从来没有察觉到过,自己的生活中竟然会有这么多可以口吐人言的狐狸——或者说,狐妖。
这么一想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这位,这位姑娘......”蔡修蹲下来,看着坐在地上梳理毛发的白狐。
白自怡望着这个呆头呆脑紧张兮兮还要强装镇定的书生,不禁笑了:“我是临清县城中白家医馆里的大夫,受家兄所托,来给在此地租住的先生带个消息。”
“萧先生?”蔡修想起自己从起来就没有见过这一家子,“他似乎不在。”
白自怡摇着尾巴,语气发愁:“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这个......小生不知。”
白狐的尾巴有些焦躁地拍了一下地面,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时间倒转回昨天晚上。
任知慧在沉睡了几天之后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点在床头的一盏油灯,再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容貌轮廓都有些熟悉的女子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姑娘是?”她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了。
像是长久没能开口说话,吼道里的血肉都枯萎了粘在一起,又被他硬生生撕开一样沙哑难听。
“你别说话,先喝口水。”林春月见她如期醒来,欣喜异常,她转身从桌上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任知慧嘴边,“你好几天没有吃喝,先喝点水润润喉。”
任知慧诧异地看着这个过分热情的女人,就着她的手小小喝了一口水。
林春月只觉得她就算虚弱得脸色苍白嘴唇起皮,低头喝水的那一瞬间也是如此地楚楚可怜妩媚动人......刘伯玉真的是个没心的瞎子,自己从前竟然会因为他的胡言乱语而仇视夫人,真是脑子给他吃了。
“您饿吗?我去给您拿碗粥,您稍等。”她如获至宝地把任知慧喝过水的杯子藏进衣服里,整只鬼轻飘飘地走出房间。
被留在房中的任知慧一头雾水,自己的救命恩人行为古怪,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水汽,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一种根本看不懂的灼热,而她的态度像是早就与自己熟识了一样。
任知慧轻声叹息,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醒了?”
一个清朗的男声。
任知慧看见个穿着黑白道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背着个沉重的剑匣——这是长生帝君传下的道统中,道士们最常见的打扮。
在这个世界的信仰体系中,长生帝君的地位最为超然,在大地上的信众也是数量最多的。
任知慧在闺中时,也常常跟着长辈一起前往青帝庙参拜长生帝君,是以她一看见身穿黑白道袍的观月,便彻底将心放了下来。
“小女子任氏,见过道长。”任知慧在经历被亲夫谋杀这一遭之后,便不再想将他的姓氏冠于任姓之前了,“是道长救了妾身?”
“不算是吧。”观月很耿直地往门外一指,“确切的说救你的是她,她看上去好像挺喜欢你的。”
林春月端着微微冒热气的粥碗,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看任知慧了。
得到县令夫人已经清醒的消息,莫与争一手一个,把红椒和林长风全按在床上,盖好被子:“已经很晚了,小孩子都该睡觉了。”
“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红椒把他的双手都从被子底下伸出来,往空中挥了两下,“而且我才不想睡在这家伙旁边呢!”指向和他躺成一排,手脚胡乱伸着没个睡相的林长风。
见惯了天帝严肃模样的林长风先是噗嗤地笑出声,然后从自己的小被子里爬出来,手脚并用地钻进红椒的被子里:“三哥三哥三哥我们一起睡呀!!!”
“你不要过来啊!!!”红椒被吓了一跳,立刻也要掀开被子站起来逃跑,却被他从背后一把抱住。
林长风的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脖子,对着红椒的脸就是一顿乱蹭:“虽然你忘记了,但是其实我们以前可亲近了!简直是刻在灵魂里的亲近呢!”
“我不信!你快放开我不然我要咬你了!!”红椒被他坠得摔倒下去,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连特别定制的小被子小枕头都被蹬到了地上。
不要往灵魂里乱刻东西好吗?莫与争弯腰把寝具都捡起来,看着红椒都瘪了嘴快要哭出来,于是上前提着林长风脖子后边的衣服,将两个双胞胎一样的小家伙分开:“不要欺负你哥哥。”他弹了一下捣蛋鬼的脑门,严肃地说。
红椒眼见那个扒拉在自己身上的人被父亲拿开,于是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乌油油的脑袋,对莫与争控诉道:“阿父,我不要跟他睡一起。”
“我把他放在隔壁床上,他不会来打扰你了,你安心休息。”莫与争空出一只手给委屈的小蛇拽拽被角,亲昵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转身把林长风用被子裹成个茧状物体,牢牢固定好,“你老实睡觉,别搞什么幺蛾子。”
“爹爹好凶凶QAQ。”林长风没有半点不适应地,学着虫子在床上弹了两下,把自己滚到床里边挨着墙的那一面,“那待会儿爹爹回来了要记得和小风一起睡觉觉哦。”
“阿父明明要跟我一起睡的!”红椒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又差点儿要从被窝里跳起来了。
莫与争转身过去,也把他按住:“你弟弟逗你呢,别信他一张嘴胡乱叭叭叭。”
“听话,乖乖睡觉。”把跳脚的小蛇又按了回去,莫与争拍拍他的脑袋,“我待会儿和你一起,让他闻你二哥的臭脚丫子去。”
林长风翻了个白眼,被父亲用威胁的眼神一扫,立刻换成人畜无害乖巧懂事的表情。
莫与争现在是看明白了,与缩小的身体一起,连心智也缩小的只有被牵连的红椒而已,林长风这个闲不住的祸头子心智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脱幼稚,对捉弄他亲选的天帝这件事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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