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那姓刘的外放至这县上三年, 竟不知他在背地里搞了这么多事情出来。”任知慧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 她现在只想把刘伯玉外边套的那层人皮扒下来,瞧瞧底下到底裹着个什么玩意儿。
“这般手段行事, 听起来倒是有些耳熟。”观月摸着下巴, “我常年在外游荡,见过不少古时遗族, 他们手中攥着不少祖上流传下来的秘法巫术,也比寻常人族更重视血脉传承。”
“阿耶还记得,那个被灵均斩首的家伙吗?”
“有扈氏?”
远古人皇时期,与姒初对立,首领有扈图在挑事的时候被莫与争操纵者着魏灵均一剑斩去头颅。
后来他们举族离开人族王城, 去了魔域。
那时的魔域之中只有武陵独自游荡, 而有扈氏一族的人在天道的安排下, 纷纷沦为邪魔,从此受到法则的压制,再也不能在人世间随意行走了。
只是偶尔窜出来一两个,给人族和天上的神仙们搞点乱子出来。
“你认为, 刘家背后,有魔域中的东西在操纵?”莫与争说话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起放的很轻。
观月表情担忧地望过去:“也可能是从前混乱时期留存下来的守旧家族,咱们在这儿瞎猜也猜不出什么,反倒要叫自己烦恼, 不如把那小子揪过来揍一顿,再把他们的阴谋诡计全部撬出来。”
他说着就从袖口拉出一条乌黑发亮的长鞭,恶狠狠地在空中甩了甩, 响亮的破空声把在黑暗中心的刘伯玉吓得不停地往左右打转。
莫与争噗嗤地笑出来,他拉住观月:“还是让几位姑娘去吧。”
冤有头债有主,曾被刘伯玉害过的妖鬼人齐齐上阵讨伐渣男的场景必然十分有趣。
刘伯玉对着一片深黑,连嗓子都喊哑了,才从黑暗之中逐渐显露出刘府大门,以及两旁的街道。
天上的一轮弯月散发着不甚明亮的柔光,刘伯玉松了一口气,擦去头上的冷汗。
他看一眼天色,正准备转身回府。
却猛然间看见一个白衣染血的女子,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前。
她裙角处不断地有鲜血淌落下来,头发遮掩住的面容下透着红光。
刘伯玉用力吞咽,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去。
他怪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沿着空旷的巷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哒哒的脚步声层层回响。
刘伯玉的家族,传到他这一代,能拥有祖先那样奇异力量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他也只是听长辈说过,那些属于另外一个世界里充满奇异与危险的故事而已。
知道自己真正接触到那个世界,并且亲手用无辜女子炮制出可怖鬼怪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属于超凡世界的魅力。
整个家族筹备了数百年的大业,绝对不能在这里夭折;自己绝对不能因为一个早已死了的女人,带着家族的希望死在这个地方。
刘伯玉拼命地奔跑,这条往日里最多也只需要走上半盏茶时间的巷道今天不知为何怎么也跑不出去,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又出现了一个浑身水迹,同样长发掩面的女子身影。
刘伯玉只得停下脚步,随便找了个看不见鬼影的方向继续奔逃,然而——
“夫君。”
那张刘伯玉无比熟悉的,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在他转向后猛地出现在眼前。
心中有鬼的男人尖叫一声,往后瘫倒在地面上。
任知慧精致宛若瓷器的脸被月光一照就显得格外阴森,她的表情冷漠至极:“夫君这是要往哪儿去?”
刘伯玉颤着手指着她,张着嘴害怕到说不出一句话。
“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林春月收敛了可怖的水鬼形貌,笑盈盈地走到任知慧旁边,“老爷当然是在这儿等着咱们一道回家去呢,宁姐姐你说是不是?”
刘伯玉看见那截沾血的裙角拖着长长的血痕从自己旁边走过去,浓烈的血腥味儿让他几欲作呕。
宁霜娘用充血的双眼盯着刘伯玉:“咱们的孩子到如今也有两岁,是会叫爹娘的年纪了,老爷可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
她身上的煞气无疑是最重的那个,原来的话,林春月的怨念不会比她更轻,只是自从林春月被漂亮夫人勾去了心思,她就对报仇没那么大的执念了,一心只想近距离舔颜。
刘伯玉瘫坐在三个女子中间,他嘴唇泛青脸色发白,正想对宁霜娘说自己是畏惧家中悍妻,才没能在她手下护住她们母子,转头却又看见冷面的妻子从她旁边的绿衣女子那里接过什么东西,心底一寒,终究是没能再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往妻子身上泼脏水。
“若不是遇着了二位妹妹,妾身还不知道,在夫君眼里,我竟然是只下山的母虎呢,呵。”任知慧在京中贵女圈里早就学会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毫不失礼表达出自己最大的蔑视,原本她是不想破坏夫妻间的感情,才将这些尖刺收起,现如今显然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夫妻多年,她深知刘伯玉此人高傲中掩藏着深深的自卑,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的,还非要装作无事,拿一个画上的女人来贬低自己,像他能有多清高不凡似的。
真清高就别娶她这个高官贵女啊。
没有父亲在后边运作,刘伯玉还在翰林院里抄书熬日子呢;哪儿能舒舒服服地调到他想来的临清县,还有机会阴阳怪气!
刘伯玉拿洛神画像来贬低任知慧的事情确实存在,而气急了说出要与洛神比美这种话来的也确实是任知慧,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其实都已经掉入了丈夫设计好的陷阱而已。
三个女子对视一眼,空气瞬间冷凝。
留在原地,不着急过去看她们怎么修理刘伯玉的父子二人,优哉游哉地开始聊天。
“这几年都去了什么地方,还是一直追在烛龙后边跑吗?”莫与争转着通体雪白,穗子暗红的长笛,气流穿过笛孔,细小的雪粉簌簌落到地上。
观月在任知慧等人离去之后,不再有顾忌地将心中的担忧与关怀全部摆在脸上:“阿耶,您......最近身子还好吗?”他心中思绪百转,最好还是没能直接把想要问的那句话问出来。
“我很好。”莫与争笑笑说,“已经许久没有活得这么清醒过了。”
眼神里带出几分调皮,莫与争将落在观月肩头的雪花拍掉:“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
“我能不急吗?!”观月鼓着腮帮子,“我在您身边,只要您不将我往外边赶,我就会一直陪伴着您.....从最初那时,到现在,我会留下来的。”
莫与争发现自己脸颊上的肌肉变得很僵硬,他本想像往常一样对着儿子笑一笑,却怎么也没法笑出来。
只得叹息着说:“我宁愿你能一个人......”
观月知道父亲最后在那一声未尽的叹息里想说的是什么,他抓了一把头发,转转圈变成不足莫与争腰高的小短腿,一把抱住父亲:“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宁姑娘她不是阿娘,阿耶也不是姓刘的那种渣滓,他连给阿耶提鞋都不配!”
小道士抬起脸,双眼水汪汪的,宛如静夜下的秋潭:“我会一直陪着阿耶,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留在阿耶身边,直到彻底消散。”
莫与争蹲下身,把观月抱紧:“我只是......突然有点儿难过。”
触景生情而已。
很快就能过去了的。
莫与争和观月抵达现场的时候,刘伯玉已经被折腾得没了个人样。
宁霜娘与林春月一边一个,把刘伯玉当球踢地在地上滚来滚去,任知慧坐在一旁闲闲地弹着指甲。
见两人过来,她立刻叫停了踢得正欢快的两只鬼怪,又将她们三个从刘伯玉这个吓一下,就什么计划筹谋都给倒出来了的男人口中得知的消息转告给父子二人。
听完刘家在临清县的布置,莫与争决定借刘府的地来钓个鱼。
刘伯玉在后院里用年轻女子投喂的“那一位”姑且推测为不甘寂寞出来搞事的魔物,对付这样的魔物观月很有经验,他转了一圈后院,回来跟莫与争说确实有魔气残存,只是正主已经不知跑去哪里了。
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便丢下为他筹谋的刘家人先行跑路。
此时刘伯玉的梦魇之外天光正好,守门的仆人打着哈欠将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个美貌惊人的女子。
“夫人?!!”他瞪大了双眼,“夫人您回来了?!”
任知慧端庄矜持地点头:“去告诉老爷,我回来了。”
陷入梦魇之中,被两只鬼怪当球踢了一回的刘伯玉睁开眼,发现自己四肢僵硬,身上的痛觉无比真实,眼睛只能看到一条缝这么点儿大的地方,想必这张脸也是肿得厉害。
刘伯玉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梦境,被自己害死的女人们,真的回来找他了。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却看见一个婢女满脸喜气地掀开门帘:“老爷大喜,夫人回来了!”
在她身后,貌若天人的任知慧冲着床上被踢成猪头的刘伯玉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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