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小把戏, 让杨先生见笑了。”白自怡绕了一圈, 回到请河边,莫与争牵着灰毛驴子在这儿等她。
白自怡担心他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故此走得很快。
莫与争神色悠然:“我听小蔡说了, 曲江龙王的三太子被一个凡人所食,他扬言要水淹临清县为子报仇?”
“正是如此。”白自怡点头, 说,“我等小妖无力与龙王抗衡,恰逢先生在此,方厚着脸皮求助。”
“无妨。曲江龙王失子,他若只是向那个罪魁祸首报复也便罢了, 还想因他一己之怒牵连无辜之人却是不能的, 哪怕你不来说, 也会有人去阻止他——不过既然叫我撞见,也不好不管。”
莫与争指尖捏出一块青色的玉牌:“这是青帝赐下的令牌,你拿着它,在此等候, 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个红衣银甲的女子经过,到时你拿着令牌将事情说与她听,让她带着你去曲江处理这件事情。”
不通法术的李曼青依旧在赶来的路上,莫与争要去刘家找崽子, 于是把曲江龙王这件事交给侄女——李曼青虽然不通法术,但她仅凭肉身的力量就能把海里来的龙子龙孙们打得嗷嗷直哭,更别提一只生活在江中的小龙了。
莫与争对自家侄女的战斗力充满信心, 他嘱托了白自怡几句,便又乘着毛驴,悠哉却速度不慢地往刘家族地的方向走去。
浓雾弥漫的密林之中。
刘家长老没让人陪着自己,他独自溜溜达达地往族地中心的位置走,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多出来几条小尾巴。
“你真要跟着这人走过去?”红椒顺着林长风的胳膊爬到他肩膀上,很是不赞同地说。
林长风找了一棵树树根盘成的腐叶窝子把自己藏进去:“放心吧,我只是这么悄悄地远远跟着,一看到什么地方不对我就撤。”
红椒:“......他真的是要出去吗?”
“他身份好像还挺高的,不是说他们给爹爹送了信,让他过来吗?”林长风张嘴一通瞎忽悠,“他这个主事人没理由不去门口见人的。”刘氏宗族盘踞三县数百年,牢牢把控着三县暗处的势力,又不出这三县之地,早已养成了坐井观天的傲慢性子。
他们只认为莫与争是个途径此地的寻常人,会些骗人的相面算命之术,搞不好还是看细候美貌,想要夺得美人芳心才说出什么知晓她亲生父母在那儿的话来。
林长风很擅长观察人的心思,早把这一窝子人的想法看透,他没把真相告诉红椒,不然这个听父亲话的乖宝宝肯定会闹着要顺着来时路折返回去,那样的话太过麻烦不说,搞不好还会泄露二人踪迹。
他们在世界融合之时都被伤到了本源根基,身体缩小到幼童的水准,林长风身为天道化身其实伤的更重一些,不过他说起来又是这个世界的根源的一部分,只要意识不受损害,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被他牵连的红椒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所以林长风对着他哥哥还是很心虚的。
摸摸袖子里装着的九尾白狐,林长风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一个湿漉漉的鼻子顶了一下,莫与争分割在涂山喻身上的意识已经投射过来,这也意味着老父亲离这片雾林不远,留给自己搞事情的时间不多了。
他稍作思考,对着袖子里的狐狸委屈巴巴地说:“爹爹,我迷路了QAQ。”
“我和哥哥跟着一个看上去地位还挺高的家伙到处走,结果现在找不到出去的路了,你快来呀,小风好害怕......”
已经来到山下的莫与争从化身那里听到了林长风毫无诚意的假哭,满脑袋都是黑线:“不要以为装可怜就能逃过一劫了哦。”他也假声假气地假笑着给不省心的小崽子回了消息过去。
牵着毛驴踩过刘家人的尸体,莫与争缓步踏入这座常年浓雾缭绕的山林之中。
滚落地上的头颅双眼凸出眼眶,惊惧不已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直愣愣地盯着那个被浓雾缓慢吞没的背影,恍若山间鬼魅。
一进山,蔡修的老毛驴就表现出来很明显的不适应,若非它身上这人的气势实在是吓驴,它早就扯着脖子大喊起来,哪儿能这么乖巧安静地被牵进来?
走到山上腐叶堆积的小道中,莫与争嫌弃地看了眼底下淌出黑水的腐叶堆,翻身上驴,扯扯衣裳全力避免它们会沾染上林间的污迹。
这头老驴胆子比他主人大太多了,纵使浑身上下都抖个不停,走起路来也还是稳稳当当。
“这里边到底藏着什么,叫你如此地害怕?”莫与争摸着驴耳朵,“不过看起来还是我更可怕一些。”
这山阴气太重,阳光都照不进来;但这却并非山间浓雾形成的根本原因,莫与争仔细观察雾气的走向,发现与其说雾气是因山间阴气汇集,不如说是它们在镇压着一个什么东西——与阴寒潮湿的雾气相反,那必然是个灼热干燥的东西。
就在这山林的下方,被笼盖住了一整座山的浓雾所遮盖。
林长风跟着刘氏长老的脚步,一前一后,来到山中心的一个天坑里。
刘家人在天坑边上建起了石梯方便上下,这石梯是按照大人的步子建的,林长风得蹲下身,先伸出一条腿,踩着实处了,才敢扶着上一台台阶把另一只脚放下去。
“为什么不干脆滚下去呢?”反正以他们的身体强度,就算从这里滚下去了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林长风砸着嘴摇摇头:“滚下去动静太大了,万一有人听见了来找咱们不就暴露了吗?”
红椒“哦”了一声,又趴回去不说话了。
林长风心道,滚还是要滚一下的,不过这滚也是要讲究该怎么滚的,这样才不会被袖子里爹爹的化身发现自己其实是假摔,能博取更多爹爹的心软,而且呀——为了护住现在蠢萌蠢萌的哥哥,把自己搞得越是狼狈,爹爹就越不会追究把红椒拐带出来的责任了不是吗?
单纯的小黑蛇完全不知道自己兄弟心中的算计,他乖巧地听林长风的话,趴在他肩膀上不出声,只用赤金的双眼不停扫视四周。
走到天坑底部的时候,林长风忽然脚滑了一下,摔成个脸先着地的姿势,还把肩膀上的红椒也给甩飞了出去。
等红椒自己慢慢爬回来的时候,林长风的一张小白脸已经变成了小黑脸。
红椒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好笑,却又觉得自己既然是哥哥,那就应该承担起哥哥的责任。
他变成人形,用袖子给故意摔倒的林长风擦脸:“乖,摔一跤长高高,别哭哦。”
林长风突然捂住胸口。
他更心虚了怎么办?!
“怎么了怎么了?你摔到这儿了吗?”红椒满脸着急,林长风勉强笑着,“我没事的三哥,咱们慢慢走过去,小声一点儿。”
两个小豆丁互相牵着手,蹑手蹑脚地往天坑中心,一个冒着温暖橘色光芒的地方走。
“你有没有觉得雾散了很多?”红椒小声发问。
林长风一直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他们这么心大的吗?居然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好像有点儿热诶,弟弟?”红椒捏捏林长风的手。
林长风把头转过来:“啊?什么?你说啥?”
红椒发现这人又突然变得有些讨厌了:“你有没有发现雾散了,而且变热了?”
林长风点头:“发现了啊。”
红椒:“......哦,那没什么了。”
他有点儿沮丧。
比起聪明机灵的弟弟来说,自己这个当哥的好像是太没用了一点儿。
林长风还很活泼,敢抱着父亲的脖子在他怀里撒娇;这么一对比,红椒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太闷了些,连隔壁小孩来叫自己去玩都耍小性子不去,明明阿父很希望自己能多交几个朋友的......
这边红椒兀自郁闷着,那边林长风终于看见了一个祭坛模样的东西。
祭台很是简陋,只用几块粗略打磨过的石头勉强围成个圆形,侧边长满了黑绿的青苔,石头的缝隙中还有常年累积下来的,散发着难闻的腐臭气息的黑色烂泥一样的东西。
再往前走,还可以看见祭坛的中心是凹下去的,里边有白色的东西反着光,堆满了祭坛中心的坑。
在祭坛旁边有一座石门,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外表同样挑战着那些特别爱干净的人——比如莫与争——的神经。
“这看上去怎么跟座陵墓的入口一样?”林长风挠挠脑袋。
刘氏长老已经往门里走了进去,橘黄的暖光也是从门中射出来的。
直到刘氏长老的影子也看不见,林长风才决定往门里边走走看。
“要不你留在这儿等爹爹?”他说。
红椒摇摇头:“不行,我们一起在这儿等阿父。”
“万一那人下去搞的是什么坏事,没人下去阻止的话,搞不好会伤到爹爹的......”林长风歪着脑袋,装出天真孩童担忧父亲的模样。
红椒见了只是撇撇嘴:“这世上没什么能伤到阿父。所以你别一个人想下去,老实跟我在这儿带着等阿父来吧。”
他强硬地抓着兄弟的手,把他拉着往门旁边的阴影里一蹲。
“要不我们一起下去?难道你不好奇里边有什么东西吗?”林长风不死心地继续怂恿。
红椒皱着眉小脸上满是严肃:“不行,不去,我不好奇。”
林长风:......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缠又固执呢。
转着眼珠,林长风抖开袖子,毛茸茸的小狐狸从里边滑出来。
涂山喻在自己的爪子即将落到地上的前一刻,勾住了林长风的衣服,抬起扇子一样的大尾巴,避免它沾到地上的脏东西。
“你怎么摔成这个样子?”涂山喻被脸上还留着些没能擦掉的泥印子的林长风吓了一跳,赶忙问道,“没伤着吧?”
“有点儿疼。”林长风的声音柔弱又委屈。
红椒从旁插过一个头来:“喻哥哥,原来你一直都在啊!”
涂山喻上下打量了一眼红椒,发现崽崽身上很干净,也没有受伤的迹象,他点点头:“我快要突破了,所以最近一直都在沉睡,你们现在在这儿乖乖呆着,不要乱跑,等、等先生过来。”
“我也说要等阿父过来的,可弟弟他一直想去那个石门后面看看。”红椒只是随口吐槽一句,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把状告到了正担心着他们的老父亲跟前。
“不行!不准下去!”狐狸少年厉声说道,他看了一眼幽怨的看着红椒的林长风,补充道,“先生说过,不能随意涉险的对吧?看来今天有个不听话的小家伙是想屁股开花了啊?”
“我这不是也没去吗?”林长风抱住红椒躲到他背后,嘟囔着,“我有在听话啊!”
“不准把你脸上的泥巴蹭给你哥!!!”
莫与争快被他的举动气笑了。
切断与化身之间的联系,他盘腿坐在驴背上,手里提着一只脚,倒拖着一个刘家人:“你先前说的那个祭坛在哪儿?”
这个侥幸从暴怒的老父亲手里活下来的刘家人被脸朝下地给拖了一地,口鼻中不知进去多少腐泥,他四肢的筋骨都被打断了,折断的骨头因为山路不平颠簸,又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现在这个刘家人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抵抗下去,只求一个速死。
“在......咳咳......在正南方,往里一直走就是了。”
莫与争把这个只剩一口气的可怜人随手一扔,调转驴头:“其他人的下场你方才也见着了,若是敢骗我,我让你连鬼也做不成。”
地上扭曲地趴着的刘家人连说不敢,他的亲戚们被这个外表看起来的光风霁月的男人屠杀了个干净,或者说成是虐杀也不过分,他是因为往日里受长老照顾最多,家传的术法也练得最好,才能留下一口气。
但现在的他宁愿这一口气也不要了,快些断了气乖乖去地府,喝下一碗孟婆汤把今日的恐惧全部忘掉,才是他最为渴求的东西。
大概是更年期又要到了。
莫与争最近的心情很是烦躁。
这些小崽子们一个两个,没哪个把他们自身的安危放在心上,尤其是林长风,这种时候还顾着耍些小心机,简直是赶着在莫与争的气头子上火上浇油。
“怎么样?感受到过分溺爱的苦果了吗?”莫与争叹着气这么问自己,不过就算再来一次,他清楚自己也会选择无底线地放纵这些孩子们野蛮生长。
或许真的像林长风一直担忧的那样,莫与争正是因为总有一天会来临的分离,而对他所养育的孩子们心生愧疚,所以,如此地,溺爱着他们。
“如果他们能明白,总有一天我会永远地离开他们,是不是......”
摇头。
“不。”长着一张很容易就能让他人心生好感的男人,苦恼地举手揉着自己眉心的位置,“不能叫他们现在就知道了。”
林长风清楚莫与争总有一天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的,而他也正是因为这个,才答应收养天道的化身,带他体验人间是何等的有趣;而红椒或许也隐隐地猜测到了一些,只是以他的性子而言,会刻意地去把这件事情忽略了,自欺欺人地维持着平静的表象。
而莫与争从来都有自己的打算。
他活过许多年。唯有回家的这个念头愈发清晰,已是成了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脑子里理了一下想写的东西,感觉字数越写越多了该怎么收尾啊_(:з」∠)_
发愁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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