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去!!!”
金华城的清晨, 路上行人神色皆是匆匆, 三两成群结伴穿过黑山小道。
原本静谧的山林中忽然响起一个男子凄惨无比的尖叫声,将行人们吓了一跳, 却没有哪个人敢停留下来, 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蔡修哭丧着一张脸抱住路旁的一颗树:“叔叔,先生!您绕了我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啊我真的不想进黑山里!”
“你现在已经在黑山地界里了。”李曼青啃着个炊饼白了他一眼。
莫与争来到金华城就是为了探寻当初在黎丘山城存活下来的精怪们, 没想到会遇到蔡修,顿时他又是恶趣味发作,想拉着这个胆小的书生到黑山里一探究竟。
不过现在见了蔡修哭得如此可怜,他也是心生恻隐:“你既然不愿意与我通往那就算了,趁着天光, 赶快出山去吧。”
对于他的宽容, 蔡修自然是感激涕零, 急匆匆拉着钟馗拍马就走。
李曼青三两口吃完一个炊饼:“四叔,他接下来是不是会遇到比黑山上更可怕的事情啊?”
莫与争神色无比正直:“怎么会呢?充其量就有那么一丁点儿吓人而已,又没有性命之忧。”
“行吧——”李曼青将两匹马拴在旁边的树上,拍拍手, “咱们一路打过去吗?”
“我们这是正常地登门拜访,慢慢走上去便行了,总是打打杀杀地多影响气氛,慢慢地走, 还能欣赏欣赏沿路的风景。”莫与争办事向来都不着急,他抬脚慢悠悠地走进草木茂盛,树冠几乎把阳光都给遮挡住了的山林里。
李曼青跟在他后面打量了一下鬼气森森的丛林, 没看出到底哪儿有景可赏。
“我先前从当地的小妖怪那里听说,这黑山里头有个黑山老妖,长相奇丑不说,还控制着一群枉死的女鬼来迷惑、拐骗活人到山上供他取用血食。”李曼青发现进入丛林之后,脚踩到的地面潮湿绵软,土都是黑黝黝地,脚踩下去似乎会从黑土里挤出泛红的液体。
这山里的气味也不好闻。
她皱了皱鼻子:“我的嗅觉告诉我这里死过很多人。”
莫与争递给她一个小玉瓶:“取一粒压在舌下,可以把臭气过滤了。”
李曼青接过玉瓶,赶忙从里面倒出一颗米珠大的药丸子,压在舌头底下,果然鼻腔中的恶臭气顿时扫清,还多出一股藕荷的淡淡清香:“四叔你连这个也会呀!”
“雕虫小技而已。”
莫与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闲着没事的时候除了到各地瞎逛游,也会沉下心来研究一下丹药丹方什么的——自从他不做人了,一些神话传说或是志怪小说中的药物就能很轻易地做出来。
“您吃过了吗?”李曼青把玉瓶递回去。
莫与争没有接,而是示意她自己留着:“已经吃过了。”
“现在还太早了,妖怪和枉死鬼们都还没有出来。”莫与争二人走到山半腰,远远看见前方隐约露出一个建筑的顶来,像是一座寺庙的模样。
和尚们居住的寺庙。
然而这个世界因为被莫与争插了一手的缘故,根本不存在和尚这个职业,降妖捉鬼的都是道士和巫师。
“那儿是不是有座寺?”李曼青折断挡路的树枝,“嘿!这儿有条小道,似乎是往那间寺庙里去的,四叔,咱们过去吗?”
“去。”莫与争跟在她后面,闻到空气中除了一股浓厚的腐败腥臭的气味以外,更闻到了混杂其中,却让自己无法忽视的某种,很倒胃口的气息。
山间忽然出现的小道看起来是常年受人踩踏而至,上边还留着人的脚印,似乎不久之前才有人上来过。
他们走到那座寺庙旁边,庙门外立着一座石碑,上书“兰若寺”三个大字,石碑已经很是老旧,那三个字上涂着的红漆也已经斑驳泛白。
李曼青走在前头,抽出自己的长//枪,枪上的红缨颜色比寺墙要鲜艳活泼许多,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寺庙的门,门后空无一物,杂草丛生,屋梁上挂满了蛛网,落满了灰尘。
“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李曼青回头看见自家叔父正站在兰若寺石碑旁边的一株大槐树下,仰头不知在看着什么。
莫与争收回看向槐树的目光:“门前种槐容易招鬼啊......这里面确实没有活人居住。”他前半句只是低声自语,后半句就提高了音量,让李曼青知道这寺庙里边没有活人——鬼倒是可能还挺多的。
李曼青会意,顿时心头一阵恶寒,她三两步跳到莫与争身旁:“四叔,那啥,侄女我其实还是有那么一小丁点儿怕鬼的。”
“怕鬼你还要跟着我来?”莫与争语气含笑,用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一下侄女的脑门,越过李曼青往庙门走去。
李曼青紧跟着他:“我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奔波吧。”
那样的话她会愧疚死了的。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常叮嘱李曼青,要把莫与争这个四叔当成她亲爹一样尊敬。
当时李曼青叼着根草,翻了个白眼:“您瞎操心什么呢?我明明比尊敬亲爹还要尊敬四叔好不好?”
李良骏一时沉默,当晚秀坊小师妹就收货了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的狗子x2.
父女俩被家中最不能得罪的女人赶去墙角面壁。
“闺女儿呀,你四叔是真的,和咱这种在丘八堆里混久了的老油条子不同,他从小就特别乖,乖得不像个正常崽子,你看你,再看看你妹妹,皮得要上天了还经常牵连老子在你娘跟前吃排头......”李良骏扶着个煮好的鸡蛋在脸上的青肿部位滚着,“他小时候就知道跟在萧师伯背后,像个木偶人一样笑,笑得你老子我心里发凉。”
“后来咱们四个被分到一个小组,有一回他白天太累晚上睡得贼死,我就偷偷把茶水倒在了他的床上,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他才晓得要哭——从那以后他可总算是有点儿人味儿了——这事我谁都没告诉,他们到现在还以为是你二叔干的,嘿!连那蠢叽也怀疑是不是晚上自己睡蒙了滚到你四叔被窝里......”
同样拿着个鸡蛋滚脸的李曼青:“我知道了,我要告诉叔叔们去!”
李良骏:“???想挨打吗臭丫头?”
父女俩笑闹一阵。
李良骏才看着女儿叹了一声:“像你四叔这样的,或许是与寻常人不太同,但他肯定也是想要有人能亲近自己的,小时候咱们头一次帮忙周边村子的乡亲们清缴水匪,他还吓着了,晚上睡觉抱着我撕都撕不开。”
“他身边若是能有个知心人,那我就不大担心这个了,可这小子活得像根木头,多少大姑娘小寡妇都想丢他香帕子春风一度?可他偏偏是不动心,再这么下去怕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他忽然按住了女儿的双肩,将她掰正了面对自己:“蠢叽和傻貂找不着情缘倒是无所谓,反正年纪大了能有家族供养,说不准运气好了还会被发一个老婆,过继个子侄什么的;可你四叔不一样,他们那些修道人,不动心就是清清冷冷一辈子过去了,你是我亲闺女,要像你老爹一样照顾他知道不?”
“我知道,您放心吧!”
李曼青那个时候是没有想过,冷清地像是天上的神仙下来历劫一样的四叔,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心动。
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全家都被震惊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紧接着就是叛军攻破洛阳,天策府十万铁甲举身赴国难......李曼青身受重伤侥幸存活,等她清醒过来时,却再也没了长辈们的消息。
四叔的背影比从前清瘦许多。
有的时候李曼青会忍不住去想他是如何孤身一人熬过这漫长的岁月,依旧能保持着最初的信念,宛若镇海的柱子,任凭风浪滔滔,也岿然不动。
“四叔!”她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莫与争已经跨入庙里,闻声回头疑惑地看向侄女:“什么?”
李曼青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愣了一会儿,挠挠脑袋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哈哈......哈......”她实在是笑不下去,垂着头跟上莫与争的脚步。
古旧的寺庙静的连风声也少有。
李曼青也没了刚刚上上山来时的那股子活泼劲儿,她揉揉鼻子:“门都关着,难不成它们就在屋中?”
她努力找着话题。
莫与争语气温柔,看着脚下缝隙里都长出了杂草的石砖:“是吧,总归是在里面的。”
“鬼也要休息吗?”
“修为不足的鬼怪不能在白日里出来,因为天上有太阳星君在巡视,他最见不得这些什么鬼啊妖怪的了,会用阳光灼烧鬼怪,惨些的甚至能当场给烧死。”莫与争给侄女科普道,“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妖怪都烧的,他向来只烧那些身上业力太深,作孽太多的妖怪鬼魂。”
“那这一院子的鬼呢?我听说她们并不是要主动作恶。”李曼青求知若渴地追问。
莫与争轻轻摇着扇子:“从犯也是犯,无非罪责轻重的差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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