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与争从数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接受了酉氏部落的祭祀。
东方帝君,天帝之父,群山之主,长生之神……这一连串读起来很羞耻的头衔被套在莫与争头上,还有昔年酉淄为他专门撰写的传记——里面几乎全是肉麻兮兮的彩虹屁。
如今的联合部落虽早已不止供奉单莫与争这一位神祇,但在仙神的谱系中,他依旧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
人王大典之后第二个月,就是人族祭祀莫与争的日子。
正好是他的生辰。
四月初九。
莫与争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辰了。
这日子或许是个巧合,也或许是此方世界对他的又一次试探。
按红椒的解释,莫与争的生辰祭祀已经持续了百年。
只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始终都在沉睡。
红椒还很热心地建议父亲带着妹妹到人王建的城里去看看热闹——这孩子一直担心莫与争没事做太无聊,动不动就睡个几百年,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让他们担惊受怕地,万一父亲再也不愿意醒了可怎么办?
热爱宅居生活的莫与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这几天总感觉自己腰上的肉有点儿松了。
有必要锻炼一下。
莫与争左手一只观月,右手一团于归。
在沉睡百年后头一次踏出了家门。
青岩山脚下最初的那片潦草部落,现如今俨然已是成了一片规整有序的城邦。
虽不及莫与争来处的大唐那般繁华昌荣,但相较于百年前的那般简陋模样着实是好上不少。
扩建过的神庙立在山腰,青烟袅袅升起,见云养的黑鹰从烟雾升腾处朝着三人飞过来。
黑鹰翼展足有八丈,降落的时候他掀起阵阵烟尘,莫与争眯了眯眼,黑鹰就变成了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面容硬朗,眼神桀骜。
“大人。”黑鹰一拱手,“天帝陛下都交待过我了,我对人族王城熟得很,您想去哪儿,我给您带路。”
“我对王城也很熟悉。”观月看着同为鸟类的黑鹰,眼神不善,“用不着你。”
黑鹰笑笑不理他。
“上回阎君与鹤仙在人王行宫里……”
观月一扇翅膀扑上去就要堵黑鹰的嘴:“你和见云那个【消音】一样讨人厌!!”
黑鹰不甘示弱地变回原型,在漫天飞舞的羽毛之中与观月打成一团。
莫与争:……
他捂着于归的耳朵,默默离开了两只蠢鸟的打架现场。
下山的路没走几步,他们就遇见了在一颗桃树下边迎风微笑的红椒。
红椒穿着一身很亲民的粗麻布衣,黑中带红的长发在发尾处扎成一束。
莫与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破军校服。
他把毛茸茸的兔砸往养子怀里一塞:“我回去换身衣服。”
硕大的太极图案在他脚下显现。
红椒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莫与争就伴着声声清越鹤鸣一路远去了。
留下兄妹两只大小眼互瞪。
纯阳宫位于华山之上,门派轻功逍遥游飞得又高又快,用来爬山越岭再适合不过的。
莫与争的轻功造诣不说是顶尖,却也算得上是一流——毕竟华山的山沟沟里全是纯阳猛虎,掉下去飞不上来那就只能是一个死。
纯阳宫的师兄师姐都拿这个做蓝本,编出许多鬼故事用来吓唬那些刚刚入门,轻功还没学好的小师弟们呐。
莫与争翻衣柜的时候找到一顶破草帽,就顺手扣在头上。
衣柜越翻到底下,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越多。
比方说一个早已风化了的蟹壳,包在莫与争的朔雪校服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进去的。
把蟹壳丢出去,莫与争才从衣柜底找到一双做工粗糙的草鞋。
他把头发扎起来,带着草帽,穿了一身灰扑扑的麻衣,又把厨房里烧火用的棍子别在腰上,才满意地出了家门。
青岩山自从隐匿了莫与争的那一方小院子以后就变得又高又险,山上山下温差极大,如今这个时节,山上的桃花还都只是刚刚打了几个花苞。
莫与争方才在那桃树下见着自家崽儿春风满面,头顶上粉云如簇,压的桃枝垂落至地面。
啧啧。
怕不是红鸾星动了。
虽说莫与争不爱出门,但他还是很乐意去瞧瞧未来儿媳妇长什么模样的。
念头这么一转,他又想起来,见云的媳妇儿都还没见过呢。
听说还生了两个孩儿……
这么说自己已经当爷爷了!
莫与争一捶掌心。
该给孙儿们准备什么见面礼比较好呢?
他发散着思维,不知不觉又走到山腰。
观月正把黑鹰按在地上薅他的尾巴毛。
莫与争看了一眼默默选择绕开他们。
他一转身,没走出几步,就被姒寅的一个跪拜大礼堵在路上。
“大人。”他目光灼灼,莫与争竟然从他姒寅眼里看出了几分激动之外的孺慕之情。
见了鬼了。
莫与争揉捏眉心。
方才并非他“慧眼如炬”真的从姒寅那双死鱼眼里看出了他异常复杂的情绪变化,而是莫与争的……姑且可以称之为“神识”的东西,近日来愈发不受控制。
面对同为非人——说起来有点难过,怎么自己一觉醒来就不是人了呢?——的红椒几个,莫与争自身的“异常”之处还不是那么的明显,可一旦他面对着自家这几个崽儿以外的生物,就能明显感觉到一种,自己跟他们根本不存在于同一个次元的异样感。
很多时候,他们对于莫与争来说就是一副摊开了的画卷,一眼就能看尽一生。
是以,他得尽力收敛控制,才能不随随便便把某个人的过去未来翻个底朝天,然而在这一道上,没有师父能为他授业解惑,莫与争走得格外艰难。
如姒寅这般,被天道神祇所眷顾的人类,寿命也格外绵长,长到莫与争都懒得去看,只消一眼就能把他弄得头晕眼花。
“你在此作甚?”莫与争问姒寅。
姒寅嘻嘻笑道:“今早起来,我就看见自己头顶上一片青云笼罩,我随青云来此,果不其然就见着了大人您呐。”
莫与争往他空荡荡的脑袋上方看了一眼,心说这傻孩子莫不是绿云罩顶。
“不知大人欲往何处,姒寅为大人带路可好?”他又一脸谄媚地上前,“我族王城一屋一舍都是我设计规划,建造出来的,不是夸嘴,我敢说天下间没有谁能比我更熟悉她了。”
“我与他人早有约定。”莫与争表示了拒绝。
姒寅双眼一亮:“可是佳人?”
莫与争看了他一眼,视线平平划开:“是吾家幼子。”
姒寅面皮一白,打个哈哈说:“啊,哈哈……原是天帝降临……我先回去准备燔柴祭品,迎接天帝大驾……”他说着就想开溜。
莫与争挥手将他定在原地。
“人王亲自前去拜见,更显诚心。”莫与争不由分说地提着姒寅的后领往那棵桃树下走,他僵直的双脚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土痕。
红椒闭目坐在树下,任由于归往他的长发里一朵一朵插上盛开的桃花。
“阿父!”他狭长的双眼瞬间睁开,看见一身粗布麻衣,腰间揣了根烧火棍的莫与争,手里提着一个无比眼熟的人族。
于归在看见莫与争的第一眼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咦?阿耶,你手上的这人是谁呀?”
莫与争单手把宝贝闺女抱起来,姒寅被他解除了定身,放在身侧。
“姒寅拜见天帝,雷母娘娘。”
莫与争脚下险些一滑。
他有点儿发愣:“你叫于归什么?”
红椒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莫与争。
姒寅也明白过来他家的这位山神大人怕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明明很威风不是吗?他的脑电波跨越次元壁与隔壁世界的某真君对接上了。
腹诽归腹诽。
姒寅还是很及时地改了口:“是我说错了,原该是青帝女。”
青帝又TM是哪里来的喂?!
莫与争暂时性地忘记了自己被称为东方帝君,别名苍帝或者青帝,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家可爱乖巧软萌听话的小闺女怎么能有那么难听的神名?
“归归告诉阿耶,你更喜欢冰心诀还是云裳心经呀?”莫与争哄着小闺女,不愿去回想那些年被单休冰心的师姐们按在地上摩擦的日子。
“冰心诀!”于归兴奋地举起手,“归归最喜欢放电了!”
莫与争仿佛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正了正表情:“归归不喜欢拿着小扇子美美地跳舞吗?”
于归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喜欢!”
“可是归归觉得,阿耶跳起来更好看!”她窝在莫与争怀里,童言童语一派天真。
莫与争抱着于归走到红椒跟前:“我怎么觉得,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好像把于归教坏了?”
“小妹天资聪颖。”红椒脸不红心不跳,“她也只是想让阿父能开心而已。”
莫与争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儿沮丧。
红椒见状立马指着姒寅转移话题:“这一代人王与其妻子将生下三胎,头胎会是一只四翼白虎,第二胎是一对凤凰。”
莫与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姒寅也听得一脸认真。
红椒则继续说道:“白虎将来会成为西方的守护者,而那对凤凰就是将来的天后……”
“等等。”莫与争打断了他,“两个?”
蠢儿砸你这样怕不是要上推栏八一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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