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执玉帛者万国

    莫与争作为一个大龄单亲奶爸,拥有丰富的育儿经验。

    他亲手带的四个崽子。

    从铁憨憨到到心机仔一应俱全。

    但这种暴躁熊孩子型的还是头一个。

    “哎!你别走这么快呀!”

    上山的路上,魔物从一开始跌跌撞撞地走,到后来从容自得地在莫与争三尺外左右打转,他毫无自觉大大咧咧地溜着鸟,逐渐从瘦弱的小少年长成肌肉紧实的健硕成年男子。

    “什么东西这么香?”魔物的胆子愈加大起来,他拉起莫与争的一截袖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他眼神飘着不时去瞅昏迷中的姒寅。

    莫与争把袖子从他手里揪出来,魔物瞧准时机屈膝一跃,伸长了双臂就要去抢人。

    冷笑一声,莫与争的手掌瞬息间印上魔物腰腹,内劲催动,墨痕在他掌间爆开,将魔物直直打飞出去,狼狈地滚进灌木丛中。

    皮糙肉厚的魔物揉着肚子走回来:“你打人好疼,能教教我吗?”

    “等你父亲醒了再说。”

    魔物把头发上插进去的树枝拿出来:“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要抓我父亲?”

    莫与争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我并不是要抓走你的父亲,他哀毁过度,若是放任他继续以那种状态留在那里,他也许会死。”

    魔物始终紧绷的肌肉有了一丝要放松的迹象:“他为什么伤心?”

    “你既然知道他是你的父亲,怎么不知道他为何伤心?”莫与争发现这魔物的眼神并不懵懂,却也真的是一片万事不懂不明的澄澈。

    毕竟只是刚刚出生啊。

    魔物的眉眼都和女殊很像,非常俊朗,莫与争看着他忍不住地叹息。

    只听见那魔物又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嗯......不开心?”

    “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当然。”魔物笑得很开心,“她就在我的脚下呀。”

    魔物的赤足上沾满尘土,他趴到地上,偏头侧耳仔细听了一阵,站起来:“母亲让我跟着你走。”

    莫与争看了他一连串的举动,脸色变得有些暗沉。

    他可以确定女殊确实是死了。

    她的人生画卷随着被凰火烧散的灵魂彻彻底底终结,连来生也不会有。

    “父亲为什么要伤心?”魔物天真地发问,“你又是为什么不开心?”

    莫与争端详着魔物脚下的泥土,只能看见他的影子在那里,被西斜的日光拉长。

    “因为你母亲死了。”

    红椒从树后缓缓走出,他先是笑着叫了一声阿父,转过身表情瞬间变得冷漠:“你的母亲因为生下你们兄弟几个而付出了她自己的性命,你的父亲事先并不清楚她会因此丧命,所以哀伤不已。”

    魔物依旧不能理解,他呆滞地看看红椒,又看看莫与争,最后目光定格在姒寅身上。

    “阿父,他......”红椒指着浑身赤果的魔物,眼里堆积的嫌弃都溢出来了。

    “他怎么说也只是刚出生,你体谅一下。”莫与争把姒寅丢给红椒,解下外衣,罩在懵懂的魔物身上;他原先是有些迁怒了魔物的,可这一条山路走到尽头,莫与争也明白了,魔物本质上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婴孩,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并非他的本愿。

    更何况,女殊到死都在期待着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

    老人家对小辈总是容易心软。

    莫与争简单地说服了自己,放下心中因女殊的死亡而产生的,对魔物的一腔怒意。

    而魔物看见一块黑色的东西向自己罩过来,本能地一躲,却没能躲过这方面十分老练的莫与争。

    “手抬起来。”

    魔物愣愣盯着莫与争,稀里糊涂地跟着他的指示,把那件外衣简单地穿到身上。

    “这是什么?”魔物扯着袖子闻来闻去,“真好闻。”

    “这是衣服,你以后都要穿衣服才能出门明白吗?”想通了之后,莫与争对待孩子的耐心也渐渐回来了,他温声解释着衣服的用途,听得魔物连连点头。

    “真好,我真喜欢你呀。”魔物眼中异彩连连,他想去抓莫与争的手。

    红椒黑着脸把魔物一把抓住,扭到背后。

    魔物一边喊痛,一边无师自通地用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着莫与争。

    几个兄弟里修养最好的红椒都想骂脏话了。

    “阿父,咱们先回去吧。”他放开了魔物,把他往前一推,“走。”

    小院里。

    观月找了好几个借口想要推辞掉于归的那碗“凉药”,最终却还是败给了自家小妹妹满是期待的眼神。

    又苦又腥的药汁滚进喉咙,舌根充斥着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苦涩,观月一张脸变得蜡黄。

    于归开心地看着观月把一万药汁豪爽饮尽:“二哥,怎么样,一碗够吗?”

    观月被苦得手脚都软了,他抖着手把药碗放下,艰难挤出笑容:“够了够了,真的太够了......小妹你真是太棒了,这么有效的药必须让你其他那两个哥哥也尝一尝,你继续努力,为兄学习去了。”

    “不休息了吗?”

    “时间就是生命啊。”一脸超脱顿悟的观月合掌念声弥陀,“我感觉我已经找到了生命的真谛。”

    他眼神发直脚下打漂,一头栽进书房,恍惚听见于归在外面。

    “阿耶你回来了!”

    声音轻快又活泼。

    观月面无表情地拿过一本书盖在脸上,假装自己马上就要出殡。

    “阿耶你终于回来了,噫?!”于归看见他身后跟着红椒等人,“小哥你也来了呀,这不是人王吗?这个又是谁?”她看见穿着莫与争外衣的魔物,语气不善。

    “你是哪里来的什么东西?!怎么穿着我阿耶的衣服?!”她气鼓鼓地指着魔物,跑到莫与争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腿,抬头看着父亲,只要父亲一句话,她就能扑上去把偷衣服的小贼电成焦炭。

    莫与争把于归抱起来:“他是人王之子,叫......”转头看一眼魔物,莫与争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名字。

    女殊只来得及给那对凤凰起了名字。

    “他没有名字。”红椒把姒寅放进客房,“人王五内俱损,我已经给他治疗过了,睡一段时间就会醒来。”

    魔物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自己,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没有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他心里有惑,就直白地问了出来。

    “名是一个人的代指。”

    “这又是什么?”

    “你是人,有了名字,其他人才知道,这个名字所指的人是你。”莫与争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魔物顶着红椒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又问:“那我的名字该是什么呢?”

    “这个......”莫与争本想说,他的名字要等姒寅醒来,由父亲给他起名。

    耳边没有征兆地响起一句低语。

    于是莫与争改口道:“你叫‘初’,姒初。”

    魔物若有所思:“初?我是姒初!”

    他自个儿雀跃着高兴了一会儿:“那你呢,你们呢,你们叫什么?”

    “我姓莫。”莫与争没有给他仔细解释这名字的意思,“我叫莫与争,这是我的一双子女,红椒,于归。”

    姒初眼睛一亮,张口就:“莫……”

    莫与争抬手止住姒初:“你可以叫我老师,或者先生。”

    “阿父?”红椒耳尖动了一下,听见天地低语。

    他头上的那圈火红珊瑚角忽然闪了一下光。

    红椒面色不善:“他又不是没去处——亲爹还在这儿呢——怎么能,怎么能什么都丢给阿父操心?”

    “小哥你在跟谁说话?”于归一脸茫然。

    红椒点点她眉心:“一个讨厌鬼,不必在意。”

    讨厌鬼天道正在莫与争耳朵里持续聒噪。

    莫与争艰难地从一片混乱的雷声中分析出了它的目的:

    让姒初留在这里,直到人王的时代结束。

    “这样不行。”莫与争跟天道讨价还价,“他既然是人族未来的领袖,就不能始终过着远离民众的日子——我知道你这样安排的目的,但是......”

    莫与争平生最恶之物,便是那不息的烽火,不灭的狼烟。

    “哪怕他注定是征伐之主,也没必要从一开始就对他如此残忍。”

    令他远离父亲,让女殊的死亡永远成为扎在姒寅心头的一根刺,以至于父子之间永远得不到互相的谅解;令他远离人民,让姒初脱离和而大同的人王之道,从此将帝王与臣民的阶级明确划分。

    天道要把姒初培养成一位铁血的君主。

    征战和烽烟会伴随他的一生,在他活着的时候,除了战斗和征服以外,没有哪一样是他需要思考的。

    不管是对手还是臣下,美酒或者美人。

    天道统统都会在合适的时候,把他们送到姒初面前。

    当他成就了自己的命运,再被下一个天定的主角所取代,以此达到时代的兴衰更替。

    “这样不行。”莫与争如往常一样拒绝天道的安排,“总得问过姒寅的意思。”

    他不会原谅他们的。

    雷声沉寂,天道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

    “你不懂人心。”莫与争斩钉截铁,“他是一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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