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是四位新贵人入宫的日子,皆住在慕容世兰从前的宓秀宫里。既然是平汝南王时的功臣眷属,那么住进宓秀宫亦是当然,要显示得青眼有加些。
翌日,“福祺祥瑞”四位贵人在皇后的昭阳殿参拜了宫中所有位份在她们之上的妃嫔。甄嬛与端睦夫人同列左右首位,眉庄则与欣贵嫔同坐,欣贵嫔趁着皇后教导四人,偷笑道:“人长得倒还不错,只是这封号好喜气。”
甄嬛闻声望去,见眉庄忙用手按一按她,示意她噤声,随后笑道:“新近的喜事是不少啊。”
细看之下,这四位新贵人姿容都还出众。福贵人黎氏喜容可掬、祺贵人管氏容华端妙、祥贵人倪氏眉弯秋月、瑞贵人洛氏傲若寒梅。欣贵嫔忍不住又道:“福贵人人如其名长得倒真是一团喜气,倒像方容华才进宫的时候。瑞贵人是出尘清新,不过细看之下还是祺贵人更美些。”
欣贵嫔虽然心直口快,看人的眼光倒也精准,眉庄也不禁笑道:“祥贵人也甚美,只是…”下面的话不雅,眉庄没有说下去,甄嬛心里却明白祥贵人的美太精明了,眉梢眼角都是心计。
人多了,是非也多了。而这宫里的人,永远只会多不会少。为甄家计,看来她要想办法先pass掉祺贵人了。
不出众人所料,当晚玄凌便召了祺贵人侍寝,大约是喜欢,次日就迁了她去甄嬛原来的棠梨宫居住,住在从前史美人的居室。瑞贵人是第二位,她则是被安置在了眉庄原来的居室,更名疏影堂。甄嬛并不介意,尽管两家即将结亲,甄嬛仍旧不敢与瑞贵人往来过密,反正她也是出尘的性子,平日里只与主位敬妃说些话。
祺贵人管氏自然是投奔了皇后,她倒是还以为甄嬛不知道,几次来未央宫套近乎,依甄嬛如今的位份,是懒得跟她打交道的,但毕竟祺贵人尚可利用,除了眉庄等人外,偶尔也会见见她,总是提起两人兄长如何如何交好,并向玄凌引荐由她侍寝。
祺贵人大喜过望,只以为甄嬛被她所骗,却不知被骗得团团转的正是自己。
玄凌本意是想按仪制在侍寝后为她们晋封,却是皇后以华妃当初也为功臣之女入宫太过恃功而骄为由,出面拦了下来。而四位新贵人中以祥贵人最为得宠,但她总是在玄凌面前说起慕容世兰之事,惹得玄凌不快,渐渐厌烦了她,只召其他三位贵人陪伴。而这其中,由于甄嬛举荐的缘故,总是祺贵人受宠多些。
大雪一直下了十来日也未有放晴的迹象,新年的气息却是越来越重了。各宫各院都忙着添置衣裳、打扫宫苑,未央宫也是一般的忙碌喜庆。
甄嬛料想端睦夫人快动手了,便叫小允子留心观察着,果然已有人在外头窥视柔仪殿,正是慕容世兰的贴身内监,随身还带有火石一类,意图不轨。她只吩咐了小允子不许打草惊蛇,私下小心举动即可。
转念一想,与其让祺贵人日后为祸,倒不如借了端睦夫人的手,连管氏也一并除去。
当晚,甄嬛去披香殿拜访了端睦夫人,恳谈良久,回去又召了温实初过来。次日晚间给皇后请安时,甄嬛见皇后把玩着一串红玉珠——其实是红麝香珠,只作不识,笑说:“皇后这串玉珠稀奇得紧,定是为祺贵人生辰准备的吧?”
祺贵人生辰是在年下,十二月二十五日,并无人会为她庆祝,皇后听了也只是愣了一愣,方微微笑道:“正是呢。只是这几日忙着新年,不曾有空。”说着便命绣夏将项链赐与祺贵人。
得到皇后的赏赐,祺贵人当然喜不自胜,连连谢恩。甄嬛亦笑道:“说起来本宫也忘了,原想前日给祺贵人的。本宫新得了一座尺高的珊瑚盆景,不方便拿着,待会儿你与本宫一同回柔仪殿取吧,也看看你是否喜欢。”
祺贵人连忙谢恩道:“多谢柔莞夫人垂爱。夫人的东西必定是好的,臣妾自然喜欢。”
甄嬛笑笑,不置可否,其余如眉庄等人听闻,也随手预备了贺礼送去。不多时,便也各自散了。
甄嬛与祺贵人一前一后往柔仪殿而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忽见眉庄追了上来,冲甄嬛笑道:“昨日我说让你来绘制给予泽缝制小衣服的花样子,你怕是忘记了吧。那可是给他的生辰礼物呢,你这个做母妃的,最知道予泽喜欢什么,适合什么。”
甄嬛“哎呦”一声,方才想起,又看看身旁的祺贵人,略带歉意道:“还请祺贵人到本宫内殿稍坐,本宫先去存菊殿一趟,稍后便回。”
至未央宫是要先经过衍庆宫的,祺贵人一想也好,便道:“那就叨扰夫人了。”
甄嬛遂吩咐槿汐先陪祺贵人过去,自己则与眉庄一同去了存菊殿。一进内殿,眉庄便屏退了侍从,只留下采月和沐黛两个侍奉两人喝茶下棋。
“花样子我已经准备好了。”眉庄轻轻落下一子,和声道,“你为何想到要把祺贵人一起除去?她虽是皇后的人,颇有心机,到底不是你我的对手。”
甄嬛懒懒地落了一颗黑子,冷笑道:“祺贵人不算什么,我要料理的是管家。”
眉庄微讶:“管家不是诛杀汝南王的功臣么?我听闻他家的管溪曾有意向玉姚妹妹提亲,只是比洛家迟了。按理说,即便结不成亲,也不至于结仇的。”
甄嬛微微摇头,漫声道:“并非如此。实因管家欲借祺贵人和与哥哥同僚的关系,诬陷哥哥。幸亏哥哥问心无愧,又先拿到了管家的收受贿赂的罪证,这才罢了。可惜收受贿赂罪名不算太重,正巧端睦夫人有意了结了慕容氏,我便借刀杀人了。”
眉庄细忖良久,点头沉吟道:“却也是好计策,一箭双雕。一切又都是那贱人担着名。”
估量着半个时辰过去,殿外忽然传来呼救的吵闹声,须臾便见眉庄的宫女采星惊慌失措地过来禀报:“柔仪殿走水了!”
甄嬛与眉庄对视一眼,都露出惊恐的表情,在各自宫女的簇拥下往柔仪殿而去。眼瞧着还有几十步的地方,便见一群内监挡住,为首的劝道:“还请两位娘娘止步,以免伤了贵体。”
不时有内监和宫女的哭喊传来,甄嬛看了一眼眉庄,惊呼一声,只作震悚之状,脚下一滑直直地倒在沐黛身上,晕厥过去。眉庄大惊失色,连忙唤道:“快去宣太医!”
甄嬛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存菊殿中,玄凌一脸担忧地守在床边,后面则是皇后、端睦夫人、敬妃、眉庄等人。见她醒来,玄凌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甄嬛喉中干涩,一时难以开口,便听旁边跪着的温实初恭敬道:“夫人是受了惊吓,又滑倒以致胎气动荡,仍需好生将养些时日。”
皇后露出略略放心的模样,道:“这便是最好了,可惜……”玄凌立刻斜了皇后一眼,她连忙噤声。
却是甄嬛哀哀问道:“臣妾记得晕倒之前柔仪殿走水了,如今怎么样了?幸好予泽今日一直在存菊殿与三殿下同住,未被波及,否则……”
玄凌皱皱眉,半晌方叹道:“只是后殿起火,祺贵人不知为何,被发现烧死在殿中,她的宫女像是弃主而逃,也死在内殿门口。”他看向甄嬛的眼神有些疑惑,问:“祺贵人为何会在你宫中,而你却从存菊殿来?”
甄嬛先是眼圈一红,只说对不起祺贵人,片刻方将事情娓娓道来,又说:“臣妾本是已离了存菊殿,不想在半路被内监拦住,若是臣妾没有去存菊殿,只怕……”
只怕也要葬身火海了。玄凌细想之后又急又怒,向身后喝道:“好好的怎么会走水?未央宫里的掌事内监呢?”
守在门口的小允子听得玄凌喝问,忙不迭跑了过去,道:“皇上恕罪。都是奴才当差不小心。不过纵火的人已经抓到了,正等着发落。”
玄凌闻得“纵火”二字,神色一变,道:“带上来。”
纵火者已经被抓住,正是服侍慕容选侍的肃喜,事发时他在未央宫外鬼鬼祟祟,并在他身上搜出了打火石和火油。人赃并获,纵然他矢口否认拼命喊冤,也无人肯相信他没有纵火。
玄凌神色变了又变,甄嬛亦扶着肚子抽泣道:“臣妾也不晓得哪里得罪了这位公公,竟遭如此报复,要臣妾宫毁人亡、一尸两命。幸而奴才们发现得早,否则臣妾就没命见皇上了。可惜祺贵人……”
玄凌冷道:“区区奴才哪里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慕容氏一向狠辣,倒是朕小觑了她。”
祥贵人一向不喜欢慕容世兰,闻得事情经过,不由得又惊又怕,向玄凌道:“柔莞夫人和祺贵人的兄长都是平定汝南王之乱的有功之臣,臣妾又听闻慕容选侍向来与柔莞夫人不睦。如今贬黜,自然深以柔莞夫人为恨。要不小小一个内监为何要火烧柔仪殿,必定是有人主使的。请皇上明查!”
甄嬛仍是瑟缩着在玄凌怀里哭个不停,悲戚道:“慕容选侍就算不满也只是对臣妾,不想却连累了祺贵人,都是臣妾的不是。”
玄凌安慰她道:“哪里是你的不是呢。朕本不想做得太绝,想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谁料她反而更加毒辣,连人命都出了。罢了!”他眉心挑动,向李长道:“告诉皇后和敬妃,连夜审问慕容氏,若经属实,即刻打入冷宫赐死,不必来回朕了。”
甄嬛回首,见眉庄嘴角凝了一丝冷笑,亦是从心底冷笑出来,只觉得痛快不已。皇后和敬妃从来与慕容世兰为敌,落入她们手中,即便她没有指使纵火也会证据确凿,何况现在“铁证如山”呢。
因快要新年,审议慕容世兰之事不宜拖到年后,怕是不吉利。肃喜刚被亲审就招了是慕容世兰指使,因而皇后和敬妃当机立断连夜审了慕容世兰,将她废入冷宫。
皇后对祺贵人的死也曾有过疑心,但一则她只余一具焦尸,并无证据,二则玄凌怕寒了功臣之心,只对外宣称祺贵人是失足摔死,以贵嫔之礼下葬,不准宣扬,皇后也只能作罢。
就如书中所言,如果不让玄凌见到祺贵人之死,他永远不会知道焚火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只有见到祺贵人惨状,玄凌才会想到若是烧在甄嬛身上,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更加对慕容世兰恨之入骨。
不过两日光景,皇后便下旨赐死慕容氏,以儆效尤。在座众人皆对慕容世兰怨尤已久,现在皇后此举,却是大快人心,众人纷纷称皇后“治内有方”。
到底顾及后宫事不宜外扬,也为了贤德之名,皇后留了慕容世兰全尸,赐她自尽。慕容世兰却不肯就死,非要等玄凌的旨意,直到甄嬛派人去告知了她昔年小产和欢宜香之事,黄昏一过,冷宫才传来了慕容世兰自裁的消息。
慕容世兰的死湮没在新年的喜庆里,再无人问津。这个曾经显赫的宠妃在死后只得到了一个“顺”字作为谥号,没有任何追封和葬礼,草草安葬在了埋葬的宫女内监的乱葬岗。
端睦夫人在听到慕容世兰这个谥号后轻笑出声,向甄嬛道:“顺?她何曾‘温顺’过,这谥号真让人觉得讽刺。”
然而逝者已矣,纠结一个谥号并无意义。
慕容世兰死后,端睦夫人的身体渐渐见好,开始陆续在一些新年的欢宴上出席,弥补了从前皙华夫人的空缺。一后两夫人的简单格局之下,后宫的生活异常平静。新贵人之中,祥贵人倪氏渐渐被冷落,福贵人黎氏则是因为姿色稍逊而不甚得宠,她也不在意,总是乐呵呵的样子。而最得宠的,莫过于瑞贵人洛氏。她姿态清雅,虽不太献媚争宠,却也正因此颇得玄凌欣赏。
新年因着慕容世兰的故去,众妃嫔格外欢欣自在,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过了正月十五,前朝开始陆陆续续处理汝南王和慕容氏的琐碎事务。甄嬛一早传了话出去,切不可为汝南王子嗣及有关之臣求情,玄凌问起,也只说任凭皇上处置。
玄凌自然也是要面子的人,最终下旨封了予泊继任汝南王,虽是虚爵,也总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几分。
转眼便是二月二“龙抬头”,天似乎有要放晴的迹象。玄凌在皇后宫中,亦召了甄嬛和眉庄去陪着说话。两人皆带上了予泽和予沐,一来孩子正是满了周岁爱闹腾的时候,离不开母亲,二来也是让玄凌见着他们,多几分父皇的喜爱。
甄嬛和眉庄一路说说笑笑,早有知趣的宫女挑起了帘子让二人进去,只觉得殿中的暖气“轰”一声涌上脸来,热热的舒服。玄凌和皇后都正围着火炉敲了小核桃吃着说话,见了活泼好动的两位皇子极为高兴,笑道:“予泽和予沐长得倒快,这会子都能走路了。”
皇后亦温柔笑道:“二殿下大些,三殿下到底小了几个月,还是当心些才是。”
眉庄颔首应下,转而温婉道:“予沐还不满周岁,没有予泽壮实,温太医说小孩子太早学步伤筋骨,让也等到过了周岁再学。”
玄凌点点头,道:“温太医的医术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必定不错。过些日子提点章弥也要告老还乡,朕便让他接了提点之职吧。”
甄嬛但笑不语,只见皇后略顿了顿,舒然笑道:“说起太医院,臣妾倒想起前两年宫中多有变故,又延迟了选秀,如今宫中妃嫔之位也多有空缺,皇上可有意选几位妹妹填一填缺么?”
玄凌慢慢咀着块核桃肉,道:“皇后且说来听听。”
皇后如数家珍:“按照后宫的仪制,应当有贵淑贤德四妃各一,二夫人、三妃、昭仪等九嫔各一,五贵嫔,其余则无定数。如今贵嫔有二、三妃亦有二,且还无妨。九嫔里只剩一个李修容。贵淑贤德四妃虽有空缺,但位分极高,可以慢慢来,而夫人之位已满,只九嫔与五贵嫔着实该添了。”
玄凌“唔”了一声道:“九嫔其他也就罢了,昭仪是定要立一位的,为九嫔之首。”自从甄嬛离了昭仪之位,九嫔之首就一直空着。原来的陆昭仪早早就已经自降为五品的嫔,与早已失宠的秦芳仪同住。
皇后继续道:“贵嫔以下许多位分还空着。”
玄凌扫了一眼安静听着的眉庄,沉吟道:“惠贵嫔生育皇三子有功,可以晋一晋了。”他想了想,又问:“三妃只有两个么?”
眉庄明白他言下之意,忙道:“臣妾资历尚浅…”
皇后笑容满面打断她道:“这倒不是资历不资历的话,不是人人在宫中熬成一把老骨头就能封妃的。惠贵嫔德行出众,又是三殿下生母,后宫众人自然是没有话说的,只……”
甄嬛盈盈一笑,执了眉庄的手向玄凌笑道:“前几日臣妾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还说眉姐姐生了三殿下却只在贵嫔之位,怕旁人小瞧了皇子。臣妾本是与眉姐姐一同进宫,却受皇上垂怜忝居高位,心中时常不安。”
“你无需不安。本来妃嫔晋封多是因生子之故,你如今即将为朕生下第二个孩子,依例晋封并无不妥。”玄凌抛了一颗栗子在火中,爆出清香的脆响,拍了拍手道:“三妃缺一,便晋惠贵嫔为惠妃吧,她一向侍奉太后有功,又是皇子之母,封妃也在情理之中。”
事已至此,皇后也只能说好,眉庄仍是那般落落大方地下跪谢恩,甄嬛则满面皆是微笑,道:“眉姐姐大喜。”又向玄凌道:“方才皇后娘娘说昭仪之位不宜空缺,不知皇上属意何人?说起来贵嫔之位上还剩下欣贵嫔姐姐,再就是新入宫的三位妹妹承宠良久,也该有所封赏了。”
玄凌略略沉吟,温言道:“嬛嬛倒是提醒了朕,新年都过了,不如就按皇后说的,将那些德望俱佳的嫔妃都晋了位份。欣贵嫔生育皇长女,就封为昭仪吧。福、瑞、祥三位贵人都晋为嫔,晋方容华为方婕妤,刘德仪为刘容华,余下的皇后做主吧,一应封号、位份,都不必回了。”
皇后含笑答应,在玄凌面前即使再不愿,她也永远那么雍容和蔼,端庄温文,母仪天下。
第二日,皇后凤诏晓谕六宫:册惠贵嫔为沈眉庄为惠妃,欣贵嫔吕盈风为吕昭仪,容华方淳意为方婕妤,德仪刘令娴为刘容华,韵嫔赵仙蕙为赵芬仪,睦嫔汪轩媖为汪顺仪,福贵人黎萦为福嫔,瑞贵人洛临真为瑞嫔,祥贵人倪菡芳为祥嫔。
这次晋封说不上大封六宫,受封的也多是正三品下的嫔妃,但人数上确实算是玄凌登基以来之最了。玄凌说一句余下的皇后做主,皇后也是半点没客气,将赵芬仪和祥嫔顺势拉入自己的阵营。
当然,甄嬛算是没费什么心思,自己这方的人大多也得了玄凌欢心,不需要费力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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