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望之哀

小说:如懿传之柔芳懿懿 作者:末烬
    皇帝自己不要脸,那是任谁也拦不住的。吹上了江南的春风春意,即便是容妃这般得宠,也极少能见皇帝一面。因着离了紫禁城的规矩,皇帝也不管什么初一十五,长夜沉迷歌舞楼台,偶尔才宿于嫔妃阁中。

    时间长了,众妃免不得在如懿面前唠叨。这一日依旧是在“蕉石鸣琴”用早膳,待到众妃齐坐,皇帝却久久未来。颖妃快人快语,趁机道:“咱们都是做嫔妃的,不好多说什么,皇后娘娘总该劝一劝。这前些日子刚得了一个评弹的女先儿,叫什么昭柔,一口吴侬软语的腻歪劲儿,成日家痴缠着皇上弹唱,还是太后娘娘问了一句,才送回扬州去。这杭州的官员竟也会学着伺机取巧,沿途至一行宫,便献上当地歌女舞姬。这些人出身也实在不算清白,还不如先前那个女先儿呢。长此以往,臣妾只怕妨碍皇上清誉。”

    如懿闻听只是轻笑,缓缓目视在座的海兰、魏嬿婉、容妃、恪嫔等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颇为不屑。其余诸位贵人、常在本就宠爱不多,更是攥紧了绢子不说话。

    魏嬿婉看众人都不说话,春山暗蹙,“皇后娘娘,旁的也就罢了,只是听说皇上这几日总爱夜间驾御舟泛于西湖之上,观赏歌舞,臣妾担心伤了皇上的龙体。”

    放在以往,她是断断不肯违逆皇帝的,只是这次南巡之前十五阿哥越发身子骨弱,而皇帝已经鲜少去看她。为了能有机会再生一个健康的皇子,重得皇帝宠爱,她狠下心求了太后,将十五阿哥送去諴亲王府抚养,这才得以随驾南巡,不曾想皇帝图新鲜,几乎未在她房中留宿过。

    如懿的笑容眷了一丝淡淡的忧色,柔婉道:“皇上多年来勤于政事,如今好不容易南巡,借着江南风物放松一二也无不可。太后娘娘尚且无话,本宫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她抿一抿眼角,余光觑着魏嬿婉,“……这歌女舞姬之流,毕竟都是外头的人,若是能有一位宫中的姐妹能时常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提点一二,总不至于太出格。”

    容妃眼尖,发觉后冷冷不言,魏嬿婉何等机灵,以为是如懿有意抬举,遂奉承道:“皇后娘娘果然宽宏大度。只是皇上这几日不大爱见咱们,怕是……”

    如懿思忖片刻,安之若素,“这倒也是。说起来无论满蒙汉哪家的女子,但凡是咱们旗人,总都守着规矩本分,学不来烟柳繁华地的小意温柔。”

    “皇后娘娘这话若是被舒贵妃听见,少不得要斥责她们几句狐媚偏能惑主了。幸而贵妃娘娘留在宫中主持宫务,连带着看顾病了的忻妃娘娘。”恪嫔陪笑道,眼神儿却一瞥魏嬿婉,“不过说起小意温柔,不正是炩妃娘娘的优点么?昔年皇上可是最喜欢炩妃娘娘的恭顺了。”

    听得恪嫔言外之意,竟是将她与歌女舞姬相比,魏嬿婉脸色唰地一红,一副娇柔怯弱不敢与之相争的模样。她不胜惶惑,低柔道:“本宫得皇上多年恩宠,自然恭顺有加,亦是谨守本分。恪嫔妹妹所言歌女舞姬的小意温柔,本宫是断断学不会的。”

    如懿摆了摆手,冲着魏嬿婉似笑非笑:“小意温柔又如何呢?其实咱们只要伺候皇上高兴,才是第一要务。皇上喜欢什么,自有皇上的道理。”

    话音刚落,外头终于响起脚步声,是皇帝到了。众人都噤了声起身请安,却见皇帝双目微红,眼下发青,面色无华,神色倦怠,显是一夜不得好眠。

    如懿如何不知道缘由,奉上一碗新煨好的九丝汤,道:“这是皇上喜欢的扬州九丝汤。这边的厨子学着用干丝外加火腿丝、笋丝、银鱼丝、木耳丝、口蘑丝、鸡丝烹调而成,又加了竹蛏调味,以增鲜香。皇上先尝尝,以解饥冷疲倦。”

    皇帝呷了几口,颇有滋味,脸色缓和许多,众妃才依次动筷。

    这一膳用得沉闷。皇帝的疲倦写在脸上,众人也不敢多问,唯如懿不动声色道:“行宫临近西湖,水声带着丝竹弦乐,怕是扰了皇上清梦吧。炩妃妹妹会松骨按摩的手艺,不如让她给皇上松松筋骨,以祝皇上安眠。”

    皇帝打了个呵欠,看向魏嬿婉的目光有几分不耐,“这些事自有太医们操心,何须炩妃劳累?”

    眼看着魏嬿婉露出失望的神情,如懿取了银匙,缓缓搅着盏中的杏仁牛乳,“太医们都是学腐了的,只会开方子问药,哪里比的上炩妃妹妹贴心又细心。便就是请医问药,也需有人在皇上跟前儿伺候着不是?”

    皇帝也知道御舟的事不可明说,遂笑道:“皇后的建议不错,那今儿晚膳后,就让炩妃试一试吧。”说着草草用了些东西,便回自己殿阁去。如此,众人也便散了。

    如懿回到殿中,移筝笑着奉上龙井来,道:“地道的龙井,在杭州喝才最得宜,皇后娘娘细尝尝。”她见如懿若有所思,便道,“娘娘是还在担心炩妃的事?娘娘放心,李玉公公已经让进保把消息透给王蟾了。以炩妃的性情,十有八九会动心的。”

    “本宫想的不是炩妃。本宫是在想,这炩妃要怎么在千钧一发之际,给自己争回一条命呢?”如懿刮着茶盖,细嗅茶香,“皇上永远是没有错的,错的只能是旁人。太后震怒起来,要如何收场呢?”

    往后月余,早膳时便再未见过皇帝和魏嬿婉。起初,众人只以为皇帝是被那些歌女舞姬缠住了,魏嬿婉自讨了没趣,不肯见人罢了。可偶尔给如懿请安是遇见,魏嬿婉却是春风满面。还是恪嫔耳通目明,打听到魏嬿婉数日来恩幸不绝,夜夜留宿御舟。

    颖妃听说了,更是咬牙切齿,连带着就怨怼如懿:“还是皇后娘娘会调理人。臣妾倒忘了,这炩妃原本就是娘娘身边伺候着的人,难怪娘娘一时不忘提拔。可惜这会子人家松骨都松到皇上心里去了,哪里还记得娘娘提携之恩?”

    对于妃嫔们的不解和忿忿不平,如懿并不多做解释,只道:“都是后宫姐妹,炩妃能伺候皇上高兴,自然是她也有让皇上念念不忘的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容妃一脸厌恶,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魏嬿婉的鄙薄,“方才见着进保手里捧着一个坛子急冲冲地往御舟上去,我随口问他是什么,结果他支吾了半晌,才说是炩妃想出来的招儿,命奶娘挤了人乳,兑了奶茶给皇上喝。”

    此等异举闻所未闻,众人入耳便不舒服,有个低位常在一个恶心,不禁弯了腰呕出了几口清水。如懿也眉尖轻蹙,用绢子掩了口。

    还是海兰喝了一口浓茶,代为不平道:“颖妃只说是皇后娘娘调理的炩妃,可娘娘原不过是希望炩妃能在皇上身边劝劝。谁曾想她竟做出这样的事,旁人不知道,颖妃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为人?娘娘出自世家大族,可断然想不出这样下作的法子!”

    颖妃连忙起身,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是气糊涂了。咱们自然是知道的,皇后娘娘断断不会这样做。也就是出身卑贱宫女的炩妃,才有这样下三滥的心思!”

    她这话一出,就连一向安分守己的婉嫔都忍不住向如懿请求:“皇后娘娘,炩妃娘娘此举实在有碍皇上清誉,娘娘毕竟是皇后,还是劝一劝皇上吧!”婉嫔对皇帝最是痴情,多年未改,自然不愿皇帝因为魏嬿婉而名声受损。

    如懿端起容佩倒的一杯极浓的茉莉花茶,勉强喝了一口,方愁眉不展道:“婉嫔妹妹的心意,便是本宫的心意。只是此事虽咱们听着恶心,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本宫会让李玉看管好手下人的舌头。炩妃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皇上对她好些也没什么,总比成日家陪着的那些歌女舞姬强些。”

    “若只是这样,臣妾也无话了,并不敢向皇后娘娘说嘴。”恪嫔从座位上站起来,屈膝一拜,语出惊人:“可是,皇后娘娘,每夜在御舟上的并非只有炩妃娘娘,还有素日里那些歌女舞姬!”

    一言惊起千层浪,后宫诸人心头透亮,如何不知道恪嫔言外之意?俱都窘迫得满面通红。如懿只作懵懂不知,奇道:“好端端的,恪嫔这是做什么?况且御舟之事……咳咳,你是如何得知?”

    恪嫔亦觉不好意思,半晌才道:“原是前昨日臣妾身子不爽快,招了太医过来,三等四等却不见人,打发奴才去问,才知道……太医们都忙着为皇上准备补益强身的药物,甚至日日都要调配新鲜的鹿血酒供皇上饮用。”

    嫔妃们自然都知道鹿血酒的功效,不等如懿发话,颖妃已出言鄙薄:“这般手段,怕是秦楼楚馆的妓/女都做不出来,何况后宫妃子?况且这鹿血酒……多用是极伤身的,炩妃这是枉顾皇上龙体!”

    如懿面色一沉,忧心忡忡道:“如今是在出巡期间,臣子们都不在,皇上随心所欲些,也不是咱们能问的,只能让太医们尽心些,用温补的方子给皇上调理身体。”她沉吟许久,又叹,“太医院的齐鲁原是一直照顾皇上身体的,竟也由着皇上用这些虎狼之药。”

    “还问什么齐鲁?这鹿血酒的方子还不就是他帮着配的?那人乳也是他替炩妃调制,还兑了珍珠粉,不光皇上,炩妃也每天都不落下。”连一向寡言的庆嫔都忍不住插嘴,这是气到极致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少顷,便自觉息了声,齐刷刷地看向上头的如懿,等她一锤定音。却见海兰慢悠悠地摇着手中的团扇,淡淡一笑:“这些话说给皇后娘娘听有什么用呢?要说给既担心皇上身体,又能劝说皇上的人听才行啊。”

    她的目光悠悠一荡,在庆嫔和诚贵人的身上打了个来回。

    庆嫔和诚贵人到底是如何向太后讲述了这件事,太后又是如何的震怒,如懿并不知情。因为一场晚夏的夜雨霖铃,永瑄“偶感风寒”,如懿心疼儿子,不得不免了妃嫔早晚请安,时时守在身旁。

    而这样日夜陪伴的结果,便是在永瑄即将康复之际,如懿又被传染上了风寒,缠绵病榻,更无心去过问皇帝和魏嬿婉如何胡闹。外面的事,暂时都托付给海兰和颖妃,奈何这二人终究只是嫔妃,不能去管皇帝的事,自然也就压制不了后宫众人的怨声如沸。

    如此半月过去,太后那里早已知道了御舟上的事,却一直没什么动静,移筝只觉得奇怪,不禁问道:“娘娘觉得,是不是太后娘娘看穿了咱们的设计?”

    如懿摇首,吹着碗中黑漆漆的汤药,“依太后的城府,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插手皇上的事。她在等,等我在她之前就忍耐不住去劝皇帝,到时候太后做个和事老,所有的不是都有炩妃背着,皇帝的怒火都在本宫身上。可太后的耐心是有限的,她不会看着皇上一直荒唐胡闹。等她的耐心到了头儿,本宫才能康复。”

    移筝心里透亮,笑道:“与娘娘相比,太后顾念的东西更多,自然是更沉不住气了。”

    如懿的话说出来,又安安稳稳地过了近半个月,圣驾都要离开杭州地界儿了,御舟上总算有消息传来。

    这一日晨起,如懿觉得身心安泰,便去“蕉石鸣琴”同众人一道用膳。后宫佳丽俱都无精打采的,也就只有容妃乐得皇帝不在身边纠缠。相互讨论起来,竟是半字都不愿多说。

    如懿是知道缘由的。这些日子,杭州知府又新荐了一个叫作水沐萍的歌伎,秦楼楚馆里第一把好嗓子,最会唱俗语俚曲,皇帝喜欢得紧。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众人只以为要离开此处,也就忍了。不料早膳刚用了一半,派去打探的三宝就悄悄进来,在如懿耳边道:“皇后娘娘,那水沐萍寻了她的六个姐妹,并着炩妃娘娘,昨夜都在御舟上,太后娘娘方才得了消息,带着福珈姑姑上去了。”

    如懿定了定神,轻声问:“御舟上可还有旁人?”

    三宝道:“原是傅恒大人领着人护卫,都叫太后娘娘遣散了。”

    如懿点了点头,心想太后倒知道给皇帝留面子。她看一看好奇不已的颖妃等人,沉了脸色道:“本宫有事需去御舟禀报,你们就在此处,无事不要擅动。”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却见海兰起身道:“臣妾与皇后娘娘同去。此处有颖妃妹妹主持事务,是足够了。”

    如懿深深地看她一眼,颔首道:“也罢。三宝,去备船。”

    南地吹来的晨风细细,夹着湖上水汽,清冽而洁净,扶起了如懿的裙裾。海兰帮她掩了掩领口,平静道:“京中舒贵妃传信过来,说諴亲王府出了事,请罪折子大约今日便能到了。”

    她的语气是极淡漠的,仿佛天上飘过了一朵云般稀松平常。如懿抬起头,声音格外清晰而分明,“魏氏的荣华富贵是本宫一手赠与,如今也将一手毁去,才算有始有终。”

    因为太后的命令吧,守御舟的侍卫对如懿的到来猝不及防,却也不敢阻栏。方行至船阁中,浓郁的脂粉香气便扑面袭来。李玉与进保守在门外,见她来了,李玉过来打了个千儿,“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方才太后娘娘还问起过您呢。”

    “里面可有人出来?”如懿轻声问。

    李玉摇摇头,“并无,只是进去的时候福珈姑姑端着一壶酒。”

    海兰扬手示意进保推开门,那和暖浓腻的香风兜头兜脸地扑了过来。二人提步进去,只见太后阴沉着脸与皇帝相对而立,皇帝则别过头不说话。几个艳妆女子跪在地上,毛躁了鬓发,钗环松散,连哭声都不敢外露,魏嬿婉更是有一颗织金缎玉片扣还松松地解开着,她自己却未发觉。

    如懿和海兰垂首屈膝,请了安。太后也不叫起,却是皇帝看了她们一眼,轻咳一声:“皇后和愉贵妃怎么来了?皇后这几日不是一直病着?”

    “是哀家叫她过来的。出了这样荒唐的事,难不成皇后打算不闻不问么?”太后眼中有深深的冷意,几乎是要破裂的寒冰一般,“愉贵妃协理六宫,来听听出个主意也无妨。”

    如懿再拜,诚惶诚恐:“儿臣身为皇后,自然以皇上为天,不敢违逆。可今日之事……”她为难似的看了看周围景象,迟疑着道:“儿臣尚不知情由。但令皇额娘震怒,总是儿臣无用的缘故,请皇额娘恕罪。”

    “情由?呵,是该给皇后一个情由——不光皇后,连内务府都要告诉一声。”太后扬了扬唇角算是笑,眼中却清冽如寒冰:“你们起来,去着内务府记下,三十年八月初三日至初四日,皇上幸炩妃及诸歌伎于杭州舟次。若是她们来日有幸诞育皇嗣,便是凭证。”

    魏嬿婉登时脸色大变,面上红了又白,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转折,不住地叩头哀求:“太后娘娘恕罪……皇上,皇上说了昨儿的事不记档……”

    “住口!哀家准你说话了么?”太后厉声斥咄,复看向皇帝,沉声道:“皇帝不想记档,便是知道此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了。南巡路上,皇上做什么原不该哀家过问。可如今的事太出格,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爱惜脸面,如何能回?只得将目光转向如懿,那意思是让她想办法转圜。如懿腹内冷笑片刻,方施施然步至皇帝身侧,指着水沐萍等人向太后欠身一福:“皇额娘且请息怒。皇上一贯是重规矩的人,今日的事多半是这些风尘女子不尊重,引得皇上如此。”

    海兰亦指着一旁的一个空空如也的黄杨木方盘,盘子上犹有几滴血迹,她伸出手来蘸了蘸一嗅,很快禀报:“启禀太后,这上面还有鹿血,定是这些贱人哄着皇上喝了过量的鹿血酒,才会如此。”她看着皇帝,露出无比信任的神情,“皇上断断不是这样轻率之人。”

    太后听罢看一眼福珈,福珈忙躬身回道:“回太后娘娘,奴婢奉命查问了太医院,得知这鹿血酒都是齐鲁齐太医帮着调制的。”她余光瞥着魏嬿婉,“齐太医已经招认,起先是炩妃娘娘问过他鹿血的功效,没过两日,皇上便命他调制鹿血酒饮用。而昨夜,皇上传了四碗鹿血酒。”

    此一言出,魏嬿婉顿时惨白了脸,连求饶都忘了。太后看看如懿,又看看皇帝,目光冷厉如剑:“都说秦楼楚馆的女子不自爱,这后宫里的妃子也是这样!倒是哀家错怪了皇帝,皇帝自然是没有错的,都是身边的人不好好伺候。福珈,着人将这群烟花女子料理了去!”

    七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便哭得泪人儿一般,被奉命进来的进保和几个太监拖了出去。等到外头的哭声渐渐消寂下去,太后才指着哭泣求饶的魏嬿婉道:“哀家能做主的就这些了。如今皇帝在,皇后在,协理六宫的贵妃也在,哀家只问,炩妃引诱皇帝喝鹿血酒,秽乱后宫,有伤龙体,依律该如何处置?”

    皇帝甚至吝啬于看哭哭啼啼的魏嬿婉一眼,只道:“后宫的事,皇额娘和皇后做主就是。”

    如懿亦徐徐道:“旁的不说,只这鹿血酒喝多了是伤身的,乃是死罪。只是炩妃毕竟生育了两位公主、一位阿哥,也算有功之人……”

    魏嬿婉投去一个感激的神情,却又听着太后冷笑道:“有功之人?昔年若非炩妃不祥,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如何会夭折?十五阿哥又如何会先天不足?何况有这样品行恶劣的额娘,哀家只怕她教坏了和荣与和恪!”

    皇帝正欲说些什么,忽听外头李玉急冲冲进来,道:“启禀皇上、太后,京城急奏!”

    “哪里的奏报?”皇帝似乎想缓和一下尴尬,又十分不耐烦,“拿来!”

    李玉将折子交给如懿,如懿又给皇帝。皇帝一眼看见“諴亲王”的字样,便知不是好消息,翻开一看,顿时露出一丝不算浓烈的悲伤。太后沉声问:“是什么事?”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二十四叔来信,说十五阿哥于上个月二十九日殇了。”

    魏嬿婉忽地跪坐在地,几乎失了神智。太后只是一瞬的迟疑,旋即指着魏嬿婉嗤道:“皇帝对此女还忍不下心?这是她第三次克死了皇帝的儿子了!若是还留她在宫中,谁知道会不会再克死皇子公主?”

    人心总是这样奇怪,皇帝尤其如此。只要一个算不上理由的借口,便可以让他对昨夜还疼宠的女子生了恨意。海兰趁机躬身一拜,道:“天象之事虽不可尽信,但再一再二,总不会有再三。昔年炩妃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臣妾只怕是不是她曾做过什么伤阴鸷的事,以至于邪祟入体,还伤及三位皇子。”

    皇帝望天默默,“愉贵妃所言,不无道理。来人……”

    李玉膝行两步,刚要应承,忽见魏嬿婉身子一软,便发晕倒了下去。如懿愣了一愣,叹息道:“皇上怎样处置都无妨,只是炩妃晕过去,连领罪也不能了。”

    太后看一眼福珈,“她现在还是炩妃,别说皇家委屈了她。福珈,你去把齐鲁带来,给炩妃看看。”

    齐鲁本就是在御舟上随时预备传唤的,加之炮制鹿血酒之罪,被太后命人看管起来。一时齐鲁到了,早已变得狼狈不堪。他毕恭毕敬地见了礼,连滚带爬地过去给魏嬿婉诊脉,搭上没一会儿,便见齐鲁喜笑颜开地连连叩首:“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如懿与海兰心头一沉,太后亦是了然,皇帝遂勾起一个不算十分高兴的笑容问:“是有了身孕?”

    “正是!皇上,炩妃娘娘的身孕已一月有余了!”

    皇帝也不知该喜该忧,挥挥手让人将齐鲁带下去。太后太息道:“事已至此,那便皇帝做主吧。哀家只有一样,不许这样的人再教坏了大清的公主们。”

    “这是自然。”皇帝颔首道,吩咐李玉,“炩妃怀有皇嗣,死罪可免,着褫夺封号,降为答应,禁足启祥宫西配殿。和荣公主交婉嫔抚养,和恪公主交庆嫔抚养。皇嗣出生后,即刻交由舒贵妃抚养。”

    从御舟出来,已经换了天地。西湖上渐渐喧闹起来,有采莲女的歌声与飞鸟声远远近近传过来。海兰握住如懿的手,淡淡道:“魏嬿婉的下场,我总觉得还不够。”

    “怎么能够呢?”如懿扬起一个无比平和明净的笑容,出口却是冷冽:“魏氏这一生还没有走到尽头,她的苦难便只是刚刚开始。等她活在暗无天日的绝望里,身边连一分一毫也剩不下的时候,才叫勉强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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