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麻烦人家,阮知行很不好意思,连忙推辞。曲玄却丝毫不为所动,笑着调侃:“是有女朋友了怕她误会?还是担心我开不了这车?”
阮知行立时否认:“没有,自然不是。”他真挚道:“就是太麻烦您了。”
曲玄潇洒一笑,她随意挽了一下头发,双手在车柄上一握:“那就少废话,”她目视前方,吩咐道:“上车,打伞。”
小电瓶在雨中一路飞驰,把对方送到了家门口。
这一带有着S市最大的文化创意产业园,虽然曲玄的工作生活圈子,都围绕在临近区的高新技术产业园,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作为甲方,她也会来这里和一些设计公司打交道,曲玄对这周围也比较熟悉。
阮知行住的地方,便是文创园附近城中村旁的一栋老楼。
违建建筑向来都有风险,这栋楼的位置又比较尴尬,独栋立于城中村之外,楼下便是公交站,地铁站距离也不远,金牌商圈,生活又便利,立在这里,着实挡了地产商的发财之路,不日就要被强制拆迁。这件事还是曲玄听她一位同事说起的,那位同事是一位不太成熟的投机客,之前炒房时日日炫耀盼拆迁,现在却天天哭诉补偿少得可怜,用血泪教训告诉他们投资勿投小产权。
在屋檐下收了伞,阮知行忧心忡忡地望着天际的雨幕,对曲玄道:“雨下得这么大,你怎么回去?”
“没事,”曲玄见他没有邀她做客的意思,也不强求,她划开手机:“我9点有一个视频会议,订个附近的酒店,走几步路就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她在手机中打开的软件,却和订酒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9点?订酒店?
阮知行有些欲言又止。
曲玄一看就不是会选城中村小旅馆的人……而这片寸土寸金的地,酒店打底都千元起。
曲玄将男子的表情尽收眼底,见状关了刚打开的微信,反是拿着自己的伞摆弄了起来。
一开之下,三支伞骨从伞面外伸了出来,两支还有些弯。
曲玄还没说什么,阮知行便皱眉接过伞:“抱歉!”
奇怪了,刚才还好用的。
阮知行一脸懊恼地尝试修复,却拿弯折的伞骨无能为力的样子,倒是少见地褪去了历练出来的沉稳,流露出了几分符合他年纪的少年气质。
曲玄在心中为欺负小孩儿不厚道的自己小小地感到愧疚了一下,帮忙解释道:“可能刚风太大了。”她把伞从少年手中夺了回来,安抚道:“没关系的。”
“你家里有能用的雨伞么?”曲玄问他:“借我一把吧。”
答案自然是没有。
“也无妨,”曲玄望着他看了片刻,展开了伞,她优雅地转了个身,举手投足,身段尽显:“反正衣服都淋湿了。”
刚迈出一步,就被人叫住。
曲玄微微勾起了嘴角,调整了一下表情,方才回头。
虽然天色暗沉,对方的表情都看得不甚清楚,曲玄还是知道,他脸红了。
阮知行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虽然于礼不合,但你若是不介意……”他的声音很轻,有些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来我家坐坐?避一下雨?”
曲玄闻言一愣,随即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于礼不合?这是哪个年代的说法?
曲玄没有直接答应对方,她玩味地欣赏了片刻少年有些局促的表情,明知故问:“你一个人住?”
阮知行避开了她的视线,沉沉地“嗯”了一声。
曲玄便轻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也好。”
阮知行闻言抬起了眼眸,却在与曲玄的目光对视上刹那,转过了身开门。
曲玄的笑意更深了。
那眼神中,分明是带着光亮的。
从曲玄进门,男子便一直在忙,放东西,挂伞,找新的拖鞋,递毛巾,烧水,倒茶……
许久没被人这么热情地招待过,曲玄本不想破坏气氛,但忍了一会儿,终于禁不住地开口:“不开灯么?”
此时已经是傍晚,下雨天色又暗,屋内即便达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也差不了太多,但面前忙里忙外的男子,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完全没有要开灯的意思。
阮知行闻言怔了一下,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抱歉。”
曲玄好奇:“你不喜欢光?”
阮知行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也有些远:“习惯了。”
暖黄色灯亮起的刹那,曲玄微微一愣。
不同于楼面楼道疏于打理的破旧,室内的布置简单而温馨。
带着淡淡纹理的泛黄墙纸,铺着绒毯的编织摇椅,形状不规则得像是艺术品的实木茶几,半人高的上弦老式摆钟,和刚才在昏暗中,曲玄便注意到的,铺满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柜……
古朴而亲切的家居,是与曲玄住的现代化公寓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让人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儿时的奶奶家的老房子。家具看起来都不新,却在主人的细心呵护下,干净整洁,沉淀了岁月而不是污渍。
“房子比较小,请多担待。”阮知行将刚泡好的茶递了过来。
却是带着几分江湖气的大红袍。
的确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户型格局,客厅里除了这一桌一椅一摆钟一书柜,再容不下第二把椅子。卧室的门没关,室内摆设一览无余,除了电脑桌和藤椅,也只剩不大的床。目光所及之处,竟是没有一件家用电器。
曲玄接了茶:“但是感觉很好。”
她这话不是客气,说着便一边在房间内走动,一边细细打量了起来。
淡色的墙纸上留满了画字回忆,摇椅和绒毯看起来便极端舒适,各式各样在旧货市场才能淘到的新奇玩意儿,随意地散落在书架的各个角落,摆在中外古典文学、史书传记与各个学科领域经典著作等书籍之侧。
曲玄向书架上随意一扫,看到的便是荷马的《奥德赛》、狄更斯的《双城记》、波伏瓦的《第二性》、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和全套的《资治通鉴》。
放眼望去,书架上几百本书,都是经典中的经典,有的书旧的不成样子,但大部分书,新得不能再新。
阮知行注意到曲玄的视线,开口解释:“其实,我没读过几本。”
曲玄点头,没有继续过问,倒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落地的老摆钟,不停地问着问题:“整点报时的么?”“需要发条是吧?”“多久上一次弦?”“时间准么?”
阮知行耐心地一一解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喜欢?”
“当然,”曲玄看向他:“小的时候奶奶家有一展摆钟,我喜欢极了,每次去都会看好久,亲自上弦,可惜后来被父母扔了,当时还去垃圾场里找过……”她摇着头笑了笑:“我参加过巴塞尔钟表展,见过各类顶级钟表,也曾动过买一个的念头。但那些钟表在我看来,都是冷冰冰的工艺品,再没有这种温馨、回忆和家的感觉了。”
这一回,阮知行没有避开曲玄的目光,他点了点头,随之笑了:“钟表是传承品。”
在明亮的灯光下,这是曲玄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方的样子,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了对方毫无拘谨的笑容。
曲玄这几年,见过的帅哥不算少,此时此刻,竟然还是被惊艳了一下。
在曲玄的勒令下,阮知行已经换去一身湿衣,最简单的T恤长裤也无损他匀称颀长的身材。
至于容貌……不只是眉目清朗这么简单。
他有一双笑起来非常好看的眼睛,让人禁不住地希望他一直笑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曲玄的目光太过露骨,阮知行先一步地错开了视线。周围的气氛静谧了半晌,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心地开口道:“我家没有WIFI,你的笔记本能连网线么?”
“不用,我手机5G无限流量,”曲玄随着他进了卧室:“开热点就可以。”
电脑桌上,是一台17方屏的台式机,曲玄自从大学起,便再没见过这种四四方方的显示屏了。Windows默认的蓝桌面上,整整一竖列的设计软件非常显目,也不知这个古董机能否够运转得来。
阮知行看了看时间,打开了IE浏览器:“我有些事,”他对曲玄道:“你随意就好。”
曲玄看着阮知行打开了在线课程,对方没有避讳她,只是为了不打扰到她而带上了耳机。方才在暴雨中抢救出来的文件终于拉开了神秘的面纱,却是放大了数倍字体的高等教育数学(一)的教材讲义。
曲玄挑眉,他这是要自考?
上进是好事,曲玄没打扰他,径自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回到客厅找了本书,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摇椅上喝茶读书。
“快9点……”阮知行的声音刚刚响起,便止住了:“你……”
曲玄抬头,便见男子一脸非礼勿视地侧开了头,面上如火烧一般。
曲玄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自己。
她身上穿的这件黑色丝质吊带长裙,虽然平日里是当睡衣穿的,但这布料,绝对穿的出去,胸衣也没解,没露点啊?
眼看对方眼神回避,不再看她,曲玄的神色冷了下来,她向后一靠,双臂抱肩,将修长的左腿翘起,搭在了右腿上,抬起眼皮问他:“怎么了?”
阮知行却没有半分指责她的意思,只是沉默了半晌,才再次看向她,犹犹豫豫地开口:“不冷么?需不需要我帮你找件外套?”
曲玄一愣,神色间的冰雪顿时消融。
“不用。”曲玄向阮知行一笑,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从包里拿出一件白色小西装外套披上,补了妆,又重涂了一层口红,拉着摇椅来到了卧室,和阮知行坐的藤椅交换了一下位置,便坐了下去。
曲玄打开了Surface Pro,对着电脑整了整头发,挺直腰板,扬起了下颚,姿态优雅,气势夺人。
9点整,曲玄带着一抹职业化的笑容点开了视频:“Hi Maximilian……”
阮知行愣愣地看着在短短几分钟内,气质变得完全不同的女子,看她带着自信的笑容开启了商务谈判,半晌,方才回神。
他坐在了曲玄身旁,再次戴上了耳机,继续听老师讲解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半米之隔,两个世界。
这一次会开得有些久,曲玄费了好大口舌才洽谈好展会方案,合上电脑时扫了一眼时间,已然11点半了。
阮知行不知在何时关了电脑,为她准备好了温水:“雨还没停。”他垂下了眸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在这凑合一晚,明天再回去?”
曲玄笑了,打趣道:“这回不说于礼不合了?”
阮知行的神色有些羞赧,却没有反驳,而是拿了一个被子向客厅走去。
曲玄跟上去看,见他在地上铺上这么薄薄一层被子就要睡下,简直震惊了。
“起来,”曲玄用足尖踢了踢被子:“你睡床,我睡外面。”
阮知行看向她:“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曲玄看了他一眼,嘲讽道:“你的腿是不是不想要了?阴雨天,又在雨中冻了那么久,还敢在地上睡,明天能站起来么?”
说着便一把拉了人起来,把他往床上推。
曲玄此时已经脱了小西装外套,只着一身低胸V领吊带长裙,阮知行不敢碰她,自然无从反抗,被曲玄推到床上盖好被子,见人转身才回神。
曲玄感到手腕上一热,不由得勾了勾唇。
“不行,地上凉,”阮知行不赞同道:“肯定会生病的。”
“哦,”曲玄回眸:“你刚才要睡怎么就没事?”
阮知行被她说得垂下了眸子,神色却依旧十分坚决,坚持道:“你不能睡地上。”
“那,要不这样,”曲玄莞尔一笑:“这床是双人的吧,房主匀我个位置?”
阮知行沉默了。
“好吧,”曲玄拿出手机:“那我看下附近的酒店……”
阮知行闻言,顿时开了口:“太晚了,你还是住下吧。”他动了动身,只占据了床内侧一小半的地方:“我分你一半。”
“你确定?”曲玄玩味地打量向他,提醒道:“我睡相可是不好。”
阮知行望着曲玄看了一会儿,又往墙边靠了靠。
曲玄笑了:“真乖。”
一夜好眠。
事实证明,对于该早起的人,晚睡并不会影响其起早,对于习惯性赖床的人,早睡也不影响其晚起。
早6点整,阮知行被生物钟准时唤醒,在睁眼的瞬间,用手捏住了横在他脖子上的东西。
入手的触感细腻温软,他捏住的东西,却是女子裸露在外的,白玉一般的臂膀。
阮知行一愣,但觉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随着他握住女子玉臂的指尖,流向全身,惊得他立刻放手。
脸一下子烧了起来,阮知行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只用食指和拇指衔住曲玄的手腕处,一点点地将她的手臂带起来,打算放归原位。
眼看便要成功,曲玄却翻了个身。
刚被阮知行带离的玉臂,便再次下落,隔着薄被,横过了他的胸膛,素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阮知行:“……”
这一回,他连深呼吸都不敢了,生怕惊扰了对方。
阮知行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打算再一次将曲玄的手臂移走。
一声呢喃,如炸雷一般,把阮知行轰了个外焦里嫩。
“别闹,宝贝儿~”
手上的动作停了。饶是阮知行经历过千百种比当前境况,更为棘手的事,此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阮知行心如擂鼓,手足无措之际,睡梦中的人,又忽然凑近了。
伴随着女子身上的淡淡幽香,曲玄在睡梦朦胧中沉沉地笑了一声,她成熟妩媚的御姐音中,还带着几分沉梦未醒的喑哑。
勾魂夺魄,也莫过于此。
阮知行一咬牙,也不想会不会打扰对方的安眠了,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不管不顾地起身出屋时,耳朵,却忽然被呵了一口气。
睡梦中的女子,就这么在无意识间,轻轻松松地散了阮知行积攒起来的全身力气。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呵气,妩媚喑哑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别乱动,小心姐姐办了你。”
阮知行的呼吸一窒。
ban?什么“ban”?!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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