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追,青姨。”
实在忍不了了的蓝景仪硬着头皮走进杏林室,抱剑拱手对华白青行了一礼,犹犹豫豫地小心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蓝思追微笑不语,华白青则瞪了蓝景仪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递给了蓝思追一个药瓶,“每日服用一粒,可以帮景仪稳固魂魄,思追,你看着他服药。”
蓝景仪瞠目结舌,“不、不、不是,这药是给我吃的,为什么要给思追啊?”
华白青冷哼一声,“你会吃吗?思追,他如果不吃药,你就硬塞给他吃,再不行,打晕他,灌他吃药。总而言之,你可以用尽一切办法确保他每日都在服药。”
蓝景仪:“……”
蓝思追忍笑,“华前辈,我知道了。”
蓝景仪:“……”
蓝景仪倍感委屈,“思追。”
蓝思追拔开瓶塞,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微笑着递给了蓝景仪,“景仪,今日的药丸。”
蓝景仪:“……哦。”
拿过蓝思追手里的药丸,蓝景仪看看药丸,又望望蓝思追,蓝思追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蓝景仪瘪了瘪嘴,但还是把药丸塞到了嘴里,从乾坤袋里拿出水囊,愁眉苦脸地渡着水咽下了药丸。
华白青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开身,“先生有事找你们,注意时间。”
“是。”
蓝思追和蓝景仪抱剑拱手行礼,然后一起走进杏林室的内室。
华白青站在原地良久,目光落到了杏林室外的杏林中。
这杏林室在以前仅是用“医室”为名,但自从她与夫君订下婚约,夫君思及婚后她独自一人身处姑苏,为了缓解她的思家念族之情,特意在结婚前恳请蓝氏族中的长辈将族中的医师一职留与她,并在医室外围为她栽下一片杏林。大婚当日,杏花雨下,身着婚服头佩刻有药都华氏一族族纹杏花纹路发簪的她确定自己所托良人,而这“医室”也逐渐被族人称为“杏林室”。
姑苏蓝氏的族人向来情深,从先祖蓝安为遇一人而入红尘起,似乎就点明了姑苏蓝氏族人都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杏花雨下,她曾听夫君谈起过那位在云深不知处求学过三个月的少年郎,风光恣意,何等潇洒,就连夫君这种恪守家规的蓝氏族人也不由得心生向往,即便到了现在,夫君也会时不时地和她在私下里谈起那位少年郎,谈起那三个月的鸡飞狗跳的同窗生涯,怀念而伤感。
华白青回头看一眼内室,眼前似乎又出现另一位白衣少年,拖着一具背有三百戒鞭的重伤难行的身体,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恳请自己替他照顾静室里那名高烧昏迷不醒的稚童。她好像还看到了一个孩童,刚刚挨过了戒尺,又背着其他人独自一人来到了祠堂,跪在族中的长老们面前,叩首祈求,宁可再挨一百戒鞭,也在哀声恳求,恳请族中长辈在族谱上再添一人之名,使那人能够得到姑苏蓝氏的庇护。
三百戒鞭,三年禁闭,质问是非黑白。
两百戒尺,一百戒鞭,只为谱上添名。
自古以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内室里,因为医嘱而不得不半躺在床榻上的蓝启仁听见动静,循声望过来,在看到自己最为满意的两名晚辈后微微缓和了神情,“思追,景仪。”
“先生。”
蓝思追二人行礼。
蓝启仁静静地看了他们两人一会儿,才询问道,“忘机呢?”
蓝思追回道,“含光君和前辈下山追查鬼手的来源,临走前嘱咐我安置好受伤的前辈们。”
蓝启仁微微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你说的,是那个同忘机一起镇压了鬼手的人?忘机和他一并下的山?”
蓝思追和蓝景仪顿时一惊,糟了,若他们没记错,当年魏前辈曾到过云深不知处中求学,若无意外,先生应该曾教导过魏前辈!
两名少年郎不安地交换个视线,犹豫着地点了点头。
蓝启仁再次陷入了沉默,眼神格外的复杂。
蓝景仪咬咬牙,冒着被罚抄家规几千遍的危险,颤颤巍巍地开口,“先生,前辈曾在莫家庄救过我们,在大梵山上,也是因为前辈,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地回到云深不知处……他是个好人。”
蓝思追也同意蓝景仪说的话,“前辈还教了我们许多东西,他不仅救了我们,还救下了其他家族的修士。”
说着,蓝景仪和蓝思追再度交换了个视线,干脆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述起来他们遇到魏无羡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到了极致,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描述了魏无羡是如何不顾危险地救下了他们,简直要把魏无羡夸出花来了。当然,把魏无羡夸出花来的肯定是蓝景仪,蓝思追只是在述说事实的基础上小小的在不违反家规的前提下美化了一番。
将蓝思追和蓝景仪的话总结概括下来就是一句话——魏无羡是个好人,肯定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他是值得信赖的好前辈。
蓝启仁沉默地听完了蓝思追和蓝景仪的讲述,久久不发一言,蓝思追和蓝景仪只好站在床榻般并着肩束手而立,惶惶不安。
差不多一炷香后,蓝启仁才沉重地叹了口气,苦涩而无奈,如同一杯摆放已久的陈茶,满当当的涩然,“你们是不是也想下山?”
蓝思追和蓝景仪不敢说话。
“云深不知处里还有诸位长老坐镇,莫家庄和大梵山上的事情都有其他人在针对我们姑苏蓝氏族人的手笔,”蓝启仁摆摆手,叮嘱道,“你们现在下山还能追上忘机和……和那个人。切记,你们二人修为尚浅,遇到可疑之事不可私自前去探查,要及时告诉忘机和那个人,听他们二人的话,不可轻举妄动。”
蓝思追和蓝景仪一喜,抱剑拱手行礼,“是,先生。”
蓝启仁点点头,示意二人退下。
待二人离开后,蓝启仁静静地看着杏林室的屋顶,屋顶上刻有数条蓝氏家规,他的目光久久落在那条“不可结交奸邪”,过往的一切在脑海里翻滚不止,蓝启仁耳边似乎再次回响起当年蓝忘机的那声质问。
“敢问叔父,孰正孰邪,孰黑孰白!”
蓝启仁无力地闭上双眸,咽下喉间涌上的一股腥甜,“……当年,我或许真的是错了。”
离开杏林室,蓝思追和蓝景仪相视无言。
“……思追,”蓝景仪眉头紧锁,“先生,是不是知道前辈的身份了?”
蓝思追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猜出来一点儿……但先生一直都恪守家规,若真的认出了前辈,不应该会如此轻易地按下不提才对。”
“没错,”蓝景仪一头雾水,“虽然我们姑苏蓝氏在这十六年中严禁讨论当年的穷奇道截杀和不夜天一战,也不允许谩骂前辈,可是其他家族的人可是把前辈骂了十六年呢。现在我们三人知晓了前辈的无辜,可先生又不知道,如果先生真的知道了前辈的身份,先生怎么会允许我们下山去找含光君和前辈呢?”
蓝思追若有所思,“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
“嗯?”蓝景仪看向蓝思追。
蓝思追微微蹙眉,“如果说,当年我们姑苏蓝氏的长辈们是受人蒙蔽,才冤枉了前辈,参与了不夜天一战。那这十六年来,长辈们难道都没有起过疑心?既然前辈是被陷害的,定然会有蜘丝马迹,为何这十六年来都无人提及?”
陷入沉思的蓝思追没能发现蓝景仪在听完他的话后瞬间脸色一白,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蓝景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他侧过头,声音如常,“定是当年设计陷害前辈的人过于心思缜密,手段又异常阴狠毒辣,抹去了蛛丝马迹,才无人能发觉当年的事情有诈……不过既然如今我们已经知晓前辈的冤屈,只要我们用心去查,肯定能查出真相,还前辈一个清白的!”
蓝思追听着这轻快的声线,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心里的忧虑之情减轻了不少,含笑道,“那我们可得用心去查了。”
“那是自然,”蓝景仪回头对蓝思追一笑,“姑苏蓝氏小双璧出马,哪会有不成功的可能性。”说着,他又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们和大小姐说一声,让他来和我们会合,顺便让他好好和前辈相处相处,加深一下情感?”
“我正有此意,”蓝思追微微笑道,“这样吧,我去传书给金公子,顺便找门生备马,准备一下。”
蓝景仪点头,“好,那我去和子苓说一声,托他照看好受伤的诸位长辈。”笑意盈盈地对蓝思追拱了拱手,“山门处会合。”
蓝思追失笑,“山门处会合。”
约好会合地点的两人转身分开。
蓝景仪很快便找到了蓝子苓,三言两语交代清楚,蓝景仪又拜托他查一查“莫家庄有邪祟”的事情是从哪里传到族里后才和蓝子苓告别。
但同蓝子苓告别后的蓝景仪并没有立即前往山门,而是转身向后山走去,避开蓝氏的子弟门生,蓝景仪熟练地来到了后山深处的某块石壁前,确定四周无人后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枚玉佩握在手中,然后穿石而过。
石壁后的石窟光线暗淡,勉强能看清楚道路,蓝景仪在石窟里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最后走过一个拐角才到达了目的地。
蓝景仪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盏油灯,用火符点燃了油灯后将油灯挂在石壁上一处凸出来的地方,石窟顿时亮起来。
蓝景仪转身,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蒲团放到了地上,然后又拿出了三支香,点燃后奉着香,恭恭敬敬地俯首拜下,一次,两次,三次,然后郑重其事地将香插在摆放在供桌上的香鼎中,最后又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紧接着,蓝景仪又拿出三支香,重复刚才的步骤,恭恭敬敬地再次上香叩拜。
在他的面前,有一张长长的供桌,供桌上摆满了灵位,草草一看,大概有五十多个灵位,而最为奇怪的还是,这些灵位上大都只刻了一个姓氏而已,唯有两个灵位刻有姓名――
温情。
温宁。
姑苏西北方向
“含光君!前辈!”
魏无羡拉住马缰绳,停下马,然后回头一看,微微一惊,“思追?景仪?你们怎么来了?”蓝忘机也停了下来,看向骑着马追上来的蓝思追和蓝景仪。
一路急赶慢赶才追到含光君和前辈的蓝景仪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就趴在马身上,累得直喘气。幸好蓝思追还有力气,帮蓝景仪稳住了马,否则蓝景仪肯定要被马甩下来了。
“含光君,前辈,”蓝思追翻身下马,顺便扶了蓝景仪一把,二人抱剑拱手行礼,“先生准许我们二人下山帮忙。”
“帮忙?”魏无羡失笑,飞身下马,拍了拍两个少年郎的肩膀,“我和你们家含光君私奔呢,你们来添什么乱啊?”
赶路赶得头脑发昏的蓝景仪下意识地回了他一句,“那前辈你介不介意带上我和思追两个拖油瓶一起私奔呢?”
下马走过来的含光君:“……”
蓝思追:“……”
魏无羡捶树,“哈哈哈哈拖油瓶哈哈哈!”
蓝忘机:“……景仪,家规三遍。”
蓝景仪:“……”
蓝景仪:“!!!”
啊啊啊啊啊啊我刚才说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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