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那魔气聚集之处行去,一路上所见景象便越是古怪。
那魔气氤氲之中, 本是山峦叠嶂、林深蔓翠, 却依稀有一层浅淡透明的景象,似与山峦重叠, 琥珀眯眼望去, 似是古老的街道房屋, 与这深山景象叠在了一起, 随着鼓乐缓缓降临。
琥珀想到春雨先前说的“祭祀”, 有心再问,春雨却早已昏死过去,脸色煞白,似是神魂不稳之态。琥珀正欲出手助其稳住神魂,却在即将碰触到春雨额心之后又微微一顿,收回了手。
“是‘代舞’……”脑中依稀浮现出上万年前, 曾有人携带五件神器来到母树下, 向那棵顶天立地的松树高声阐述着自己的壮志雄心。那是他灵智未开时,太过遥远的记忆。
他收回思绪,垂了垂眼, 默然道:“一个安魂固魄, 一个震慑魂灵……”说着,望了望四周那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的街道旧景, 略一提气,朝着魔气聚集之处加快速度飞了过去。
便是在琥珀赶去的方向,山腹之中, 约摸千名魔修层层站在山壁凿出的栈道上,高高矮矮地将整个山腹环绕了起来,而山腹最中心,正是一片黑暗。
忽有一束橙光自高处照下,如夕阳最后的余光,将那黑暗破开。照耀之处,隐有黑白之色滚动纠缠起来。原是四名穿白衣的舞者与四名穿黑衣的舞者,正随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起舞。
他们的舞蹈十分奇怪,时而隐入黑暗之中,时而纠缠在残光之下,动作间似是相依相托,又似互相争夺残杀。
“吾生——呼灵以摄!”黑暗中,一名手执长棍、赤着上身,身上挂满石子贝壳挂饰的老者缓缓走出,眼如铜铃,手如柴干,神情间自有一股威严与狂热。
老者仰面朝上,口中嗡嗡念着什么,琥珀依稀猜得到那是祷词,然而那老者语速极快,腔调又十分诡异,琥珀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出他在念些什么。
蓦地,那四黑四白八名舞者在一串凌厉的动作之后,“啪”一声背对老者跪下,双手背在身后,头颅深深低下,宛如罪人受刑的姿态。
橙光照在老者身上,也照在了他手中那柄长棍之上,泛起一丝寒芒,琥珀蓦然发现,那长棍顶端,竟是近一尺长的刀刃!
“嗖——”刀刃挥下,一名白衣舞者的头颅被斩下!鲜红粘稠的血瞬间从那断口处喷出,将前方半丈喷洒得血红血红!
琥珀将将从半山腰潜入,见到的便是这场景,不由目光一凝——
借着那喷洒而出的鲜血指引,他发现,地面上隐藏在黑暗中的,原是一个巨大的图腾!人血在图腾的沟壑间流淌,途经之处便隐隐散发出不详的刺目红光!而巨大的山腹中,不知从何方想起一阵缥缈至极的唱诵,宛如祭祀的祝词。
莫名地,琥珀就想起了春雨那句不能让祭祀完成的话。
然而带着春雨稍显不便,他便指尖微抬,一层半透明的黄褐色黏状物便在春雨身边铺展开,将春雨严严实实包成了个琥珀般的茧。他指尖再动,茧就顺着他的心意沿着曲折暗道飘了出去,落到了山间某个角落……
就这个空档,又有三名舞者的头颅被斩下,滚烫的血宛如拥有生命的河流,在图腾中奔淌,很快便染红了大半个图腾。
老者又一次举起刀,向着第五名舞者斩去,只见手起刀落,头颅滚落。老者目中闪过狂热与激动,却在看向下一个祭品时凝固住了——
那三名作为祭品的舞者,不知何时身体上浮满了剔透的锈色,若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三个人被悄无声息地做成了像是琥珀一样的雕像。
老者脸色一变,一刀斩向一名舞者,头颅应声而落,却不见一丝鲜血流出——那断口处的伤口宛如结蜡,将血肉生生冻结了起来!而回荡在山腹中的唱诵声也渐渐熄下!
祭祀被冒然打断,老者猛地一顿,怒喝一声,残忍而冒着精光的眼神扫视着四周的山壁,“何方高人?为何来而不现?”
他这一声怒喝,四周原本沉迷在祭祀观礼的一众修士即刻便知晓有外人前来,立刻个个祭出法宝,细看身边人,恨不得立刻将外来入侵者抓出来处死。整个黑暗的洞窟登时被各色法宝的光芒映得通亮。
洞窟里有了光,琥珀立刻便看到悬浮于所有人头顶的那一面大鼓。
他眼中万年不动的碎叶浮金有那么一瞬间的飘荡——
那面大鼓就那样悬在头顶,他的神识却分毫没有察觉到?!
他眯起眼盯着那鼓,恨不得将每一粒落在鼓面上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
那面奇异大鼓应当就是玉幽篁口中所说的“会鼓”,而这洞窟中的人当是在利用会鼓进行某种祭祀仪式。他方才不知会鼓就在上面,直接出手杀了祭品打断祭祀。虽不知是否还有别的方法重新开启祭祀,总之,祭祀停下,会鼓也就停止了发力,那么春雨那边应当会好受一些。
琥珀自阴影处面无表情看着那老者,心想那老者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看修为似不比他弱多少,他方才能在对方眼前将祭品一击必杀,也不过是因为老者全副心神都在祭祀上,占了个便宜。眼下会鼓也还在对方控制之下,琥珀想了想春雨那副被会鼓震得神魂不稳的状态,虽有些顾忌,却是下定了决心要夺会鼓。
眼见那些魔修已开始四处搜寻探查,他眨了眨眼,五指张开,一道浅黄色光芒虚虚笼罩其上,他将拳一握,身形便飘起,提速向着会鼓冲了过去!
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全心搜索来人的老者,那老者怒喝一声:“竖子敢尔!”提刀便上,竟是后发先至,硬生生在会鼓前方几尺处拦住了琥珀!
“锵——”刀锋与琥珀的爪痕在空中不断相撞,周围的魔修竟无一人可看清他们的动作!只能看到空中乒乒乓乓连绵不断铺成片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上方两人的一次交锋。
老者招招阴毒携裹毒风,琥珀却也出手狠辣毫不容情,两人均不晓得对方身份,第一次见面,便是以命相搏。加之那千名魔修也非摆设,似是早已料到他们的行动不会太过顺利,不慌不忙结成千人大阵,以老者为阵眼,竟将琥珀硬生生逼退了几次,一时间不得靠近会鼓!
到这时,老者方才冷冷一笑,问道:“敢问阁下是哪位?老朽似乎从未听说过阁下这么一号人物!”他面上冷酷自负,然而心下却十分震惊:此子不知是何方势力派出,我竟不知何时又冒出这么一个大乘期高手!幸得今日有我在此,准备十足,否则只怕真要被破坏了此次行动……嘶……莫非是……的人?
他一面质问,却也在暗自打量琥珀,似想从这名奇异少年身上探究出对方的来路。
琥珀被拦着去抢会鼓的路,瞳中碎叶浮金稍有波动,也不听那老者“若阁下愿意弃暗投明”的话,手腕一翻,一枚叶子便出现在两指间。琥珀将叶子举到唇边一吹,一道尖利的声音便从唇间发出——
下一刻,尚在山间找不着路的玉幽篁大惊失色,张大了口傻傻望着狂风卷着山间树叶凝聚成龙,朝着某个方向呼啸而去!
良久,他望着入目尽是光秃秃的树枝,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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