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笑了笑,道:“你不是说了么?不是我之罪, 也不是雨千戈之罪。那思来想去, 只能是有人在搞鬼了。”
秋山月皱起了眉,犹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春雨反过来问:“那你呢?你又知道些什么?”
秋山月蹙眉, 眼底有些些微挣扎。
春雨与他同吃同住了那么久, 也算基本摸清了这人的性子, 知道他凡是在大事上、在与自己相关的事上, 总是这般犹豫不决。说好听一点是关心则乱, 说难听一点,那就是瞻前顾后磨磨唧唧,容易患得患失。
这般心境,也不知怎么修到大乘期的。
在这一点上,春雨倒是觉着李寰铮就比他好多了。那家伙一旦结成联盟,只要是对共同的目标所有助力, 他对自己的盟友历来有一说一, 从不隐瞒,也不会抱着“我说出来可能会害了他”或是“说出来对你没什么用”的心态。
李寰铮那种行事风格当真清楚利落,既然是同盟, 那就有义务共享情报, 各尽所能,唯有大家都拼尽全力, 才有可能达成目的。可是如果因为一人贡献出来的消息导致了另一人心境受到了影响,甚至因此去做了白白送命的事,那不如现在就去死吧。
这一点, 从他放养飞雨君,结果放养出了一个“魔门年轻一辈第一人”就可以看出来。这家伙路子虽野,但却是最靠谱的盟友、同伴。
如果能够选择由谁和自己一起到剑渊冒险,春雨一定选李寰铮。
嗯,绝对不是因为私心,绝对不是。
可惜啊,闹翻了呢。
他心底叹息着,同时朝着秋山月投去满怀期待的目光……
然而秋山月并未如他所愿的开口,他只是垂眼站着,不言不语,恰似被春雨欺负得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春雨心想何必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得了得了,把神念珠给我。”
秋山月目光亮起,将神念珠万分珍重地递了过去。
春雨瞧他那根本掩藏不住的高兴模样,忍不住低啐了一句,问:“你就是想要我查看神念珠的内容,是也不是?”
秋山月绷着脸,但唇角却是忍不住微微弯起的。
春雨接过神念珠,两指捻着举到眼前看了看,只见这枚比栗子大不了多少的透明珠子正泛着清凌凌的微光,看上去平平无奇。他轻哼一声,“看了神念珠,我也未必想得起从前那些事。”说着,斜睨向秋山月,重重哼道:“尤其是你。要想得起来的话,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秋山月被他这么不轻不重刺了一句,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情,只眼睫扑棱了几下,徐徐道:“你将魂力沿着神念珠的顶端注入……”话未说完,他脸色猛地一变,抬手就往春雨手中那枚神念珠抢去!
不及春雨反应,异变突生,一道血亮剑光从远处后发先至,裹挟着冰冷幽暗的气息从斜边冷冷刺来。同时,一道魔气涌动的黑影已然迅捷无比地闪现到了春雨身边。
秋山月硬生生受了一记剑光,那剑光划破他的法袍,在右手小臂上刮去一层血肉,留下了见骨的伤痕。
拼着这样的伤,他也还是慢了一步。春雨已被来人拎着后衣领抓到了远处一块巨石上,身上一条细细的紫色锁链将他禁锢起来,那紫链闪着幽幽荧光,上有魔气缓缓流动,犹如活物。那些魔气不时幻化成无数个小小的蛇、蝎、蟾蜍、蜈蚣、壁虎,俱都做撕咬杀伐、痛苦尖叫的形状。
同时,春雨手中那枚神念珠也落入了黑影手中。
秋山月飞速聚灵疗伤,不过瞬息,手上那道伤痕便飞速愈合。他认出禁锢住春雨的那条紫链,眼底渐次凝聚起一潭冰寒。“金蚕链……”
“好好一件道家法宝,竟被你炼成了这等五毒魔器。”他的声音像是淬了百丈之寒,恨不得将那人挖骨剥皮。
这天元界,若说能如此轻易挑起他仇恨的,也就那么一个人了。
“你以为躲在魔雾之中我就认不出你了么?李寰铮!还不出来?”秋山月冷声喝道。
只听“锵”的一声,太乙拨尘剑出鞘,漂浮在秋山月身侧,嗡嗡铮鸣,光华流转,照亮了海下这一方小小天地。同时,如他衣袂上一模一样的神盘图案出现在他脚下,轮廓分明,泛着黑白二色,蓄势待发。
漆黑魔雾渐渐散去,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露了出来。
白的脸,黑的衣,唇角衔着三分嘲笑,眼中蕴满利刃坚冰。可不正是魔君李寰铮?
春雨当即就觉得有些手痒,想要将当初在尖角神殿挨的那一巴掌还过去。
然而形势比人强,当初两人在尖角神殿是不欢而散,眼下自己和雨千戈的神念珠又都落在人家手上,还是别异想天开了。
说来当初确实有几分对不住李寰铮,为了藏在尖角神殿里的真相,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仿佛入了魔一般,命都不要了,还害得李寰铮和琥珀为了救他而涉险,李寰铮更是为了而毁了一件法宝……
能让他发那么大的火,想来那条长绫状的法宝……应是他珍爱之物吧?
春雨这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的不是了,虽记恨李寰铮给他那记耳光,心底却难免心虚起来,当即就表演了一个静默如鸡。
李寰铮困住春雨,一手把玩着那枚神念珠,开口就是对着秋山月一顿嘲讽:“没想到慈悲为怀、大爱无情的望玄道尊也会睹物思人了呢?闻说您那心魔劫死活渡不过去,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哎呀!那可不行,整个太一道都指望着您来振兴道门呢,要是因为这个落得身魂俱灭,甫息那老头不得哭死?”他将神念珠在手中抛了抛,动作随意,但春雨眼尖,分明见他面皮不自觉地绷紧,一下又一下,随着珠子抛起又跌落的节奏,十分……怎么说呢,有点可爱?
春雨嘴角抽了抽,恨不得立马赏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清醒一下。
这厮优点虽多,但个性分明邪性得很,又嘴毒,哪里能跟可爱沾上边?
秋山月沉着脸,“神念珠还我。”
李寰铮一歪头,拒绝了敌方的要求,“不还。”
秋山月冷道:“堂堂魔君,竟还会瞧得上一枚神念珠?”
李寰铮笑道:“道尊此言差矣,我打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神念珠嘛,虽不是个稀奇玩意儿,瞅着也亮晶晶的好看,拿回去给我家小孩当弹珠打打,解解乏,也不算糟蹋。”
秋山月眼底冰寒愈重,似是不能忍受他如此漫不经心地对待那枚神念珠,眸中蓝光一现,周边的海水便凝重了起来。
李寰铮立时便察觉到他在布阵,哈哈一笑,道:“道尊这么急着跟我动手,是要跟我比比谁的速度快么?”他左手以三龙聚鼎之势将神念珠托举起来,指尖泛着危险的黑紫幽光,语中威胁之意尽显。
只要秋山月真的要跟他动手,那速度,必然是比不及他捏碎神念珠的速度的。
秋山月指尖绷紧,厉声道:“你莫非不知道那是谁的神念珠?”
李寰铮嗤笑道:“人都死了,我知道又能怎么样?左右他都活不过来了!”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语气却隐隐发狠,发凉。
秋山月浑身一震,然后立时垂下了眼,不叫自己眼底的情绪被人轻易瞧见。
是了,李寰铮还不知道,春雨就是雨千戈。
他仍旧以为,雨千戈是死了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心底就漫上了一层对李寰铮的怜悯与嘲笑。他当年与李寰铮明争暗斗,从未占得上风,如今,倒是有了几分高高在上将这人踩在脚底的感觉。
神念珠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一件他用来助力于春雨恢复记忆的工具罢了。这枚神念珠碎了,他照样可以把里面的内容复刻出来,交于春雨。
可是被李寰铮放在一边的春雨就不同了。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飞侠呵。
秋山月虽为人固执含蓄,但并非全然不知变通之人,他这般一想,倒觉得两相比较,神念珠就不是那么重要了,甚至李寰铮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务之急,是将春雨救回来。
但是,决不能叫李寰铮瞧出他重视春雨,甚于那枚神念珠。否则,以那厮多疑的心性,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秋山月心念电转,几乎瞬息间便将这些事捋了个明白,当即作出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以图令李寰铮放松警惕。
李寰铮还不知他这些打算,他一向讨厌秋山月,眼下见他掩于袖口之下的手臂隐隐微颤,唇角不由牵起个得意的冷笑,“哟,戳到痛点了?你说你啊,这么多年怎么没个长进?你抱着他的神念珠,除了阻进修为,还能怎么样?不如听我一句劝,早早毁了这神念珠,去做自己的逍遥神仙,早日得证大道,羽化飞仙,多好呀!”他又将神念珠抛了抛,眸光在珠子上轻轻掠过,“若是你下不了手,跪下来求求本尊,本尊未必不能帮你!”
春雨听他这话越说越过分,心下忍不住寻思这两人究竟什么深仇大恨,嘴上却颤巍巍道:“那个……”
“你闭嘴!”李寰铮一声冷喝,转过头来狠狠盯了他一眼,“还未找你算账!”
他做魔君做了千年,发起火来那气势不用说,当然是很凶残的。若是寻常人,他一个眼刀过来,指不定立时一个腿软跪倒在地,但春雨是谁啊?那也是个横竖不要命,老虎头上敢拔毛的野路子,岂会就此怵了他?
春雨被他吼了这么一嗓子,扁扁嘴角,面上一副委屈屈,眼底却是“去你大爷”的神色,瓮声瓮气道:“我是想说啊,方才他将珠子送了我,那小弹珠现在可是我的了。你要拿着玩也没关系,可仔细别把我宝贝给摔了,回头我跟你翻脸。”
李寰铮一怔,当时就被气笑了。
翻脸?
你个坏我法宝,扔我白首剑,还敢写那么厚一沓信纸骂我的家伙,你有什么脸跟我翻脸?
李寰铮脸色一狠,怒道:“翻脸?我以为,你扔剑的时候,不就是打定主意跟我翻脸了么?”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秋山月的脸上,恨声道:“本尊活了这么些年,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不要脸,你们两个,一个拿着别人死后的神念珠当礼物送人,一个竟然还有脸接?”
他说着说着,倒是动了真火,心一发狠,捆住春雨的那根金蚕链就开始收紧,春雨瞬间垮下脸来,被勒得浑身不适。
但他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低头朝捆在自己身上那条外表可怖的魔链看去。
能被一代魔君看得上的法器,又能被一名道尊喊得出大名的法宝,收拾起人来,就把人勒紧这点能耐?
那五毒虫兽吼啊吼,互相咬啊咬,却都没有一口是咬在自己身上的……真的就只是收紧了些,连疼的感觉都没有哎……
倒是那位魔君大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凶残,杀伤力远胜这金蚕链百倍。
他恶狠狠盯着春雨,表情那叫一个凶神恶煞,眼刀嗖嗖,“等本尊杀了那虚伪的臭道士,再来收拾你!”
春雨懵了懵,心神还在“是这法宝太次还是魔君玩不懂这件法宝”上徘徊,愣愣地点头,“哦”了一声。
秋山月神情紧绷,凝神备战,只待一旦交战,便寻机会抢了春雨便遁走。
他带着春雨要与李寰铮一战,那是不占任何上风的,但若铁了心思要遁走,李寰铮却也未必拦得住。
李寰铮见春雨那副难得呆呆地表情,只道自己威风凛凛,震慑住了这臭不要脸的家伙。
心中正泛起微妙的自得时,忽觉胸前动了动,一声细弱的“喵嗷~”就从领口钻了出来。
修真之人均是耳聪目明,以春雨和秋山月的耳力,自然不会错过这点微小又不和谐的动静。
两人一愣,俱都朝着李寰铮看过去。
就只见他胸前那片衣服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拱啊拱……
秋山月神色微变,只当这魔宫的贼子带着变异的魔兽前来,指间飞快地掐着法诀,增益法阵一个接一个地往身上套,只待那魔兽扑出来时,便要一番恶战。
“嗷呜~”
又是细细地一声传入春雨耳际,比方才清晰响亮了一些。春雨听着那熟悉的叫唤,蓦然睁大了眼,双唇微张。
终于,一只毛茸茸的尖耳朵从魔君大人的衣襟中探了出来,精神地抖了两抖,然后千呼万唤始出来般,将那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向外打量着,白白的胡须颤了颤,脖子上那块避水牌也跟着抖了抖,指甲盖般大小,绿油油。
同时,那弱小无害的气息也泄露了出来。
那位光是名头就能震慑整个天元界,令整个魔门和道门闻声丧胆的魔君大人,他此刻板着脸,怀里兜着猫,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没能收干净。
他有些……想变回人偶。
作者有话要说:李寰铮:实在凶不起来了,一秒破功……这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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