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歆…你来啦。”
抹干眼泪, 我装作若无其事, 笑得牵强又刻意。
“嗯…”
她的手还贴着我的脸, 从她手心里传来一股暖意，竟让我有些留恋。
“我之前就说过, 每天都会来看你。还有，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我面前逞强了, 陆一你个大笨蛋。”
“谢谢。”我贴住她的手背，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眼泪再次顺势流下, 王子歆改变半蹲着的姿势，曲膝跪在地上, 紧紧抱着我。这几天的经历, 压抑着我，就连痛苦也无人倾诉。难得的温暖, 扣动我心扉, 让我不再故作坚强，难过与悲伤显露无遗。哽咽着, 一时之间，我痛苦流涕。
“陆一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嗯…”
“复健很痛，但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不然会有后遗症。从今天起，我就来每天监督你，你可不准偷懒哦。”
“好。”
…
日复一日，我都在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当我习惯了疼痛, 每天的复健训练变得容易起来。我积极地配合治疗，很快摆脱了轮椅，靠杵着双拐也能勉强走路。
2016年年末，还有两天就到圣诞节。
王子歆一直以来都对这个节日格外重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住的病房里被她弄了些奇奇怪怪的装饰品，雪花片，彩球，圣诞铃铛，雪人水晶球…无一缺漏。不过极具节日氛围的红白搭配，让一向沉闷的病房充满了生机。她还弄了一棵圣诞常青树，挂满彩色的圣诞灯，夜里一点亮，还有种梦幻的感觉。
夜晚，我打开圣诞树的开关，灯光闪烁，迷乱了双眼。
近距离地站在树的面前，我觉得自己快要和这彩色绚烂的灯光融为一体。我好像看见了过去的影子，美好与痛苦交织的回忆，还有我追寻了很多年，到最后无疾而终的爱情。
这些都变成虚幻的，似乎与现在的我毫无纠葛，却又牵动着我的情绪，让我深陷其中。
“陆一？”
王子歆的声音让我回过神，她站在我身后，手上拿着满满的一袋糖果。
“都叫了你好几声了。”她撅着嘴，显得有些不满。
“抱歉啦，这棵圣诞树太好看了，看得有些入神。”我转过身，对她歉意地笑了笑。
“喏，给你，先挑你自己喜欢的。”
她将袋子拿到我面前，五彩的包装纸让糖果有极具诱惑力。
“连平安夜都还没到，怎么就想着给糖果了。”
“明天邹强他们要来，我怕到时候你喜欢的都被他们给挑走了。”她煞有介事地说。
王子歆那一副认真的表情，让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和别人抢糖吃呀。”
她的眼睛柔和了下来，圣诞树闪烁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绮丽的色彩和浅色的羽绒服融合，倒是有些少女的稚气。
“陆一呀，不知道你还记得吗？05年的那次平安夜。”她唇角翘起，面染红晕，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情绪似的，秀长的双眼里微波浮动。
“嗯，大概还有点印象，是在补习班对吧。我们当时挺闹腾的，买了圣诞喷雪在教室里相互打闹，被李老师发现后还被罚抄弟子规。”
“嗯…”她点了点头，话语也轻柔了下来。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她说。
“那是因为王大小姐你啊，当时可真是公主脾气，见谁都是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我小时候可最看不惯这样的人，于是就和你杠到底咯。”
她不服气，说：“你当时也是，脾气坏得不行。我说你一句，你要顶上十句才肯罢休。我以前还在想，这个世界怎么会存在陆一你这么烦人的人。”
“果然我们以前真是相看两相厌。”我打趣道。
“对啊…所以有件事，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想明白。”她突然压低声音，喃喃道。
“什么事啊？”
她将糖袋放下，居然从里面找出了一顶圣诞帽。靠近我之后，垫起脚尖给我戴上。
“嗯，好可爱哇。”
“又没到圣诞节…诶，王子歆你先别打岔，还没告诉我是什么事呢。”
她抿唇淡笑，靠近我，倏然紧紧地抱住了我。我身体一僵，腰间被环住，动弹不得。手中的双拐因为没有握稳，倒落在地上，弄得我现在也只得轻轻倚靠在她身上。
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轻声呢喃：“我想不通…陆一，既然这么讨厌我，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愣了愣，只听见她继续说：“我还记得，很多年前的平安夜，就是你出现在我面前，带来一袋糖果对我说，让我先拿，剩下的你再分给其他人。”
“我还记得呀，那天你就是戴着一顶红色的圣诞帽，放学的时候，你又牵着我的手，一起跑向路边。你跑得气喘吁吁，只得把帽子脱下，暖黄色的路灯下，披散着头发，就这样看着我笑。我那时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看起来这么顺眼，还笑得如此好看。”
“陆一，好像就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到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这就是喜欢…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就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而我还保存着这样的感觉直到现在…”
“对不起，王子歆…那时候我只是…”
“我知道…你别继续往下说了，就让我抱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很多年前的那个平安夜，在补习班，所有人都在热闹的时候，只有王子歆缩在她的位置上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她平时的性子不好，得罪了很多人。大家热闹的凑在一堆，都不会愿意去搭理她。我看她难得安静，本来想去捉弄一下，结果靠近之后却看见了她脸上落寞的表情。
捉弄的想法被搁置，我倒是鬼使神差地开始关心她。
“王子歆，你怎么了？”
“要你管！”又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是不是没人叫你一起玩，也没人送你礼物，所以感到难过了？没想到我们王大小姐也有这样…”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们都喜欢来看我的笑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是在生气却带着哭腔。
果然还是会在意的啊…
算了，谁叫我心软呢。今天就不和她计较，先让她开心起来吧。
这样想着，我收起了那些调侃她的话，拿出装满了一袋的糖果，尽量让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王子歆，吃糖吗？听说今天晚上吃糖，下一年里遇见的都是些好事。”
“你分给我干嘛，不去给你的朋友？”
“你先挑你喜欢的，剩下的我再给他们。”
她愣住，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有些别扭地接过了糖。
接着我把多出的一罐喷雪塞在她手里，让她和我一起来对付其他人。没想到她还挺厉害，我和她在一片白色的飞沫中全身而退，那几拨人不服气，放了学又对我们围追堵截。
来不及多想，我牵住王子歆的手，一起奔跑在夜晚的街道。
那对我而言，不过是无数平凡日子中的一段回忆，没想到对她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你期待着她与你有心灵相通的一天，却发现自己回忆中斑斓的色彩，在她那里却如一张白纸一样平淡。
王子歆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人怎么都在意的是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
我也伸手抱住了王子歆，冬夜太冷，这样的温暖来之不易。
“陆一，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极尽温柔的话语，让我心头一颤。
停滞片刻，我叹气道：“那王子歆…也许你可以尝试去喜欢其他人，就这样一直爱着一个人太累了，不要和我一样，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你说话有时候真的很决绝呢…”她俯在我耳边轻声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不放弃她？”
“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停止喜欢林嘉艺。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遭遇了什么，我还是那么想念她，那种感情只会越来越强烈，永远也无法停止。
…
深夜里气温骤降，手机在振动。
刚好被子滑到了一边，让我因为凉意醒了过来。
这一段时间里，很久没有在半夜里接到过电话，尽管在报社工作时这样的事常常发生。
大概是新闻线人打错电话了…
接通电话，我立马解释道：“抱歉，我最近还在医院养伤，没有在报社工作，你可以去找其他的记者。”
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陆记者，我没有打错，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
“请问你是？”
“我们曾经见过一面，我叫阳晴歌，你还记得我吗？”
阳晴歌…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那天在海边的那位年轻女警。利落的短发，冷峻的面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阳警官？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我有些诧异。
她似乎叹了一口气，“陆记者，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心中倏然多了几分警惕。
“你这次遭遇的车祸也许并不是意外。陆一，有人在故意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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