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凛的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 带来寒意。我攥紧了拳头, 左手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阳警官都知道些什么？”
“陆一, 你对那天晚上开车前往的那条路还有印象吗？”
“…”
沉默了半晌，我开始回忆那晚事故发生的情境。没有路灯, 一片昏暗，还有过分狭窄的道路…
阳晴歌继续用沉稳的声音讲道：“那条路是通往白桥山庄的一条小路, 平时很少有车会从这条小路上山，更何况在夜间。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会驱车一个人前往那里, 但更为巧合的是从山上开下了一辆车，刚好与你撞上。”
我突然想到那天夜里, 在强光中迎面而来的车, 在狭窄的山间公路上还能这么快速的行驶。
“可是阳警官，警方那里不就早就把这个事故定为意外肇事了吗？你们抓到的那个司机因为酒驾, 然后不小心撞上了我。”
电话那边的她倏然顿住, 随后声音低沉了很多，“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我后来盘查过这人, 他当天在白桥山庄度假，快要要离开时却被朋友强行留住, 喝了很多酒之后就意识不清。等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车里，酿成了大错。”
“阳警官光凭这个就断定不是那个司机酒驾肇事？”
“有个很关键的证据, 从路上的痕迹看来，当天晚上不止一辆车从山上开下来。可我们发现的就只有这个酒驾的司机。”
“既然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不继续调查下去，反而这么快就结案了？”莫名的怒火在心中升腾。
“那是因为…”她的情绪牵动着声音在起伏, 但很快又平静下来，“陆一，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且肇事司机后来对此也供认不讳…这样的案子，其实大家都希望能这样稀松平常的解决。”
电话里，我们同时沉默了下来。
“但我看得出，阳警官不是这样的人，对吧？”我倏然缓声道：“我觉得你和我一样，直到发现背后真相，不然绝不可能随便放弃。你今天打电话来提醒我，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蓦地，她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陆一，你是不是在调查方伟？”
“是。”我不置可否。
“白桥山庄就是方伟名下的资产。能在那天晚上计划出这样的事故，安然无事地退出，和白桥山庄那里脱不了干系。”她语气笃定。
方伟…他那张讳莫如深的脸立刻出现在我脑海中。我仿佛看见方伟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细长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笑得阴险又毒辣。
呵，现在是想害我性命了啊…
看来我没有退路，得和这些人斗争到底了。
“阳警官，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人，之前在临都报社工作过的黄明，他现在在朱沙市场做肉贩。阳警官，我想让他自愿来见我，越快越好。”
…
平安夜，我这间病房难得热闹了一回。
邹强一如既往地随性而为，在我生病期间，听说他又换了好几个男友。而唐遥和宋远还是像热恋期一样恩爱。
大家的生活都都在正轨上，平淡如常。
以前我不懂，其实生活也不用太轰轰烈烈，有简单的幸福就很好。现在对我而言，平凡中的幸福，也是一种奢望。
第二天一大早，阳警官就打来电话，约好晚饭之后，她会按时带着黄明到这里来。
我如往常一样到康复中心，王子歆的奶茶店因为圣诞节开始忙碌，她也不得不去处理一些事情。
没有她在身边，我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好像这几个月长时间的陪伴，我居然对她产生了一点依赖。
做完训练休息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护工张阿姨开始同我闲聊了起来。
“诶，小陆啊，最近你一个人住在医院里要小心一点，我听大家都在议论啊，有个女人老是鬼鬼祟祟地在医院附近打转。有时候到了晚上还在这里，都不知道她要干些什么，怪邪门的。”
“没事的，张阿姨你也别多想了，可能就是一些医托之类的吧，我只要注意不上她们的当就行了。”
她皱了皱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阿姨也是憋不住话的人，缓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小陆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些。但阿姨跟你讲啊，像医院这种地方阴气重 ，那个女人可能就是索命鬼哩，她想给自己找一副躯壳，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可要小心了。”
噗…虽然想笑，但看到张阿姨认真的样子我只得忍住，还严肃地配合着说：“没事，你放心，我火气旺，就算真的有鬼也上不了我的身。”
不过被别人议论纷纷，行踪诡异的女人，我竟然还一次没见过。亏得我还天天待在医院，看来我最近还真是不太关注周遭的人呢。
这一整天我都有点心神不宁，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我隐约觉得这次见过黄明之后，有很多事情都能得到答案，而我在知晓这些答案之后，必须要有所行动。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他们如约到来。
阳晴歌脱去了警服，简单的长款风衣，知性利落。而黄明难得的穿着整洁，面对我时也少了几分咄咄逼人。
这一次，黄明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对我隐瞒。或许他也知道，我的境况已经是最糟，而让我获救的办法便是让真相大白。
关紧病房的门，拉上窗帘，连一丝光都不让透进来。
黄明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房间。
“陆一，我现在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但…我不想再牵扯进这件事情中，你们可以保证不要让我…”
“呵。”
我嘲讽道：“黄记者呀，你可真是有够怂的。方伟就这么让你害怕吗？”
话一说完，黄明向我靠近。我坐在病床上，他的手重重的拍打在我的肩上，一弯腰，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近在眼前。
“我只是不能承受一些后果。”
我与他对视，冷冽地说道：“你害怕的后果…死吗？对啊，很多人都贪生怕死，为了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不惜隐瞒真相，让坏人逍遥法外。”
“陆一！”他有些激动，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眼睛有些发红，“你以为我能像你一样独善其身吗？如果仅仅只是舍弃掉我一个人的性命，我当初会毫不犹豫继续调查下去！”
“可是我身后有向阳福利院，有那群无辜的孩子！方伟那个人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有些发懵，顿时缄口无言。
阳晴歌走上前将我和黄明分开，为了不再添麻烦，她将黄明钳制在身边，然后淡然地说：“黄明，先冷静下来。你现在只需要将你当初调查的一切告诉我们，其他的不必多讲。”
黄明似是有些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他长叹一声，讲道：“我当初一直调查的是彩色慈善基金，发现这个机构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最开始我发现，方伟是在利用彩色基金帮助很多企业洗钱，用这种方式巴结了很多人。我当时想将这件事曝光，但牵扯的人实在太多，这个报道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但是一次意外，让我遇见了一个人。晚晚的母亲，张萍。那是一次偶然，我刚好去了黄兴滩，发现张萍居然穿着寻常的衣服就走进海里，而且状态很不对劲。”
“她想自杀…”
“是的…当时被我救了上来。我也看出那个女人很绝望，那时候因为担心了，我让她给我留下联系方式。一来二去慢慢熟识，到后来甚至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感。不过到最后我才知道…她还有个孩子叫晚晚。”
黄明说到这里，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几分哀伤。这是这几分哀伤，淡化了他这人身上的戾气，显现出他柔情的一面。
“那时候，张萍常常对我说，以后如果离开这个地方，晚晚就要拜托我了，因为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我当时还骂她不负责，要我照顾晚晚可以，她必须留下来陪着我。”
“我以为自己的陪伴和照顾，总是会让她放弃掉轻生的念头…但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是这么不负责任的走了。”
“我那时候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她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她一定要选择轻生。于是我发了疯似的，动用自己的一切关系去调查张萍，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居然才开始慢慢了解她…才知道那时的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他终是抑制不住，抽泣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人是最能清晰感知到痛苦，痛苦的程度不一样，但表现的方式却如此单一。
“方伟是个禽兽！打着慈善的名义，捐助钱给那些女孩，但其实是让这群单纯无知的女孩，去夜场里接待那些富商。他利用她们打通关系，也是他威胁别人的手段！女孩们被迫和那些恶臭的人发生关系，还被拍下视频和照片，她们一辈子都带着这些肮脏的回忆，一直被威胁，永远都陷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
听到这样一件事我震惊不已。突然联想到昏黑屋子里，一言不发的小庆。她苍白无力的身躯，她无神的双眼，清晰的浮现在我脑海中。
这一刻，就像火线被点燃，愤怒充满着胸腔。紧紧拽住拳头，沙哑着声音说：“黄记者，你当初应该找出证据，将一切曝光的。”
黄明也像我一样，情绪激动起来，“我当时很恨方伟！我尽我的能力找到的证据，我想拿出来指控他，想让他万劫不复，永远都翻不了身！”
“但我t了最后居然什么也做不了！他是个混蛋，但他有关系，有手段。他知道我的命脉，用福利院威胁我，逼我离开报社，让我永远都做不了记者。最后是我…是我输了，是我永远都翻不了身…”
绷住黄明理性的最后一根线断裂，他失声痛哭，无力的垂下双手。
“陆一，其实当我知道一切后，无能为力的感受比死更难受。我当初不想告诉你，是害怕你也同我一样，沦落到这样的境地。我现在恨着方伟…更恨着我自己啊…”
他怎么能怪自己呢…明明这个人已经尽力了。
刚想说话，却被阳晴歌抢先一步。她柔声安慰道：“黄先生…这不怪你，你没有错。既然你这么信任我们，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那你也要相信，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没想到一向冷冽的阳警官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她安慰的话渐渐有了成效，黄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黑暗，必定也会有将之驱逐的阳光。所有的一切到现在应当需要一个了结，无论结果如何，都需要有人勇敢站出来，至少将他的罪行曝光在大众的视线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2 00:47:42~2020-03-15 23: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普通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通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