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添霖回到宫中, 径直去了太子的寝宫。
他过去时, 皇上并未在场, 他走近梁浩玉床塌前, 看他神色如常,脸色没再像昨夜那样绯红,似乎真是好些了。
“怎么样呀,昨夜又是腹痛又是发烧的, 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太医早上来看过了吗?”
到底也是自己教过功夫的孩子,楚添霖对梁浩玉心里其他还是关心的,只是平时甚少表露出来。
“楚太傅,本宫觉得身子好多了。昨夜你进宫时,本宫其实都有听到你和父皇之间的对话,只是那时浑身无力,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感觉可难受。后来喝过药, 睡得安稳了, 今日一早起来, 这脑子感觉清明许多, 不再像昨夜那般沉甸甸的。”
“好了就好,昨夜皇上急疯了,差点儿要把那一帮太医的脑袋给砍了。你这一病,对宫中的太医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呀。”
楚添霖扶他坐起身, 尔后认真的查看他的情况,“你昨天腹痛之前,就没有察觉有哪里奇怪的吗?可有闻到什么异香,或是有什么人接触过你没有?”
昨夜听的都是身边伺候人的供词,这正主还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楚添霖想来问他是最直接的途径。
梁浩玉摇头不已,“早上嬷嬷见本宫醒来,刘公公也过来问过本宫,就如同嬷嬷所言的那般,本宫晚饭如常,也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这屋里的气味,倒是和平时有些许不同,感觉是淡了些,听说你昨日已向父皇提起此事,不知父皇派人查出结果没,若真是这熏香有问题,那便是宫里有‘鬼’。”
他说的这个鬼,是指别人安排进宫的眼线或是细作。
这宫里有其他人的眼线,那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他这次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被人下毒谋害,现在情况还不是很明朗。
“你这两天好好休养,别太累着了,等你身子好了,我再继续教你习武。这段时间我让林重水也别上宫里头来,省得烦着你,皇上也未必乐意在这时候见到他。”
这事一查下去,怕会牵连甚广,他可不想林重水跑进宫来淌这浑水。
“他不进宫来,本宫这日子可无聊呢,楚太傅,不能向父皇求求情,让林重水像往常那样进宫来吗?”
“我说太子殿下,这林重水是您的伴读,伴读您明白吗?就是您学习时他才陪伴您左右,您这几天要养病,要休息,还怎么叫他进宫来。”楚添霖狠心戳破他最后一点点念想,他心里知晓,这孩子就是太孤单了,才会一直抓着林重水不放,再长大些,或许他会明白,作为一位未来的君主,孤单,才是他最长久的陪伴。
楚添霖看望过梁浩玉,被刘公公叫去了御书房,他寻思着莫不是昨夜他走之后查出些什么来了,叫他过去说这事呢?一到那儿,发现他祖父也在那儿,正陪皇上说着话。
两人见他进来,立即禁了声,不再说话。
他走进殿内,向皇上请过安,皇上看了看身旁的韩丞相,这才与他说道,“今日来得挺早的,怎么样,是否去看过太子了,朕听说他今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没急着过去瞧他。”
“回皇上,与昨日相比,是好多了,瞧着已无大碍。”
梁君越又看了韩丞相一眼,两人都不说话,似乎是在用眼神商量谁先说话。
楚添霖耐心的等候,最终还是韩丞相败下阵来,他拉着楚添霖到一旁说着悄悄话。
“什么?让殿下住我府上?那哪儿能成呢,万一再有什么头昏脑热的……”他果断拒绝韩丞相的提议。
韩丞相按住他肩膀,偷摸瞧了那端坐于桌前的皇上,“你小声点,我和你说,这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皇上让我和你商量,那是给你几分面子,要是让皇上亲口对你说,那便是命令。”韩丞相一脸老谋深算、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得楚添霖心里一阵发虚。
他这祖父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就算是想把那些要害太子的幕后黑手都揪出来,那也用不着把太子殿下安排到他府上去,这实在太危险了。
一不小心,可能还会连累他府上的人都遇到危险。
若是以前他还一个人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在意,可现在他和顾婉婉同住一屋,还有她那三个弟弟,真要出什么事,她会疯掉的。
“你放心,皇上能不紧张太子殿下吗?该有的防卫,一点也不会少,只是都会藏于暗处,对外,就宣称是太子殿下受惊过度,在自己寝宫睡不踏实,非要跟着你回家才能安睡,皇上无奈,便是准了。”
敢情这俩个老的都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只是告知他一声。
楚添霖对此心中极度不满,可私心里,他也想抓出意图谋害太子殿下的人,以绝后患。
按着他现在的部署,只要这江山能够稳定,日后太子殿下继位,无论是他也好,又或是林家兄弟,都能够有个光明美好的前程,无需再像上辈子一样,虽最终也是夺得了权力,可却背负着不好的名声。
“这太子的事,丞相都与你说过了?你觉得如何?”
两人走回到梁君越书桌前边,梁君越冲他挤挤眼睛,压低声音与他问道。
这话说得,好像他还能拒绝似的。
“微臣一切听从皇上吩咐,稍后去东宫接太子殿下一起回府小住几日。”
*
东宫
梁浩玉得知自己能够出宫,还是住在楚添霖府上,心里不免有些高兴,这样不就能够再见到林重水,也可以让他陪着一起玩耍,兴许这每日必学的功课还可以省下,这才是真正的休息呀。
当即他也没有再躺在床上,让身边嬷嬷随便收拾了几套衣裳,带了些银子,就跟着楚添霖出了宫。
“殿下,我可和您约法三章,丑话说在前头,你住在我府上,一切那都得听我的,我叫你往东,你不许往西,我叫你坐下,你不准站着,无事不得出府,除非皇上召见。”
临到宫门前时,楚添霖一边走,一边向一旁的梁浩玉说着规矩。
梁浩玉一听顿时就急了,“怎么就不能出府了,本宫想逛逛京城大街还不成?”上次出城遇到意外,他确实有些后怕,可京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他可是太子,还能有谁敢在京城对他不利?
他还偏就不信了。
楚添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你若是不答应,咱们现在就去和皇上说,就说你不去我府上住了。”
他的威胁起到了显著的效果,梁浩玉再也不敢多说一句,“那我答应你还不成?”
在楚府,怎么也要比呆在宫里强啊,好歹身边还有个小伙伴可以陪他说说话呢,在宫里死气沉沉的,特别是出了这事之后,一个个都不敢靠近他,生怕出什么事惹得皇上怀疑。
两人一起回到楚府,顾婉婉看到梁浩玉时,大吃一惊,“这时候怎么还能把殿下带出宫呢,这不危险吗?”她冲上前去,与楚添霖说话。
梁浩玉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进了府就跟来了自己家似的,吆喝着管家让他带自己去林重水的居所。
“这是皇上的安排,你我就不要过多讨论了,太子殿下身边安排了不少暗卫,会护着他的周全。”
楚添霖扶着顾婉婉一块回房,才与她简单解释了几句。
听闻皇上特意把太子殿下遣出宫来,是为了引谋害太子殿下的人冒头,好将他们一网打尽。顾婉婉不禁咂舌不已,皇上这计策本身是没什么问题,可难道他就不担心有个万一,万一在这过程中,梁浩玉出点什么意外,到时人是抓着了,太子的命也搭上了,那可咋办。
皇上那么聪明,自然是想到过此种情况的,她不明白的是皇上就那一个儿子,怎么就忍心让他冒这样的风险。
心中有再多疑问也是惘然,现在人已经到了他们府上,便要好好看顾,否则出了什么事情,难保不会被皇上怪罪。
“你把太子安排和小水一个屋?那要是……”有人要对太子下手,顺便把她弟弟也给祸害了?她难以想象。
“你且放宽心,那院子周围都有人看顾,不会出问题的。上回是太子殿下顽皮,不让那些暗卫跟着,他们个个都是好手,功夫不比我弱,那么多个我一起保护太子殿下,会没事的。”
他安慰着顾婉婉,睡觉之前仍是到林家兄弟他们院子里巡视一圈,确认周围都有人在旁护着,这才安心睡下。
自从梁浩玉来了楚府,林重水便也不无聊了,两人或是一起研究诗经,或是一起切磋武艺,闲暇时也会一起下下棋,画个画,乐趣多多,顾婉婉倒是想替他们担心,可见他们两个相处愉快,她不想破坏他们好心情,只好忍着没提。
她吩咐管家对殿下多上心,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千万怠慢不得。
忙活到下午,她才抽空又去了趟自己铺子,今日的生意和昨日一样,冷清萧条。
刘权一见她来铺子,就将他短时间内查探到的事情与她详细说了。
原来那珍品轩就是那母女俩开的,昨日他们见到的那三十多岁的女人是个寡妇,成亲不到两年就死了相公,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被婆家赶出来后,便和她那苦命的娘一起搭伙过日子。
她娘年纪也不大,五十左右,好巧不巧,就是红玉替她相中的那个手艺人。
之前她娘经常来铺子里逛逛,红玉无事时和她聊起来,得知她也会做这些,才主动想替她留住这手巧的大娘,想着给她添个帮手,交谈间,那大娘说了许多红玉不懂的技巧,顺便也向红玉打听了不少事情,红玉没有防备,满以为这大娘以后会是他们铺子里的一员,也没特别遮掩,除了顾婉婉这铺子主人的身份她没有向那大娘透露,其他的,大娘问什么,她都给说了。
红玉在一旁耷拉着个脑袋,垂头丧气,看都不敢看顾婉婉一眼。
“知道给我捅篓子了?以后还不更卖力的给我干活,小心我不给你分成。”
顾婉婉佯装生气的向红玉喝斥一句,红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一下蹦到她跟前来,“小姐放心,以后奴婢一定多长个心眼,不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顾婉婉这时才想明白,那母女俩开珍品轩是早有预谋的,许是看她生意不错,又是小本买卖,经营起来难度不大,便有样学样,还摸清楚了她的款式和价格,她们卖的价格要比她铺子里至少便宜了二三成,利润依旧十分可观。
对寻常老百姓来说,做得再精品,价格拼不过人家也是白搭,差不多的款式,那边便宜,客人也就被吸引到那边去了。
“小姐,咱们可不能一直坐视不理,由着她们欺负咱们呀。”
刘权愤愤不平道,查出她们是早有预谋这事,他心里就更加气不过了。
他家小姐刚开铺不到一个月,她们就有样学样,还用比他们更低的价格来抢客,这任谁也不服气。
况且说到底,他们才是那‘地头蛇’呢,怎么好被他们反欺负了去。
“这事容我想想如何应对。”
顾婉婉拿了账本进了铺子后堂,仔细翻阅了一遍昨日,今日的明细,那珍品轩开铺之后,对她这铺子的生意影响确实够大的。足足少了三分之二的进账,即使她们之后价格不再优惠酬宾,这少说也会被他们扯去三分之一的客人。
偏偏这太子殿下到了他们府上,她这两头忙的,也顾不上想主意对付她们。
“我先回去了,生意暂且这样做着,缺什么款式你们记得与我说,这两日我没空,铺子这边怕是顾不上,你们多看着点,等过了这阵子,再想怎么应对吧。”
她想起出门时,太子殿下托她要买的东西,全是些吃的,她还一样都没有去买。
奔波了几处铺子,把太子殿下想吃的都买齐了,她雇了轿子往家里赶。
刚刚进府,还没来得及送去他们院子,没成想,太子殿下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她和楚添霖所居的屋里,梁浩玉孤零零的坐在角落,目光不时的瞄一眼楚添霖,心中嘀咕:楚添霖年纪也只比他大了几岁,可现在黑着脸很是不爽的样子,他瞧着咋就那么寒战呢。
顾婉婉刚一进屋,就看见两人这面色不对。
“哟,太子殿下在这儿呢,我还说让管家把吃的都给您送去屋里,这也好,省得再跑一趟了。喏,这都是你要的,饺子、烧饼、冰糖葫芦,啊,还有羊奶。”
她一样一样把吃的往桌子上放,嘴里一边向他介绍着。
梁浩玉走到她身边,一直用眼神向她示意:别说了,别说了!
偏偏她低头拿吃的,完全没瞧见梁浩玉那挤眉弄眼的样子。
“太子殿下,你使唤我夫人给你买吃的,经我同意了吗?”
楚添霖阴森森的声音在厅内飘荡,听得梁浩玉浑身一震,哪里还有贪吃的心思,他中午不过是随口和顾婉婉提了一句,有那么些想吃的,哪里想到她还真的每样都替他买回来啦,他平时也常常和楚添霖念叨这宫外的美食小吃,他就完全不搭理他,从来没给他带进宫过。
哪知顾婉婉这般实诚呢,说给他买,还真全买回来了,还被楚添霖抓个正着,他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楚太傅,婉姐姐就是体贴我离宫养病,心疼我,才买这么些吃的给我。”他自动省去了本宫的自称,改而用我,以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梁浩玉一下蹦到顾婉婉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这小身板全藏起来,让楚添霖看不见。
“是吗?你是这么认为的?”
家里一个大管家供他随便使唤,他偏偏要去找顾婉婉做跑腿的,叫他听了怎么能不生气,再这样下去,他还不得在他府上翻了天?
“婉姐姐,你看看他。”见向楚添霖服软卖乖不管用,梁浩玉转而向顾婉婉寻求帮助。
顾婉婉把他从身后拖出来,按坐在桌边,“行啦,是我自愿替他去买的,你别埋怨他了,下次我不帮他买便是。”她不着痕迹的抚了下梁浩玉的脑袋,“快吃吧,那烧饼凉了就不好吃啦。”
“谢谢婉姐姐,小水说得没错,你长得漂亮,人又善良,可惜你已经嫁作人妇,不然……”
察觉到某人危险的目光,梁浩玉适时闭嘴,把桌上那些吃的抱起来就往外跑。
这么好些吃的,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啊,自然是要找他那小伙伴一起分享美食。
何况在这里,楚添霖就那般狠狠的瞪着他,他能吃得下?
目送梁浩玉离开自己院子,楚添霖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拉着她的手,“婉婉,你别纵坏了他,他虽是太子,可也不能那样支使你,下次他再向你提什么要求,你让他与我来说。”
顾婉婉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她都不在意,他倒较起真来了。
“好好好,下次我不答应他便是,你别生气。”
“你给他买了这么多吃的,也不见给我带点什么吃的。”他捏捏她的手指,撒娇意味十足。
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弱小无助’的神情,加上那可怜巴巴的语气,还真让人有几分动容呢。
“府上什么好吃的没有,外面能有你喜欢吃的?你说,明日我就替你买回来。”
话音刚落,她被他狠拽了一把,跌进他怀里。
“算了,舍不得你为我奔波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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