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七月二十五, 贾赦所乘坐的大船即将停靠,荣府传话的人回来,一群仆妇小厮呼啦啦地去了码头接人,声势浩大,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外面人声鼎沸, 王氏听着那嘈杂的脚步声、说话声, 面色阴沉,心中不痛快得很。

    贾赦已是有了大出息, 只要贾政没有功名在身,便要日日夜夜压着二房, 再无翻身之地。

    忽的, 她嗤笑出声,张氏也是命好。

    祖母过世, 原本的婚事又要拖延,任谁都觉得世事无常。

    却没想柳暗花明, 人家上门退婚,却是叫她脱离了虎狼窝, 而后, 一路顺风顺水, 直至今日。

    去年大年初一那一日, 她起了床, 听人说,她脚绊在了门槛上,提前生产, 她就想啊,为何老天不把她和那个小崽子一并带走呢?

    这样,嫡长孙便是她的珠哥儿了,受重视的也是她的珠哥儿!

    只要张氏没了,就算那小崽子活着,日后也会被她拿捏在手中。

    她未免太过好运,让她嫉妒不已。

    现今夫婿又中了秀才,再不是白身,若是日后一片坦途,说不准能得到除世子夫人外的诰命,太令人嫉妒了。

    可她离这一切,原本仅有一步之遥。

    她想到这里,一瞬间面目狰狞,吓了周瑞家的一跳。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都怪她中途截胡,她只能委屈嫁给贾政这个不中用的废物!还要日日捧着他哄着他,她受够了!

    屋内珠哥儿哭了起来,将她的思绪一瞬拉了回来,她连忙进屋,有人为她打起帘子。

    哄着珠哥儿,“不哭啊,我的乖乖!娘只有你了,日后你定要争气,让娘扬眉吐气啊!”

    孩子的哭声逐渐停止,王氏面目沉静,周瑞家的却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寒气直达心底。

    她眼神无波无澜,坐在梳妆台前,“好了,替我梳妆打扮罢!大哥如今荣归故里,去得迟了,怕是祖母她们又要对我冷眼相对了!”

    “今儿是好日子,有好意头,将我那套喜鹊登梅嵌红宝石头面拿出来,就这套了,选个五六件儿戴上,看着也喜庆!”

    而后漫不经心道:“她倒是好命!好运道!”

    周瑞家的应声,闻言又是一怔,而后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才感觉自己的心跳平复了下来,小跑着去了库房。

    心中想着这都多久了,他们奶奶还惦记着这事儿!

    孩子都有了,还在纠结自己只嫁了个嫡次子有甚用处?

    王氏到荣庆堂之时,张沅芷已是带着瑚哥儿坐在那儿了,贾赦亦是在堂上,拜见祖母父母。

    徐氏颤巍巍道:“嗳哟!我的赦儿,人都清减了!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怎么一下子成了瘦竹竿子了!”

    贾赦笑道:“回程的时候,天气太热,又时常吃鱼,鲜肉少,还容易坏,就无甚胃口,看着便清减了些!”

    史氏忙道:“那可得好好儿补补!叫小厨房日日给你炖排骨汤、鸽子汤、鲫鱼汤这些,想用甚么便用甚么!”

    贾赦应道:“母亲只管放心,您还不清楚我是何等性子?不会亏待了自己的!”

    他看向张沅芷,微微一笑,心中安定甜蜜,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看向她怀里那胖嘟嘟的小人儿,将儿子抱了起来,“瑚哥儿,还认得爹么?爹回来了!”

    瑚哥儿张着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贾赦,只觉得他有点熟悉,却认不得他是谁了,冲着张沅芷的方向挣扎着!

    “妈!妈!抱抱!妈抱!”挥舞着小胖手,面上委屈的很。

    可贾赦到底还是个成人,即便不长于锻炼,却也力气大得很。

    至少比一个小孩子要强得多。

    瑚哥儿挣扎不来,扒着他的肩膀,露出小米牙,阴森森的,一口咬上了贾赦的耳朵。

    贾赦当即惨叫出声,“儿啊,爹错了,快撒手……不是,撒嘴啊!”

    一群人见此,皆是笑出了声,忍俊不禁。

    张沅芷见了,忍住笑意,连忙上前,“瑚哥儿,快松开你爹!臭小子最能惹事儿!长了一口牙了不起?”

    见张沅芷来了,他胳膊直接环上了她的脖子,到了她怀里,被她拍了两下屁股,还趁机捏了一把,肉肉的。

    瑚哥儿转过头,瞪着桃花眼,恶声恶气,奶凶奶凶的,“干嘛呀!”

    先前不是说好,再不捏他屁股了吗?

    男人的屁股,是谁都可以碰的吗?

    张沅芷讪讪,“臭小子,你不认得你爹也就罢了,竟然还上了嘴!教训你一次不是应当的?”

    徐氏忙道:“他还小,且也并无错处,有何可训的?赦儿出去那么长时间,他不认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拍拍儿子的脑袋,张沅芷笑道:“你曾祖母为你求情了,这次就算了,”她朝着贾赦的耳朵瞥了一眼,“你爹的耳朵险些叫你咬破了!好在是一口小米牙!”

    史氏笑道:“赦儿皮糙肉厚的,咬一口也不妨事,我倒担心硌着我孙儿的小米牙,万一松动了该如何是好?”

    贾赦闻言,只觉心中凄凉,仿若置身在萧瑟的寒风之中。

    他看着张沅芷,心里不由委屈发苦。

    怎的他一场科举荣归,地位比原来还有所不如呢?

    父母且不提,一个对他时常非打即骂,一个自来与他不亲近。

    怎的一向疼爱他的祖母和对他嘘寒问暖的妻子也对他爱答不理,只顾着那臭小子呢!

    受伤的可是他啊!

    贾赦这里满腹心酸无人知晓,只得抬头嗟叹。

    贾代善发话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去洗漱一番,家里给你置办一桌子酒菜,一家子聚一聚,权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既然决定了走科举一途,也有所建树了,那便要一直走下去,莫要半途而废,白瞎了你岳家一番教导!”

    贾赦连忙作揖,“多谢父亲关怀教导!儿子省得了!”

    又对张沅芷作揖:“也多谢娘子为我费心筹谋,感激不尽。”

    弄得大伙儿啼笑皆非。

    贾赦回了东院换了一身衣裳,便急急忙忙又赶了回来。

    饭毕,他笑着道:“此番回金陵,中间有些许空闲时间,我便吩咐人采买了些当地土仪,待规整好,我们留一部分用,其余的就使人送来各院,最后剩下的,母亲入了库,送予各家姻亲故旧便是了。”

    史氏笑道:“你倒是懂事了,有心了。”

    徐氏用了饭,有些困倦,大伙儿便都退了出去,各回各院。

    王氏见着他们夫妻缓缓离去的背影,不由轻嗤,转身便跟在了史氏身边,去了荣禧堂。

    她要这荣府的管家之权,哪怕只是一部分。

    她断不愿见到张氏一房得意!

    **

    回了东院,哄睡了瑚哥儿,将他放在碧纱橱,贾赦将张沅芷拉到了内室,从袖子里左掏右掏翻出来一个匣子,如同珍宝一样,递给张沅芷,并道:“你看看,可还喜欢?”

    张沅芷一头雾水,笑着道:“又是什么好物儿?你这般慎重隆重,弄得我心一跳一跳的!”

    贾赦扬起嘴角,面上春风得意,“你打开瞧瞧不就知道了?”

    张沅芷闻言,打开上面的小锁鼻,没有上锁,一抬就开了。

    只见里面是一白一红两只簪子,一支羊脂白玉,一支血翡,分别用红色和白色的锦布放置,一红玫瑰一白玉兰的簪子静静放置在此,强烈的颜色冲击下,更是显眼异常。

    张沅芷是见惯了这些好东西的人,瞧着品质还成,就是做工有些粗糙,倒是白瞎了好料子……

    突然想到了甚么,她放下匣子,执起了贾赦的两只手,果真瞧见上面新新旧旧的有许多伤痕。

    心中不由一暖,问道:“你自己雕琢的?日后别费这个功夫了,你看你的手,都成这副模样了!以前骨节修长,白皙如玉,现在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瞧着怪心疼的!”

    贾赦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淌出来,温温柔柔,轻轻在她额际落下一吻,“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但是我喜欢这样,且熟能生巧,日后每隔一段时日,只要我有时间,就为你亲手雕刻簪子,或戒指,或梳篦,你喜欢吗?”

    张沅芷面上飞了一抹红霞,垂首,露出白皙优美的脖颈,“嗯,我很喜欢,不过,你也要多多注意才是。”

    直到今日,她的心才从高处稳稳地落了下来。

    贾赦看着那截如玉一般,闪着光泽的脖颈,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啮咬着,窝在她颈肩处。

    张沅芷一个哆嗦,就要推开他,口中道:“孩子在那边儿呢!屋里还有人呢!还是白日,你做甚呢!没羞没臊的!”

    贾赦心里火热,掰着她的肩膀,死活不松口,鼻间口间热气呼到了张沅芷的耳根处,弄得她羞红一片。

    他低笑出声:“作甚?你还不知吗?”

    他含糊道:“那些人都有眼色,再者说了,这屋子大得很,你我动静是有多大,能教老远也听到?”

    将她抱到大床上,被翻红浪,春意盎然。

    直到天快黑了,张沅芷才揉着腰从床上起来,只觉自己的脸都成了熟透的虾子,周围人都看着她,笑意浓浓。

    深吸一口气,招了人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关于对母亲称呼这件事,红楼梦中薛蟠薛宝钗兄妹对薛姨妈就是这个叫法,显得比较亲近。

    瑚哥儿毕竟是小孩子,怎么顺口怎么来,所以设定一般时候都是叫妈的,等再大一些,七八岁吧,就会改变称呼,叫母亲或是娘亲。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