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白昼短, 暮色不知何时就笼罩了下来, 这一片山头又没多少绿意,不是嶙峋的石块, 就是些树皮黝黑的枯枝老树,天色一暗,便有黑羽尖喙的老鸦飞来,在虬结的枝头落了一片。让这天气不但寒冷,又平添了几分阴森。
听到不远处传来呱的一声鸦叫, 靖王看了看天色, 搓着手来到了温老太妃身边:“祖母,天色不早了!我与他们一起去寻些吃食来,您老人家也歇一歇吧!您都累了一整天了!”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闻言, 温老太妃抬头看看天色, 这才站起身来,但起势有些猛了, 竟是眼前一黑,脚下不稳,身子便晃了一晃。
靖王连忙双手搀住了她的手臂,口中一迭声地埋怨道:“我都说了, 等皇兄那边增援的人到了,咱们再去寻找,何必非要急于一时!您老人家这是逞的什么强呢?”
温老太妃等脚下站稳了,看了一眼嘟嘟囔囔的小孙子,不由得也有些心虚, 便解释道:“此地距京城有千里之遥,哪怕飞鸽传书,来回也要好几日,哪怕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等他们出兵又要几日?看这几日的天象,怕是又要落雪,咱们不赶快找到那些人的踪迹,等一场大雪下来,白茫茫一片,咱还上哪儿寻人去?好了,别抱怨了!你不是要去寻吃食,还不快去?”
靖王摇了摇头,将她扶入了扎好的营帐,这才唤了几个人一同去找吃食。
当日得了纯钧的消息,温老太妃与他一同奔袭数百公里,终于到了湛卢她们被袭的那片林地。然而,在那被火烧残的林地之中,他们整整找了两天,恨不得掘地三尺,却始终没有见到湛卢的踪影!这倒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湛卢很可能还活着,或许就落到了那些人的手里!不然,他们又何必特意带走一具尸体呢?
好在他们来得还算及时,雪地上还残留着不少痕迹。温老太妃仔细分辨过地面上留下的马蹄印记,发现其中应该有一队人马约有百十匹马匹,马蹄铁皆是统一的样式,肯定就是与燕燕接头的黑衣人了!
不但如此,在地面的痕迹之中,温老太妃还发现,那支队伍中在离去时,还夹杂了醒目的车轮痕迹——那想必就是他们一直在追踪的失窃火、药!
当下,他们便追踪那队人马而去,如此又追赶了一天,便来到了此地。
靖王他们一路疾行至此,身上只带了些干粮、肉干等食物,那些东西勉强充饥还行,但吃了几天,就让他难以下咽了。
现在是冬日,山林间早就没了果子,就连兔子、山鸡也不见踪迹,但靖王还是决定从山中寻些吃食来。
只见一个护卫搭弓朝着那落了寒鸦的方向,靖王连忙伸手一把按下了他的手臂:“你这是干嘛呢?”
那护卫道:“王爷,卑职见那乌鸦长的甚是肥硕,想着射下几只来,给老太妃和王爷打打牙祭!”
闻言,靖王啐了一口,道:“呸!你这是恶心谁呢?那老鸦乃是食腐之鸟,整日里吃的都是死物,最是污秽不洁!你再看看它那个长相,啧啧,乌漆麻黑的!老太妃跟本王是何等身份?谁会吃哪个玩意儿呀!”
护卫闻言,连忙收了弓箭,拱手道:“是卑职思虑不周,请王爷恕罪!”
“行了,跟着本王走吧!我方才就看好了,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靖王得意洋洋一摸鼻子,率先朝着远处的山野走去。
走着走着,便听到了一阵水流之声,所谓山水相依,山间多见瀑布、山涧,这倒也毫不出奇,果然几人转过了一道天然的山峦屏风,就看见远处山崖之上,一道银练顺山势而下,正是一条水势颇壮的飞瀑!
飞瀑之下汇聚了一汪潭水,又引出了一条溪流,此时虽是冬日,但那溪水仍有两丈来宽,从溪畔的水迹看来,若是夏日,这溪流怕是还要再宽上一倍!
靖王走到水边,蹲下身来,用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来,只见那水质清澈见底,虽是冬季,这水温倒也不算太寒凉。
“瞧见没?这水里肯定有鱼啊!咱们抓几条鱼来,炖锅热气腾腾的鲜鱼汤喝,岂不是美滋滋?”靖王甩了甩手,拿下巴点了点小溪。
“王爷高见!”“王爷英明!”护卫们当然都十分捧场,纷纷随声附和道。
靖王站起身来,掏出了张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让本王教教你们,该如何捉鱼吧!”
在天江上坐船的几日里,靖王同那船工混得熟了,不但学了人家撒网的手艺,又学了垂钓的本事,就连这捉鱼的门道,也略知了一二,当下就讲了几种抓鱼的方法。
他先是让人在溪流中间用石头垒起来两道呈八字状的小堤坝,如同一只漏斗,上游口子大,往下游去口子便小,最下面只留一个一尺来宽的口子,然后用麻绳结网埋在水下,就等着鱼被激流冲入网中。
然后,他亲自把衣角塞入腰带,两步踏上了一块水中大石,左手拿了一块石头,右手举起一根箭矢,教导众人道:“瞧见没有?鱼虾之类最容易藏到这种石头下面!咱们先用石头砸下,给它们来个‘打石惊鱼’,然后,等那鱼儿被震出来时,便需眼疾手快!一箭扎下!”
言罢,他就亲身示范了起来,还别说,也不知是否因为此地人迹罕至,这鱼儿没有天敌,被他用石头一砸,还真有几只半尺长的鱼儿窜了出来!
见状,他连忙朝着其中一只扎了下去,奈何他速度虽快,但那鱼儿更加滑溜,尾巴一甩,就顺着箭头曳尾而过。
他又试了几下,鱼是不少,却是一只都没抓到,他正憋了一股气,抬头一看,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立马喝到:“都看着我、干吗?都去给我抓鱼啊!今天谁抓的鱼多!本王重重有赏!”
众护卫闻言连忙四散而去,这些人中不乏武艺高强的练家子,眼疾手快只是基本功,不多时,就有人连连得手,拿草藤将鱼串成了串。
靖王见自己这里仍未开张,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没趣,见扎鱼难度实在有点高,他干脆扒拉起溪畔的石头,心道,管你是小鱼泥鳅螃蟹虾米都好,总不能让本王两手空空吧?
却不料,他这一步倒是果然有了点收获,原来那石头之下倒藏了不少的田螺河蚌,他这一下子闯进了人家的老家,连忙高兴地拾捡起来!
温老太妃坐在帐中歇息了一会儿,见篝火已经升好,却不见靖王回来,心里正担忧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就听见靖王那骄傲的声音飘了过来:“祖母,您快看看我给您找了什么好东西来?”
温老太妃这才放下了心来,连忙出来观看,见到那几人手中提着的鱼,她连忙点头称赞道:“不错!这收获颇丰啊!”
“您看看我的!”话音刚落,就见靖王把一堆东西倒在了地上,滚了一地疙疙瘩瘩,温老太妃定睛一看,却是不少婴儿拳头大小的大田螺与巴掌大的河蚌!
“嗯,你这也不错!不过吃野物可得注意,尤其是田螺之类,容易寄生血吸虫,得清洗干净,用盐多煮上一会儿才行!”
“哎呀!这还用您交代?他们自然会小心处理的!”靖王将手一挥,有擅长烹饪的护卫连忙上前收拾了起来。“您还是赶快进帐歇息着吧!”
虽有了鱼蚌,但主食依然用是带着的干粮煮了稠粥,温老太妃刚喝了口热粥,就见靖王亲自端着盘子进了帐来。
“嘿!祖母,您快看,我这随便一抓就抓了几只好东西,人家这青淮府的特产!这可比我从庙会上买来的河蚌还要个头儿大呢!”
就着烛火,温老太妃看向他手中的河蚌,果然见那河蚌肉色不是寻常的颜色,而是明显的绿色,她连忙伸手拿过一个,放在烛火下仔细观看,接着又把几只河蚌都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边!
“哎哟!小心烫!您着什么急啊?我没让他们吃!全给您留着呢!”靖王被她这突然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连忙道。
温老太妃看了一会儿,眉头先揪作一团,突然又舒展了开来,她猛的看向靖王道:“你们抓来的鱼都吃了吗?赶快,让他们不要吃!”
“哦,哦?”靖王一愣,还未开口,就见温老太妃站起了身来,走出营帐,向着那掌勺的护卫道:“那些鱼啊田螺河蚌的,都不要吃了!”
那护卫正嗅着鱼汤的香气流口水呢,闻言一愣,虽然道了声遵命,但仍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为什么啊?”
温老太妃见那些河鲜都还在锅中,先是松了口气,又害怕他们不明所以,再出事端,便解释道:“那些河鲜,可能有毒!”
“什么?”跟在她身后出来的靖王闻言一惊,接着就断然否定道:“不可能!那都是我亲眼看着他们抓的,都是活蹦乱跳的,哪里会有毒?”
说完,他又一惊:“难道?”说着,他的眼神就飘向了掌勺的护卫,语气突然变冷:“咱们这里有内鬼?”
那掌勺的护卫被他这冷冰冰的目光一瞧,吓得一个哆嗦,刚要喊冤,就听温老太妃道:“你说什么呢?我是说,那条河有毒!”
靖王疑惑地看向了她,仿佛在说,您该不是在逗我吧?祖母?
温老太妃想了想,此事在当下还真不好解释清楚,除了说有“毒”,她还真没法儿给这些人普及基本的化学概念啊!
她叹了口气,只能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说道:“这条河中,含有一种极细小的东西,这种东西被河里的鱼、河蚌等物吃下,就会在它们体内积聚,达到一定量后,就对人体有害了!所以,我说那河里的东西,都有毒!”
靖王半信半疑地问道:“可是,祖母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温老太妃举起手中抓着的河蚌,指着它道:“你还记得咱们在淮阳城内吃的那河蚌与此物有什么不同吗?”
靖王看了看,仔细想了想,斟酌着道:“是这绿色不太一样吗?”
温老太妃点点头:“没错,你仔细看,之前我们吃的那种河蚌的鳃和唇瓣都是蓝绿色,分布的十分均匀,再看这个,只有一个绿色斑块。除此之外,你还记得那蚌肉是因何变色的吗?”
“那卖蚌人说,是抓了幼苗放入池子里养的……对啊!这河蚌可是在河水中天生的,那河里也没见什么绿藻!”
听到他的话,温老太妃点了点头,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这种绿色河蚌,与之前吃到的绿色河蚌,外表看似相似,但其实成因却完全不同!
之前所吃河蚌的蓝绿色是源自其滤食的一种硅藻,这种藻细胞内含有一种有机的蓝绿色素,色素被河蚌吸收后会在其鳃和唇瓣上沉积下来。色素没有毒,所以,那种河蚌只是看起来新奇,其实和普通河蚌没什么区别!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绿河蚌,这种河蚌变绿,则是因为体内含铜量高!
如果说在现代,会有一些工业污染造成重金属污染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时代,能产生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眼前这座山中,一定有一座铜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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