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帝站在御花园中, 望着殷红似火的一片美人梅, 仿佛无论人间有多少疾苦,似乎都对这些草木花树没有一点影响, 无论自己心中有多少的烦忧,那花儿该开的时候依旧会开。
大太监全旺悄没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的阴影之中, 仿佛就像一个无声的影子,直到听见陛下问道:“祖母所说的, 那今年进上的香榧子,可让太医去查验过了?”
这声音虽然听着平和,但跟在陛下身边久了,自然能听出那平和沉稳中的一丝恼意,全旺心下一突, 连忙回道:“启禀陛下, 太医们已经拿试药的药兔试过了, 确有几只出现了落胎的迹象。”
兴庆帝呼吸一紧,面色阴沉了几分, 又问道:“皇后那里如何?”
全旺忙答道:“李医正亲自去为皇后娘娘请了脉, 娘娘目前脉象平稳, 并无不妥。”
兴庆帝略松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又看向了眼前的花木。
全旺绷紧了神经,唯恐兴庆帝再问什么话,突然听见兴庆帝又问道:“祖母还有几日能回京?”
“这个,兴许还有两三日吧!”全旺偷偷看来一眼陛下, 说出了一个猜测。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个小太监捧着一个竹筒,快步朝御花园走来,一见到兴庆帝,他连忙跪下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陛下,刚收到了老太妃传来的书信,请您过目。”
兴庆帝脸上郁色淡去了不少,连忙拿过了信来,但看着看着,他的脸上已经再次由晴转阴。
他叹了口气,随手将那封信丢到了全旺身上,忧心忡忡地望向了远方,说好不几日就能到,如今祖母又说要“就地养病”,恐怕回京之日又遥遥无期了!
祖母这样一把年纪了,为了帮他稳定社稷,还要在外为他奔波,他心中虽然感动万分,但又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委屈——难道就没有一个可靠的能为自己分忧之人吗?
正在兴庆帝胡思乱想之时,忽然听到有人道:“启禀陛下,瑞王求见!”
兴庆帝皱了皱眉头,自己这个二弟怎么这时候突然跑来了?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道:“让他过来吧!”
早在先帝之时,二皇子瑞王因与太子年龄相近,又颇有才名,行止有度,是人人称赞的“端方君子”,令当时还是太子的兴庆帝颇为忌惮,二人之间少不得一番明争暗斗。
然而,先帝薨后,兴庆帝顺利即位,既已尘埃落定,他便要显示九五至尊的胸襟,于是很快就令其入了礼部当差,同时顺势让三弟康王入了吏部当差。
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六部之中礼部最为清贵。他自觉自己这个安排十分周到,即显出了自己的手足情深宽宏大度,又将这位昔日的老对手放到了一个不太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的位置。
而瑞王也从善如流,在礼部之中做的得心应手,从未因自己在这清水衙门捞不到什么油水发过声。
兴庆帝发了话,便朝近旁一座假山的凉亭中走去,等到了亭中,早有随行的内侍摆上了茶水、果盘,他却并未落座,而是站在高处远眺,不久就见到一个身着紫色蟒袍的身影从小路之中缓缓行来。
瑞王一步一步走得四平八稳,仿佛每一步都拿尺子量过似的,连每一步的间距都没有什么变化。
等瑞王走到了兴庆帝面前,规规矩矩地行过了礼,兴庆帝便抢先开口问道:“二弟怎么突然进宫来了?难道有什么急事,竟然连明日的朝会都等不到了吗?”
瑞王回道:“皇兄,臣弟此时前来觐见,正是有一事禀告。只是,这事倒也说不上多急,只是,若等到明日朝会再说,怕是就有些晚了!只因此事并非纯粹的公事,细说起来,也应算是家事才对!”
“哦,到底何事?你且说来听听!”兴庆帝一听,不由拧起了眉头。
“臣弟得到了消息,明日朝会时,将会有人请立太子!”
“你说什么?”闻听此言,兴庆帝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虽自认为是个宽厚的皇帝,却也不是什么泥捏的人!
此时,贤妃刚落了胎,皇后正身怀六甲,在此时提这事,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岂不是明晃晃在说,皇后那胎也保不下来,索性就将大皇子立作太子得了?这与指着鼻子咒自己有什么区别?这心思何其歹毒!
但兴庆帝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只是冷哼了一声:“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
“太常寺卿。”瑞王不疾不徐吐出了这几个字,却是仿佛没看到兴庆帝那即将爆炸的表情一般。
但听到了这几个字,兴庆帝却是将脸上的冷笑变成了苦笑,不为别的,只因这太常寺卿的身份有些特殊——这一位也是皇室中人,若论起辈分,乃是他的叔祖父。
虽然皇家之中论起尊卑,不像百姓家中单看辈分,但时人信奉“百善孝为先”,面对这样一位高辈分的长辈,兴庆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最重要的是,“立太子”之事,这位老王爷也并非初次提出,可以说自打兴庆帝即位之后,这位老王爷便隔三差五就要提上一提,他这番举动,倒是让兴庆帝常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驾崩的错觉。
如果是别人提这事儿,兴庆帝恨不得当面骂他“其心可诛”,可这位老王爷说这事儿,还真就是诚心诚意为了老姜家的江山担心——他的理由虽然简单却很充分,前面那位仁宗就是没有立嗣便突然殡天,让这大周朝险些陷入危机吗?如今吸取教训,可不该早早立下太子吗?
更何况,兴庆帝自己不就是几岁时便被立为了太子,后来又顺利即位的吗?如今可不该学学先帝的做法吗?
只有后继有人,皇帝无忧、群臣无忧,这社稷才能长盛不衰,长治久安,昌盛繁荣,国祚绵延啊!
兴庆帝心中清楚他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尽管知道那位是一片好心,但如今这样的特殊时间,他依然接受不了。
瑞王说完了消息,也没有多呆,便告退离去了,只是在临走之前,多问了一句:“祖母何时能回来?”
兴庆帝打发走了他,回头又想起明□□会上要遇到的难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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