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胸口突突一阵心悸,她说为何一大早眼皮就一直乱跳,刚才还担忧温老太妃会否在此出事,万万没想到却是应在这里!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问那丫鬟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见一个妇人猛地自席中站起身来,一把将帕子蒙到了脸上,哭天抢地的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可怜啊!”
那妇人身穿一件藕荷色的大褂,下配一条丁香色的马面裙,坐在一众不是藏青便是黛蓝的夫人中显得格外年轻精神,但她的衣服虽然颜色娇嫩清雅,所戴头面却是珠光宝气,光是金步摇就插了好几支,如今摇头晃脑地哭喊起来,金光闪闪刺得人眼花。
郑氏见她这般作态,心中愈发不喜,只是说那林大小姐发病晕倒,她怎么立刻就哭得好似人已经没了一样?这是在触谁的霉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是人家的亲妈吗?
她心中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先是对着身边的丫鬟道:“快传府上的太医,去给林大小姐看诊!给其他姑娘们传话,让她们都先回来吧!再叫个人,去把靖王和林家大公子叫进来!”
她雷厉风行地做了一串安排,却是连眼风都没有给那放声痛哭的妇人一个,那妇人见她自顾自安排,也讪讪地收了声,低头拿帕子抹了抹泪,才怯生生道:“启禀太妃娘娘,妾想去看看昕儿。”
郑氏朝她微微一笑,和蔼中却透出几分威严:“林夫人何必如此心急?太医已经去为林大小姐诊治,我们此时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先听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起码得知道,她这急疾是因何而发吧?”
言罢,她这才坐回原位,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对那还跪在地上的丫头叱喝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给本宫一一说来!不得有丝毫欺瞒!本宫要知道,那林大姑娘究竟是因何发的病?”
那丫鬟此时已经调匀了呼吸,慌张的神色也已收敛起来,仍是跪在地上,口齿伶俐地把事发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这事儿说来也不复杂,原来是御史台御史中丞柳赦家的三小姐找了林家大小姐赛画,请诸位姑娘们做评判,还相约了输家见赢家便要退避三舍,不得与其出现在同一宴会。林大小姐气不过,自然应允。
两人画完后,众人皆选柳三小姐的画作为佳,林大小姐不乐意,与她争辩了几句,结果不知怎么的,那画案突然断了。
柳三小姐就笑她是“摧木辣手”,前有轿凳,后有画案,说她再出来赴宴,恐怕连人家家里的门槛也要踏破了。
林大小姐羞愤不已,转头就跑,可跑了没几步,就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温老太不禁皱了皱眉,听到了“压断轿凳”的话,她才想起来那小丫鬟口中的林大小姐究竟是谁,原来她就是刚刚得了黑米青睐的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
“原来如此。”众人听到这里,似乎都明白了什么,看来是那林大小姐气性太大,又一时着急上火,许是气晕了过去,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位林夫人原本还急的哭天抹泪,待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见竟然又牵扯到了柳中丞家的千金,便悄悄地收了泪,坐回了席上,一言不提去看林大小姐的事儿了。
温老太却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说起过度肥胖的危害,现代人几乎人人都知道,无论是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的“三高”,还是心脑血管疾病,都可能由过度肥胖、所引发。
而那个姑娘虽然年纪轻轻,但看她的体型,也不排除会有高血压或是其他更严重疾病的可能性。
想到这儿,她又起了好奇心,想要去看看那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真的急火攻心,被气得晕了,还是其他的原因呢?不知道如今的太医会怎么诊治?
想到这儿,她就向郑氏道:“我去看看那小姑娘,可怜见儿的,本来是出来赏梅玩耍的,倒叫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遭了这么大的罪!”
温老太妃只不过是有口无心地随意感慨,席中立刻有人起身向着她躬身道:“都是妾管教不严,才让那孩子口无遮拦,竟把林大小姐给气倒了!这都是妾的不是,还请老太妃降罪!”
温老太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出来领罚的正是那位柳三小姐的母亲。
她心中暗叹:这就是这个世界最让她不习惯的地方——尊卑有别。尽管自己可以因为身份不讳言,但保不齐别人都各个都是七窍玲珑心,不知道把她的一句随口之言过度解读成了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什么,反正那个柳三小姐也并不无辜,这妥妥的是就是霸凌嘛!
她干脆地挥挥手道:“知道管教不严,那以后就严加管教嘛!现在暂且不提那个,我们先去看看那个林姑娘吧!”
她这一动,郑氏也跟着动,接着,一屋子的人乌压压一片,就都跟着往林小姐所在的客房走去。
她们这群人走到半路,就碰到了被郑氏叫回的一群姑娘们,她们原本是莺声燕语欢欢喜喜地出了门,回来时却都是垂头丧气,没了活力——看来那林小姐的晕倒着实是吓到了她们。
其中最沮丧的就是柳三小姐,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此时小脸一片煞白,林二小姐陪在她身边,正不住地出声安慰。
一看到自己的女儿,柳夫人连忙快步上前,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面色古怪地瞥了那林二小姐一眼,口中怒骂道:“你这个孽畜!还不快来向盛王老太妃、太妃娘娘请罪!”
温老太很无奈,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呀?要道歉,不也是该跟人家那位林大小姐道歉吗?
她正想着,又有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赶来,这丫鬟却不像之前那样直接禀告消息,而是在郑氏身边的大丫鬟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眼见着大丫鬟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但却没有耽搁,连忙走到郑氏身边,也低声耳语起来。
“怎么会!”郑氏低呼出声,又立刻收了声,脸上虽敛了惊色,却将手中帕子紧紧攥住。
她微微合了合眼,心中一番计较后,却是先朝着温老太妃道:“母妃,这天气如此严寒,不如您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来回禀您!”
又朝着众人道:“林家大公子已经过去了,他到底是外男,不好就这样与众位姑娘相见。我看各位都受了惊,不如各位夫人与姑娘们都先回去吧?”
此时她脸上已经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一瞬间放大的瞳孔,高抬的眉毛,与那声猝不及防出口的惊呼,却被温老太却是瞧了个清清楚楚。
她想了想,此时还是自己出声为好,便立刻应和道:“对!如今一大群人过去也是裹乱,你们就都先回去吧!”
言罢,她转身却对郑氏道:“你还年轻,经的事儿少,倒不如我同你一起过去看看,若有什么变故,我也能帮忙拿个主意!”
郑氏正在六神无主,闻言心中一动,躬身行礼道:“那就多谢母妃了!”
众人此时谁还看不出事情不妙?但哪个也不愿去趟这个浑水,纷纷顺势告辞而去。
很快,众女宾就只剩下了柳夫人与柳三小姐,以及林夫人与林二小姐几位。
那柳夫人此时心中不知有多后悔!此次赏梅宴,原本她并不打算带上自己的小女儿,因着她早就订了亲,明年就要行大礼。如今正该在家绣绣嫁妆,也收收心。
但这个女儿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有点娇惯,她听说自己的玩伴林晴儿也要来,便撒娇卖痴,非要也来赴宴。
柳夫人一时心软,便携了她前来,但此刻看看小女儿,以及还站在女儿身边的林晴儿,哪里还能有好脸色?自家人知自家事,不用说,自己女儿肯定又是替她这位“好姐妹”出头,才惹了这种麻烦!
见无关人等都已经散去,郑氏才向自己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她的大丫鬟此时才躬身朝林夫人行了个礼,口中道:“林夫人,请您节哀,令嫒病发得太急,已经仙去了。”
郑氏的大丫鬟说是丫鬟,实则乃是从宫中带出来的,身上也是有品级的女官,而这位林夫人则是继室,更是到如今都没有诰命在身,是以她只是躬身行礼。
林夫人闻言,吃了一惊,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立时大哭,却是连连后退了几步,整个人像被抽出了脊柱,摇摇晃晃就要往下瘫。
林晴儿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了自己母亲,口中急切呼唤:“母亲,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林夫人脸色惨白,连连摇头:“我会没事?我怎么可能没事!?若是你父亲知道了,我可怎么活啊!”
林晴儿闻言脸色一变,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怯怯哭泣起来。
柳夫人此时的脸色也阴沉得吓人,这事儿万一传出去了,让她的女儿还怎么做人?可今天宴席上那么多夫人小姐都在,她又怎么可能堵的住悠悠众口呢?
为今之计,只能在林大小姐身上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转机了!或许,是那位林大小姐身上早有恶疾,不过是恰巧在此时发作罢了!
“居然就这么没了?”温老太心中一沉,胸口立时被堵得难受。
一个花季少女,虽然因为体型受了些挫折,但她原本的未来应该还长啊!也许减减肥就能上演一出逆袭,出落成个大美人。
她既然敢与人比画,输了也不服气,定是有几分才气,假以时日,或许也能成一代大家。
但是,此时却什么都没了,没有未来,也没有可能。
“老太妃,太妃,夫人们,”这时,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是不是该去问问那位太医,究竟大表姐发的是什么病?人到底是怎么没得?”
众人这时才发现,现场原来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她挽着双丫髻,穿着一件水绿的长裙,恰好跟靖王府上的丫鬟服色相似,干瘦的小身板十分不起眼,是以方才站在一旁不出声时,竟被人当作了王府的丫鬟。
“表妹!这里自有太妃做主,你就不要多话了!”林晴儿见到这个表妹突然出声,忍不住喝到。
那个“表妹”摸了摸鼻子,皱起了细细的小眉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竟又往前站了一站:“二表姐,此言差矣!倘若太医不好查验大表姐的死因,正好让我出一把力!”
说到这儿,她转身朝向了温老太妃,却是拱起了手来,如男子般朝她作了个揖:“启禀老太妃娘娘,我乃是襄叶县县衙仵作王四喜。我大表姐素日里身体康健,我怀疑她的死另有蹊跷,还望老太妃准我查验一番!”
一直双目无光,歪在林晴儿怀里的林夫人似乎突然回过了神来,但等她听清了王四喜的话,突然翻了个白眼,彻底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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