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明明该是分秒必争的状态，白夜盯着电脑屏幕，就是没有思路，大脑一片空白。
还在场号后面打了好几个等我。
好在老天爷看不惯白夜浪费时间的二世祖行径，胡允恒追命的电话打了进来。
胡允恒搓着手窝在自己首都的小工作室里，急迫道：“老夜，进度怎么样？”
不怪他着急，实在是这回的制作方成分太复杂，他也惹不起。
白夜点开大纲瞅了一眼，叹了口气：“一半，估计够呛。”
她眼下手里这一版稿子，是和制作方经过两次会议，按照对方的‘专业’意见重新修改的。说修改也只是好听，她初稿里七成内容几乎都要大手术，不该加戏的地方要加戏，该浓墨重彩又没有足够的资金。
想象的翅膀上了枷锁，它能飞就不错了。
更不要说她现在的状态，她感觉离极限不太远。
胡允恒咬了咬牙，“李导他们中午落地，我做东请他们晚上吃饭，到时候你把稿子一并带过来就行。”
白夜一笑，她心里清楚这已经是胡允恒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成，晚上我带成稿过去。”
胡允恒高悬的心终于落地，心里生出一些愧疚，“老夜，实在搞不定给哥说一声，我拼着不上这个项目，也不让你去受着窝囊气。”
“舍得吗，猎了小半年的鹰，最后来撒口？”白夜莞尔。
胡允恒看来也是被逼急了，不然怎么会这时候来说胡话。
“舍得。”胡允恒一抹脸，认真道：“项目丢了我可以再找，明晚要是有人给你下脸色，直接摔门走，咱不恰这烂钱。”
白夜到底不是专业电影学院出身，遇到一些自视过高故意刁难的制作组时，难免会被人轻看。胡允恒帮忙接洽的好几个制作方都干过这样的事。
“你不要我还要呢，三成的尾款，它不香吗？”白夜笑着摇头，有胡允恒这句话就够了，钱还是要装进自己口袋才踏实。
隔着房门，白夜一直留意的玄关传来声响。心下顿时一紧，手指下意识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咚咚咚！”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卫瑾曦探头进来，微微笑着：“外卖到了，不签收吗？”
白夜别扭地坐在餐桌前，看着卫瑾曦在厨房忙前忙后，把带回来的丰盛午餐装盘。
卫瑾曦不准她插手，她也没力气插手。
虚晃的视线落在卫瑾曦的腕骨上，白色的绸质衬衣被高高地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嫩白的小臂。那细嫩的手指，估计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端上最后一份菜，卫瑾曦在白夜对面坐下，“今天还要继续熬夜吗？”
白夜沉默地点头，骤然进食胃里有些翻涌。熬一宿，人是真乏了。
“这么急？”卫瑾曦皱着眉头，白夜眼睛里的血丝都快盖过整个眼白，刚才出书房的那几步还险些踉跄摔倒，再这么熬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时间来不及，合作方很蛮横，一直在找理由拒稿。”白夜扯了扯嘴角，“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
卫瑾曦一挑眉，视线扫过整间屋子，又看向一旁随手放置的车钥匙，表达出对白夜这番话的质疑。
刚毕业三年能有这样的成就，白夜都不容易，那估计全国没几个容易的。
收到卫瑾曦质疑的信息，白夜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她没必要和卫瑾曦掰扯这其中还牵连着胡允恒，他那小工作室再不开张，怕也是要撑不下去了。
气氛又陷入一片凝滞中。
卫瑾曦当年也熬几天几夜只为跑出代码，那种浑身像被抽了骨髓的滋味并不陌生。她只是不想白夜仗着年轻，过度损耗身体。
等到白夜勉强扒拉完两口饭，卫瑾曦起身道，“再紧也睡一个小时吧，不然你状态也不好。”
白夜闻言仰头看向卫瑾曦，身子有些发冷。
卫瑾曦冷声道，“一个小时，到时间我叫你。”语调里是不容拒绝的气势，“我知道你任务紧，不会晚你一分钟。”
话说到这份上，白夜再迟钝也明白卫瑾曦寒心了。
且不提之前发生过什么，单是这一天卫瑾曦毫无怨言地照顾自己，她就不该是这混账态度。
看着卫瑾曦在水槽前忙碌的背影，白夜叹了口气。只能等剧本事情了解，再陪卫瑾曦好好转转，当作赔罪。
听见卧室房门开阖的声响，卫瑾曦平静的唇角慢慢上扬，弯出一道弧度。
她并不反感白夜为工作拼命的态度，这方面她们是同类。只是早年的教训告诉过她，身体承受总是有限度的，她不希望自己最后抱在怀里的，是个病娇身体。
卫瑾曦言出必行，并没有来一手替白夜着想的烂好心，一个小时刚过，她就敲门叫醒了白夜。
没过五分钟，白夜顶着一头湿发从卧室里走出来，眼睛里的血丝也褪去不少。
白夜扶着书房门把手，迟疑道：“谢了。”
卫瑾曦蜷缩在客厅羊毛地毯上，手里抱着电脑正敲敲打打着什么，闻言抬头扶了扶滑落的眼镜，“举手之劳而已。”
属于陌生人的生疏感出现在两人之间，白夜蹙眉想了想，倒也觉得合理。
她和卫瑾曦大学根本没有交际，说上几句话也只是前天的故事，自己忙起来又很冷漠，对方兴致降下去才是合理的。
她总不能奢望卫瑾曦能始终温暖如春。
白夜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卫瑾曦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邮件上。
是加拿大公司发来的邮件，总体意思并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她最近正在做的项目进行到关键时刻，委托方是一家私人公司，希望能够搭建一个信息安全等级较高的内部网络。这个项目是她一手领导，个中代码关键只有她清楚。若是现在移交工作，接任者势必要花大量时间去熟悉她的代码习惯。
代码这东西，她自己三年前亲手敲下的，如今估计都认不出来，更不要说别人的代码。
这样一来，工期就赶不上了。作为公司管理层，必然是不希望她这么快离职。
最起码，得把项目跟完。作为回报，这个项目，卫瑾曦能够抽走两成酬金。
“三个月吗……”卫瑾曦看着邮件呢喃道。
时间太长，她不敢肯定三个月后再回国，还能联系上白夜这个人。而自己先前建立的心理优势，也会化作泡影。
她快三十岁了，没有几年可以这样浪费。
理清思绪，卫瑾曦的手指敲下键盘，语气礼貌又坚定地回绝公司的好意。
写稿到昏天黑地的白夜并不清楚屋外的卫瑾曦为了她拒绝了什么样的提议，卫瑾曦也不愿被白夜知晓。
就像前夜发生的故事，卫瑾曦牢牢地藏在心里，没有去提及一样。
翌日下午。
白夜双目赤红地盯着电脑屏幕，最后确认一遍剧本结尾没有问题后，全靠意志强撑的白夜浑身瘫软地推开房门，扑向自己卧室里那张柔软的大床。
临昏睡前，伸手扯掉睡袍的腰带，让自己睡得舒服些，还不忘在手机里设下三个小时后的闹钟。
制作组过来了，她要带着剧本过去。
卫瑾曦倚靠在卧室门边，默默地注视着白夜闭眼完成一连串高难度操作，眯了眯眼。
白夜就睡在被子上面，连钻进被窝的力气都没有。短袖的衣摆下露出一小截光滑的皮肤，黑色纹身有些扎眼。
卫瑾曦被吸引了目光，凑近想看看清楚。
纹身在右侧后腰的位置，不大，只是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
“The Road Not Taken”
卫瑾曦轻声道：“未选择的路……”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卫瑾曦真真是笑了，笑得很开心。
人就活一辈子，路永远不可能倒回去试另一条，既然选了这条路，管它是荆棘还是美景，都不要再去渴望另一条道上的风景。
那条坦途不属于你，你也不该去奢望。
抛下自己在国外的一切回国，她有忐忑过，没想到被一句纹身抚平了心头的懊悔。
在国外，她就像无根的浮萍，无处安家。她的根在这里，无论多少年过去，她依旧是回来了。
等到白夜慢慢悠悠地起床时，卫瑾曦已经换好一身休闲衣裤在客厅沙发上闲得无聊乱翻微博了。
瞥见白夜推开房门，卫瑾曦不紧不慢道，“快换衣服吧，你那朋友说就差你。”
白夜忙找出手机来，才发现上面有快十个未接电话。
身后传来卫瑾曦的声音：“闹铃不是我替你关的，是你自己在睡梦中关掉的，也没接电话。你朋友被逼无奈，打到座机上。”
白夜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满目笑意的卫瑾曦，她觉着卫瑾曦就是在报复出气。明知道自己赶时间，却又不叫醒自己。
“要来不及了哦……”卫瑾曦刻意拉长语调，调侃着。
白夜瞥了眼时钟，咬咬牙，眼不见心不烦地一头冲进卧室，十分钟后换上一身清爽的浅绿色卫衣牛仔裤出现在客厅。
卫瑾曦上下打量了一下盘正条顺的白夜，先前乱糟糟的短发被稍稍打理，在脑后扎了个小揪。小脸因为熬夜劳损有些苍白，衬得黑色的眸子愈发幽深。
“车钥匙呢？”白夜在餐桌上四下翻找，没看见车钥匙的踪影。
卫瑾曦站起身来，向玄关走去。
白夜惊吓道：“你做什么？”
卫瑾曦摊开掌心的车钥匙，笑眯眯道：“送你去啊，疲劳驾驶违法的。”
心下一空，白夜压抑着狂跳的心脏，一字一顿，“谢、谢、学、姐！”
睡足觉，她总算是察觉过来，卫瑾曦压根就不怀好意，故意在逗弄自己。
道还没高一尺呢，魔就高出好几丈。
这还玩什么？
完犊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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