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警督小老头领着科里去办公室详谈平民人士不便旁听的机密事项，留下先前带头质问白夜的老警察与玛希进行交接。
白夜揣着手窝在一旁的沙发里，五根手指有规律地反复在木扶手上敲打着，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她确定两件事。
第一：她被英国那老头子算计了，不就是没读完博士开溜吗？又不是吃他家米偷他家菜，用得着背地里来这么一手，把她算得死死的。
仗着她对科里和玛希的尊重，就敢下黑手。
不得不说……
是那老头子干出的事儿。
第二：她要撂挑子。
当初退学时就说好，除非她自己自愿，决不能逼她回去。
参宿七在她心里阴影有多重，老头子又不是不知道。
尽瞎干。
“怎么，对老师有怨气？”玛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白夜身边，调笑道：“中文里该怎么形容你？都做了三年缩头乌龟，该出来换换气吧。”一长溜的英文里夹杂了一个别扭的四字成语，听起来怪怪的。不过玛希却颇为得意，要知道她在这上面下了多少功夫，总算是逮着机会在白夜面前显摆。
白夜苦闷，对着玛希有气撒不出，“玛希，我不想回英国。”
“没人让你回英国。”玛希揽住白夜。她心里明白，白夜受过的苦远超她这个年龄应当承受的。“为了保住参宿七的自主权，老师把科里送进专门刑事部，把关参宿七的使用。这一次交流，是苏格兰场定下，学校被迫执行。夜……老师心里，实际是不情愿的。”
“为什么？”白夜不知背后还有隐情，疑惑地问道。
按道理说，参宿七投入使用，一定会对刑事犯罪侦破有强力助效。
玛希听到白夜反问，沉默了一会，然后她便拉着白夜的手，牵着白夜走到窗边。窗户大开着，风声席卷呼啸，最近的人距离她们也有超过五米的距离。
“你还记得参宿七的弊病吗？”玛希低声问。
白夜看了玛希一眼，“对使用者要求大幅提高。”
“对，你说得没错。参宿四，警察经过短暂几天的培训，就能够熟练掌握使用。参宿七不同，它需要使用者熟练掌握犯罪心理画像和犯罪地理画像，同时还要切身参与进罪案侦破。”玛希沉声说，“你知道为什么那关心你的女人会来这里吗？”
白夜一挑眉，又什么跟什么。
“她和我没关系。”白夜露出一口白牙，咬牙切齿道。
“你说了算。”玛希一摊手，分明是不信的。指向叶易心和卫瑾曦，玛希又道：“她们老百姓身份，是没资格参与这样机密系统的筹备工作。”
白夜翻出一个白眼，很想说；我也是老百姓。
“你不算。”玛希一个爆栗敲在白夜额头，“她是我们特意要求的，作为民间人士参与系统建立工作。”
“为什么？”白夜彻底迷惑了。
玛希叹下口气，“一套电脑系统出错，归因只会是数据错误。倘若人错了呢？在命案侦破最关键的时刻，在人手短缺无法顾及全部地区的时候呢？一旦人为判断出错，找错了方向，也许丢的，就是一条人命。”
白夜攥紧拳头，浑身开始震颤，双目赤红。
玛希按住她，继续道。
“如若我们把系统直接移交给中方警察系统，毋庸置疑，他们一定会立即投入使用。到时候，会有多少人重蹈你的覆辙？上面贪心，把参宿七作为筹码交换出去。可我们心里都明白，参宿七无意间会害很多人。所以，我们就算把系统给学校，也要执意要求她们参与进来，为的就是让这套系统降低保密层级，最好只用作学术研究，永远不要投入使用。”
远端的老警察注意到白夜这边的异常，就要走过来。
玛希一个闪身挡住老警察窥探的视线，压低声音道：“你走后，苏格兰场把这套系统强行接管。没有扎实的学术支持，他们的成功率，还不到30%。许多警察失败后，因为心理应激障碍和工作失职，再也回不了岗位。不过，这是内部数据，没对外公开，没人知道。”
三成的预测成功率，对于抓捕视人命为草芥的连环杀手来说，并不算低。
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异常谨慎，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方法逃脱警察的视线。
受害者产生，警方破案抓捕凶手。寻常案件，在警方开始参与往后的过程中，鲜少有增加伤亡，穷凶恶极的歹徒被抓捕，被监|禁，被枪|毙，都是大快人心的故事。
可若是，罪犯知道你的存在，被触怒的他指名道姓，对着全世界宣布你的推测是错误的，还因此葬送一名受害者性命呢？
你背负的罪孽，足以压垮你。
当年，白夜的老师，三个老头之一，就因为一次错误的判断，被凶手挑衅，被同行质疑，被百姓辱骂，被受害者家属起诉，最终辞去一切公家职务，落得一世骂名，最后窝在一间学院里，度过一生。
那次后，老师在参宿系统人员选拔里写下一段话。
翻译过来，不长：
愿余生如天上星，守护地上人，无悔无怨。
“我懂了。”白夜嗓子嘶哑道，“我会保护好参宿七。”
玛希怜爱地揉了揉白夜蹙着的眉头，想要她舒展开，“给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再钻牛角尖。其中的弯弯绕绕科里会和院长解释清楚。至于搭建完成后，学校再有什么安排，和我们就没有多大关系，我们该说该提点的，已经仁至义尽。”
“需要我做什么？”白夜严肃道。
“系统源代码和算法由我们带来的人负责，你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讲解参宿七的使用方法构建原理以及数据收集方式。另外，你要负责监督参宿七的安全系统搭建。”玛希促狭道，指了指卫瑾曦，“她，我在英国就听说过的，这方面很厉害。你和她好好交流，好好配合。”
白夜一愣神，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卫瑾曦，脸色变得发青。她发现自己这一阵子的巧合已经不能用逻辑来解释了！
为什么她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卫瑾曦！
还有，卫瑾曦哪方面很厉害，不解释一下吗？
就在白夜被糊弄的昏头转向时，卫瑾曦听着叶易心的讲述，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为什么不用自己的人？”卫瑾曦问。
她不相信刑事学院里还能没有比她厉害的同行。
叶易心笑眯眯地指向玛希，“英方要求，这个系统不能完全由学院搭建，必须有一部分外包，以确定不会滥用或者说过早地投入正式使用。要求没头没脑还蛮横不讲理，不过学院也没办法，核心技术肯定是不能泄露的，自然把主意打到安全系统上。毕竟，咱们公司在这方面的口碑，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真是个好原因。”卫瑾曦狐疑地眯起双眼，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叶易心拍上卫瑾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卫啊，这个项目事关分公司能不能在西南地区立足，所以一定要做得漂亮，做得毫无纰漏之处，你懂吧。”
“……”
卫瑾曦决定保持沉默。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郁闷的人望向彼此，视线在空气中擦出愤怒的火花。
“咳咳……”院长不知何时重新回到会议室，皱纹堆叠在眼睛附近，活生生眯出老谋深算的模样，“大家都交代清楚了吧。从明天开始，就由这位……”
老头子扫了一眼白夜。
后脚跟进屋的科里自然而然补充道：“白夜。”
“这位白夜博士给大家上课，讲解参宿七系统的设计原理。”院长指向老警察一行，“你们都给我好好听课，学会怎么用。”
老警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挣扎了下，还是碍于院长的威严勉强点头。
“系统搭建方面，我们的专家会帮助你们的信息部门直到完成试运行。”科里沉声道，“院长，合作愉快。”
院长伸出手去，老狐狸充满皱褶的大手和科里孔武有力的大手交握。
白夜盯着两人，觉得在这一握里，仿佛还揉捏着自己的小命。
好不容易挨到散会，白夜追上匆忙收拾行李就要下楼的玛希和科里，忙道：“你们这是？”
科里伸手在白夜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揉，宠溺道：“紧急通知，我要赶回去了。”
“你呢？你也要回去？”白夜央求地望向玛希。
玛希不忍心地点点头。
骤一相见便要别离，白夜眼眶蓦地发红，又倔强地不想被人瞧见，侧过头深深吸气吐气，想要压下鼻腔酸意。
科里和玛希对她来说是师长，是看着她成长的哥哥姐姐，也是知晓她内心痛楚的知情人。
在他们面前，白夜不用伪装自己，不用强颜欢笑。
这对她来说，是奢侈。
“掉豆子啦……”玛希一把揽过白夜，拥她入怀，紧紧地抱着。她也很舍不得和白夜分离，但是公务召唤，由不得他们任性。
“你别多想。”科里踱步到卫瑾曦身旁，笑着解释：“玛希是我未婚妻，我们看着夜在这条路成长起来的。”
卫瑾曦原本翻腾的醋意陡然消失，好似先前目光灼灼的人并不是她。
“夜就是个面冷心软的人，你对她好，她会十倍百倍奉还。就算她现在龟缩在壳子里，也是这个性子。老师说，你大胆放手去追，要是她敢辜负你，就发邮件告诉我们，老师收拾她。”
卫瑾曦听得云里雾里，她又不是白夜那金鱼记性，按道理她似乎应该并不认识白夜的老师。
“不用多问什么，参宿七会是解开白夜心房的钥匙，你知道这一点就够了。”科里高深莫测地摇头，他自然不敢在卫瑾曦面前编排不靠谱的老头子。刚才老头子算准时间，给他发了一封邮件，他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蔫坏蔫坏的老头子，一肚子坏墨水，还乱点鸳鸯谱。
卫瑾曦瞧着科里的神色，她怎么觉着白夜这位洋学长，是在教她如何泡白夜？
还有，白夜的老师怎么会知道她，一切的一切都透着古怪。
“夜这小混蛋，就交给你了。”科里避开卫瑾曦越发不善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后退两步，“我和玛希还要赶飞机，不送，不送。”
玛希松开怀抱里的白夜，当着卫瑾曦的面在白夜嫩滑的脸颊上响亮地印下两个鲜红的唇印。再不亲，可就亲不到了。
“乖，听话。”
白夜浑身一阵恶寒，盯着没正形的两口子，抱起双臂。
“我们半个月后会来验收中期工程。”科里霸气地揽过玛希，冲二人摆手，“到时候再见。”
一直到科里和玛希消失在视线尽头，白夜和卫瑾曦才缓过神来，看向彼此。
卫瑾曦凑上前，冰凉的手指擦过白夜的脸颊，指节蹭上一抹鲜亮的红色，似笑非笑地盯着白夜闪躲的双眼。
白夜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干巴巴地解释道：“西方人，热情……热情。”
“是吗？”卫瑾曦莞尔。
莺莺燕燕终于全都消失在视线里，卫瑾曦舔着下唇逼近白夜，不怀好意地开始清算。
“别人怀里就那么温暖，还蹭来蹭去？”
“她的手软么……”
“这么喜欢被人亲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