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云暗中出使北齐这事是监察院一大机密,整个院子里知晓的只有几处的主办,算来算去不过寥寥数人。而华清公主离京一事,这天下的知情人统共也不过庆国的皇帝陛下、监察院陈院长、费介、言若海几人。李承翡想象不到陈萍萍是怎么说服的庆帝,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作为法定监护人的皇帝同意了把小女儿送到北边留学的提议。
此次行程正按照计划,不紧不慢,有条不地实行着。
言冰云扮作海上富商、纨绔二代,前往上京城接手监察院的谍报工作。李承翡则比言冰云更早启程,她的行程是暗中前往胶州,乘船出海,与监察院安排的海上商队汇合,这自然是为了呼应言冰云海商的身份,而后至东夷城,如同真正的商人般买办转销货物,待言冰云在上京城尘埃落定,李承翡才会过去。
计划还有诸多繁杂事项,一应安排均是经过监察院的周密计划实施。这期间,司琴和司棋负责私下里安排出行,以及后续相关事宜。这其中还包括了找人假扮李承翡,训练此人的言行习惯,以确保京都的太平别苑里一直有一位华清公主的存在。
对这些事情,李承翡心中是好奇多过忧虑,她有些鸵鸟的想着,就算上京真的是龙潭虎穴,可按照书中的剧情,年轻有为的小言大人却将局势稳稳把控了有四年之久,为庆国立下不知多少功劳。若非长公主在背后捅刀子,小言大人能在北边待到娶妻生娃也说不准。这次出门,李承翡更多的是抱着远足的想法,半点没有自己其实是被陈萍萍赶去留学的自觉。以至于,临走前她还跑到陈园去涮火锅,顺了瓶庆余堂出产的上好五粮液。
公主车驾化作海上富商出京的那日,司棋看着自家殿下坐在马车里摇着小脑袋瓜哼小曲的模样,心下好笑之余,自然也打心底里流露出佩服的情绪。殿下还是个孩子呢,竟这般怡然自得,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多强的自信啊。
李承翡是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就算身处异国,监察院的势力必然会大幅缩减,但只要她细心留意着范闲进京都的消息,赶在他之前回到庆国,想来也就没有性命之忧。李承翡很无耻地想,言冰云身为庆国子民,监察院的官员,本身就有保护庆国皇室的职责,所以她不会有太大危险。至于能不能改变书中剧情,让小言公子免遭一难,李承翡自己也说不准。先不提她有没有改变剧情的能力,关键在于这剧情是否有一定要更改的必要。她隐约记得,范闲自请担任南庆使团正使,出使北齐,这一路他收获颇丰,似乎对后文剧情进展很是关键。如果不是为了用肖恩换言冰云这种秘密协议,或许范闲根本就没有非到上京的理由,而他不去上京,后面的故事会缺失很多重要因素。
但那毕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李承翡轻轻按压着太阳穴,想事情想得入神,连司琴叫她都没听见。
此时李承翡一行人已与海商船队汇合,向着东夷城全速前进着。李承翡最初登船那日,曾经站在船头迎接咸湿的海风,有一瞬间居然还冒出就这般顺势去儋州看看范闲的念头,但很快她就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不能,不可以,没必要做出令人意外的事情。眼下,她宁愿当几个长辈手中的提线木偶。
“殿下,是不是这几日都在船上,略感不适?要不要叫他们于今夜靠岸,暂时休整一下?”司琴说着,靠过来把李承翡带进自己怀里,低头帮公主殿下按摩穴位。
“还有多久到东夷城?”
“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后日晌午之前必到。”
李承翡闭着眼睛享受司琴指尖恰到好处的力度,说话含含糊糊,似是快睡着了。可司琴听得清楚,这位殿下说的是,“全速前进。”
……
……
范闲的瞎子叔这几天又失踪了。
兴许是去京都看自己的亲妹妹去了?范闲这么想着,依旧坐在范府门前台阶之上,等着奶奶说得那些红甲骑士。
儋州港不大不小,民风淳朴,乡亲来往间几乎没有生人。见范家小少爷又在台阶上等人的常规操作,路过时都善意的取笑他一两句。以往范闲并不在意的,今天不知为何,心绪稍有不宁。
监察院假扮海上富商的船队本应在次日晌午前就抵达东夷城最大的港口,言冰云安排的人员也全都等在港岸上等待接应,然而等了许久,仍是不见那几艘商船的踪影。
被言冰云安排过来,负责接应李承翡的这些人都是监察院四处的官员,与其他人一样,他们并不知道这艘船上被接应的人到底是谁,在院里哪处负责什么职司。在严格的训练下,他们只晓得奉命做事,其余的一概不关心。只是直到太阳消失在海平面上,仍然未见船队归来。
此时已在上京城的言冰云接到消息,心头疑惑,他有预感应是出了什么事,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迅速发出按兵不动的指令。待属下出去做事,言冰云仍然坐在先前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不消片刻,果然有负责情报的暗探进来回复消息。
船队,被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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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船是真的商船,船上满载货物,吃水极深,会被海盗盯上,李承翡听了不觉得有多意外。尽管是穷凶极恶的贼船,但为了能够追上海上那些沉甸甸地大鱼,满帆时速度也是极快。只是遇上李承翡这么个不忌口且绝不吃亏的主儿,只能说这些海盗算是碰到了硬茬子。
李承翡此次出京为了不引人耳目,只带了三名虎卫出来,但这艘船上全是杀手和暗探,即便那些海盗能登船,李承翡也有信心让他们竖着上来横着下去。可这位殿下并没有让危险靠近自己的打算,她冷声吩咐司棋带人去将自己出京时特意带出来的几个大箱子找来。
船上的人在李承翡的安排指使下动作迅速,绝无拖泥带水的部署着,一切都仍是井然有序地模样,半分不见慌乱。冷月之下,一片片火光依次燃起,渐而哀嚎四野。李承翡想,东风不与周郎便,倒是对我蛮温柔的。这风吹得,完全就是这次计划的最佳MVP。
名叫林文的虎卫是这次为着李承翡出行特意调任,他只知自己需要护卫的人是一个尚未及笄的贵族少女,却不知这就是陛下的掌珠华清公主。此时船上一应护卫皆戴着面罩掩盖口鼻,虽风一直向着下游吹,但空气中隐隐还是能嗅到刺鼻的气味,与掩藏其下焦尸的腐臭。
方才在李承翡的安排下,那些浅黄色粉末迎风而下,紧接着便是燃火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只顷刻间,一片炽热火海、人间炼狱的景象。前后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此前还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甩不掉的苍蝇全数被甩在身后,少数跳水试图强行登船的也都被迅速击杀。这是场单方面的碾压,来自技术上,以及无人可及的运气上,单方面的厮杀。
林文望着船上最大最宽敞的那间舱室,紧闭的大门外守着自己另外两名同伴。而他知道,住在那间舱室里的少女,绝不可能只是皇亲国戚那么简单。如此智计,对待突如其来的变故亦面不慌气不喘地吩咐贴身侍女做出应变指挥,这样的心性,这般的年纪,只怕世间皆少有。
李承翡所吩咐的粉末状物体不是其他,正是内库丙坊前些日子发现的白磷。
白磷能做什么呢?李承翡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种杀伤性武器。
这也是年初她下江南巡视内库丙坊,发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后突然福至心灵。不知老妈当初是否使了什么绊子,这个世界□□的研制从最开始便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以至于连监察院三处那群科技怪人们,目前也只能拿一车□□当炮使,而没有研究出什么□□来。但李承翡目前还没有去打破人们对武器研发思考局限的打算,她带着这些白磷,原本只是想试着看能不能做出火柴这种便携性家用物品,至于究竟销路如何,她还真没细想,本质上只是怕自己在东夷城待得无聊,琢磨点花样子玩。
然而今天,却不得不把自己好容易倒腾过来的白磷折出去一大部分,李承翡默默流泪,有些肉疼。要知道白磷产量并不算高……况且没人会用这玩意,都以为是废物罢了。
公主殿下越想越不高兴,这导致船抵港口,少女下船时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五官本就生得美艳极致,这会心气不佳,周身气场十分冷淡,倒真和言冰云的气质相似起来。
彼时,接到李承翡所乘船队已进港,得知那位公主殿下也终于安全上岸的消息后,言冰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那名来回报消息的哨子瞧了瞧小言大人的脸色,见大人依然是张冰块脸,看不出什么大变化,只是察觉出他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可见先前虽面上不显露,心里是在意着的。这让四处的哨子有些难办,一时不知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回报。
“还有事?”言冰云看出此人欲言又止,想到前些日子李承翡病了一场,难不成身体有恙?这样想着,已是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她病了?”
那名哨子赶快回道:“并未听闻小姐身体不适,只是东夷城暗探回话,称小姐在途中遇到的海盗全数被歼,州官收到消息后对她歼灭海盗的方法大为感兴趣,派人请小姐过去问话。”
东夷城临海,港口不少,内外贸易也多依靠海上商队。他们水师实力不俗,与海盗打交道也有经验。即便如此,也没人敢保证商队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更别提全歼海盗而自身毫无损伤这样的风光战绩。
言冰云心知这本常情,但还是眉头一跳,面色不善。
“请过去问话?”他将‘请’字念得很重,接而冷笑道:“怎么个请法?”
“这……这……反正咱们小姐没答应,还把东夷城派过去的人揍了一顿,后来连剑庐的人都惊动了,小姐也没给面子。”那哨子心里犯怵,背后竟是冷汗。心想这还在人家的地头呢,连大宗师的面子都不给,他们家小姐也真是够跋扈的了。
言冰云听完却是笑了,尽管这笑容短暂,只是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他想,咱们这位华清公主倒是把女纨绔的形象诠释得极好。
未等言冰云吩咐,门外又回来一个探子。
“说吧,又怎么了?”按了按眉梢,言冰云心想,再怎么样,她总不至于把剑庐派过去的人也一道打了。
然而门外的暗探完全不懂小言大人的心,只是尽职尽责地回禀着东夷城传回来的消息。
“公子,有消息回传:小姐把剑庐派过去的两名云之澜女徒打了,剑都给折了。”
云之澜是四顾剑的大弟子,这等于是在别人地盘把人家徒孙给打了,四顾剑一门自然是用剑,你打人就打人,还把人家剑折了……真不知该说你实力不俗,还是……过于嚣张跋扈!
远在东夷城的公主殿下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发热的小耳朵。她若是知道言冰云在背后说自己,一定会觉得很委屈。四顾剑那两个徒孙来时语气强硬,且有你若不配合我就打到你配合为止的架势,就算这是在自家门口,如此狗仗人势也真是不够看的。李承翡见人家都欺负到脸上来了,先前那些“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不宜一出来就给小言惹是生非”的念头全都化成了狗屁。李承翡的确性格冷淡了点,那也不至于刚出家门就这么让人欺负不是?你师父是四顾剑的徒弟,教我的先生还是叶流云呢!怕个屁啊!
但打架归打架,李承翡没想着折人武器这种损招,只是两方都用剑,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剑法,李承翡特意隐去了大劈棺的剑势,只取用叶流云留下的那本功法中最轻盈飘逸的剑法。她想着以柔克制四顾剑法的大开大合,点到为止得了。她本好心,那俩徒孙被损了面子,怎么肯就此罢手?对视之后,竟是二人联手照着李承翡的漂亮脸蛋直挺挺刺过来。
打架归打架,毁人容貌就过了吧?
李承翡动怒了,一剑之下锋芒尽现,更有高人暗中相助,一颗普通的石子打在李承翡肘上,帮她劈出那凌厉一剑。云之澜两名女徒的配剑在这白虹之下登时断成两截,彻底报废,这回别说面子,里子也没有了。
不用想,打石子的人一定是五竹。
因为李承翡当晚就见到了这位瞎子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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