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天下人提起四顾剑的时候,除了会说一代宗师外,少不得有人非要提一嘴他早年痴儿的事迹,而后跟着笑骂一句白痴,仿佛这样自己就能得到什么,而四顾剑就会从宗师之境跌下神坛似的。然,四顾剑能这么早就察觉到东夷与庆国的关系不应全靠长公主一人,并且准确的找到李承翡这个变数,抢先与她搭上一线,为东夷再留条退路,不仅不疯不傻,实在是大智若愚。

    所以,就算李承翡心知自己不会去碰内库这块油锅里的肥肉,她还是对四顾剑的提议动心了。

    九品上的高手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能找到就已经是幸事,更不必提现在对方正死乞白咧地拱手送上来。

    “所以,你师父的意思是让你留在我身边,听我的命令,为我做事?”

    在师父与眼前少女的交流中,王羲一直担任着传声筒的工作。虽说剑庐之内,大宗师不必费力就能听清李承翡说的话,但这般做事的态度,不得不说让人觉得蛮舒服。李承翡有些不地道的想,难道是五竹叔把四顾剑打服了?

    这中间相当于传声人的王羲听到李承翡的话,点了点头,纯良的眼睛里多出几分无辜,可见先前他对此事并不知情,至少是并不全部知情。如果他是在说谎,那李承翡只能承认他的演技真的很不错。

    请华清公主入剑庐叙话的四顾剑并没有露面,这点李承翡可以理解。毕竟是一代宗师,今日之事,对方所表达出来的态度已然很诚恳,她不会因为对方没有面见而觉得怠慢。眼下李承翡没有马上答应,她还是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以及会带来哪些后果。准确的说,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住改变剧情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这玩意太过于玄学,她也很怕蝴蝶效应后,会生出些自己无法掌控的事端。

    但转而她又想到,五竹叔已经露过面了,他的出现,就代表着四顾剑必然会得知自己与叶轻眉的微妙关系,而王羲也是见过五竹的……想到这层,李承翡眸中微闪。

    一直在关注她表情变化的少年当然不会错过她的任何情绪,见状已是知道李承翡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露出些微苦笑,道:“殿下终于想明白了,若你拒绝,恐怕在下也要命不久矣。”

    这该怎么说呢。

    瞎子叔叔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存在,眼前的少年若不能成为李承翡的心腹助力,或者说若是无法被她信任,迟早会沦为五大人可怕铁锨下的亡魂。

    叶流云曾在庆帝的暗中授意下去过一次儋州,见到过五竹,那时他说,“到了你我这般境界,还如此嗜杀的,当真少见”。

    其实这话不怎么准确,对五竹来说,他的世界只遵从一条法则,至于其他的,只不过是顺着这条法则所衍生而已,杀人,对他来说只有该或不该。

    而判断的标准,就是范闲和李承翡。

    小院很安静,想来是特意清过场。李承翡莫名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不悦,虽这不悦中未免有几分得了便宜卖乖的嫌疑,但她仍然不高兴。

    女孩的唇角沉了下来,目光冰凉冷淡,王羲被她直勾勾盯着不自在,突然听她问:“有一点,既然你师父不准备见我,干嘛还派你把我抓回来?”

    王羲听闻有些无奈的苦笑着,纠正道:“殿下,不是抓,是请。”

    女孩没有笑,“回答我的问题。”

    踌躇片刻,少年人道:“师父说,你很像一个人。”

    这话模棱两可,听起来很像是在敷衍,王羲原本以为李承翡会继续发难,但她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耻笑一声:“难不成我会像一条狗吗。”

    默然无语中,李承翡明白,这些就是自己今日收获的全部内容,再耗下去,也不会从少年那里知道更多。她随手抓起一把葵瓜子,靠在院内那张石头方桌旁,手中边扒拉瓜子,一边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声音说到:“你收拾一下吧,我要在这里留几天,然后,你就随我一道去上京。”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用一种很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语气说:“我不管你心里是否愿意,总之,四顾剑表现出了态度,而我接受了你们的这份态度,从此以后,你是我这条船上的人,如果你对我不利,我只会杀了你。”

    李承翡说到这里竟然笑了起来,不知道是自嘲于她现在居然也动辄喊打喊杀,还是因为想到自家那个瞎子叔叔而生出几分变态的底气。

    “但有一人,你绝不可将他所做之事泄露分毫,否则……”

    日耀天光,逆风而立的少女目光温柔。

    “我就算倾尽全力,也必定屠你东夷。”

    ……

    ……

    到底是谁给的李承翡这般脚踩在东夷城土地上,还敢放出如此狠话的勇气呢?

    是庆国边关的百万雄师,是监察院那些终生与暗夜为伍的黑色身影,是远在儋州久未谋面的哥哥,是那个瞎子叔叔。

    是自己故去多年的老妈。

    反正不是梁静茹。

    这件事在王羲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直到很多年后,他重新回到剑庐闭关,试图突破宗师之境时,还是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她那日说的话,以及她说这话时的神情。

    你伤我一人,我屠你满城。

    够霸气。

    ※※

    ※※

    李承翡的车架从东夷启程,一路转至上京,期间顺顺当当,并无意外。

    初至上京城,她便感觉街上很热闹,街道不算宽敞,但沿途尽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景致很美。至于北齐的国都与南庆的京都相比孰胜孰负,李承翡表示不清楚、不知道,她住在流晶河畔的太平别苑,平日里没什么机会逛大街。

    车驾行到略安静的街道,窗外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正值夏季,风一吹过,带进几丝路边不知名的野花和青草香气。李承翡心情极好,总想下去走一走看一看,但想到自己现在的人设是海商家病弱的娇小姐,便只好将这想法按下,复而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李承翡在剑庐厚着脸皮住了两月有余,这才不紧不慢地宣布启程。起先言冰云还会派人来问问,后来见她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干脆放任不管,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这期间,李承翡在王十三的帮助下,于剑道又有提升。如此赖在人家地盘不走,还要人家徒弟当免费陪练地无耻行径,偏偏因为李承翡长得好看,嘴巴又甜,而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剑庐中人泰半不知她真实身份,只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小姐,反正这里每天都有人慕名而来,她那一行十几人的排场倒还算不得什么。月余相处下来,剑庐的女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常常混到一处玩。

    她有时候会暗戳戳地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次不住够我还不走了呢。

    噢对了,云之澜不在剑庐,不晓得是被派出去做打手,还是满世界找李承翡报折剑之仇去了。

    终于夏至,决定启程的日子,李承翡把自己的安排与司琴和司棋一道说了,两个姑娘听完表示自己会妥善处理,只是最后,司棋有些扭扭捏捏的问:“殿下,那十三……怎么办?”

    十三是李承翡给王羲取的别名,她说叫着顺口,王羲本人也没有觉得不妥,就这么叫了开。

    见司棋脸色奇怪,李承翡不明其意,“什么怎么办?”

    “就是……咱们此去上京,不知道要待多久,就算日后……殿下,你要记得你是一国公主,不管出来多久,迟早是要回咱们大庆朝的。”

    李承翡见这丫头吞吞吐吐,心下更加莫名其妙,她微微抬手止住司琴想要提醒司棋的动作,想听听这位自幼陪伴自己的姐姐要说什么。

    哪晓得司棋话锋一转,面色微红道:“我觉得殿下中意十三也不算什么,虽说您的婚事将来必定由陛下做主,但自古以来,天潢贵胄私养面首的也不少。十三的身份特殊了些,可也比不上殿下尊贵。是以殿下不必忧心,只要您愿意,司棋一定会为殿下安排妥帖!”

    李承翡听得目瞪口呆,她看着半跪坐在自己下方的司棋,不知道该说她脑洞大还是看事情足够长远。

    好半天,李承翡才缓过劲来,幽幽道:“好丫头,平日瞧不出你还有这份孝心……但是,你到底记不记得,你家殿下我今年堪堪十三岁,这是不是早了点?”

    司棋想说,高门显贵家的小姐们,像您这般年岁的都要开始议亲了,先把人选定下来,再过两年就要出嫁。只是如今陛下没有旨意,估摸还是想多留殿下几年,也要在朝中好好的挑上一挑。但无论如何,必要才貌双全且家世显赫才配得上他们家殿下。

    十三么……长得再好,武功再高,家世这坎怎么都不达标。

    似乎是看出了司棋的想法,李承翡哭笑不得的揉了揉眉心,道:“你晓不晓得,朝中有势力、有才能的人家,多半都不会愿意自家宝贝儿子尚公主?”

    这回连一向端庄自持地司琴都忍不住了,问了句为什么。

    李承翡摸摸她们的脸,大方的给她们科普道:“公主不是普通儿媳,皇室血脉,生来就是主子,打不得骂不得,有些背景实力的人家,谁愿意娶个祖宗回去供着?再说寒门子弟,他们读书考取功名,多半抱着一颗治世之心,而娶公主,实际就和入赘差不多,没有家庭地位,甚至会不会被皇帝岳丈重用都不得而知,十年寒窗苦读呢,最后只能在公主府或者晋阳行宫当空架子,你道那些书呆子乐意自毁前程?”

    “可是……可是……”司棋可是了半天也没下文,表情渐渐转为闷闷不乐。

    李承翡笑了,“害,我跟你扯这个做什么,总之你别胡想了。”

    至于李承翡转到上京后,王十三同学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东街的豆腐西施最近常听人说,城里来了个长得怪好看的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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