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的几天,范闲都很忙。雨夜和沈重的会面不欢而散,崔家那位少主本被沈重叫着到场去杀范闲脸面,最后却被亮明身份,一番家国大义的小范大人训了个屁滚尿流。随后海棠提醒范闲,她大师兄狼桃即将入京。

    大家各忙各的,小范大人自去忙活他的内库,言冰云就一边养伤一边出谋划策,做好后勤工作。只有懒得动脑的公主殿下,三天两头进宫去和未来大嫂嫂培养感情。意外之喜是,小范发现,小言公子对他的态度从略带敌意、挑三拣四,变成了不卑不亢,但你去问他什么,有问必答。一时间,上下属关系变得异常和谐。

    “他这两天看我的眼神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我很可怜似的?”范闲挨着李承翡咬耳朵的时候,言冰云再不会投来凉飕飕地目光了,这让他很是惊奇。

    李承翡心虚的唔了一声,眼神逃避,“哥哥大人你吃不吃牛轧糖,袭人刚弄好的,还热乎呢。”

    “你把我们俩的关系告诉他了?”

    “哇……哥哥大人好聪明啊!不愧是小范提司,天捏~”

    “你给我正常点!”

    “是是,嘛思咪哒!”李承翡一边举起小细胳膊,在头顶比划了个朝鲜族式爱心,一边嘻嘻哈哈的跑远了。

    这让范闲心情也慢慢轻松起来……想那些阴谋算计太久,有时心情难免会变得乌云盖顶。李承翡确实有当小太阳的潜质。接着范闲继续忙他要做的事,直到肖恩身死,死前向范闲吐露出那些关于神庙和庙里跑出来地小仙女的秘密。

    那天,肖恩对他说:“如果你想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去神庙。”

    范闲满脸平静,没有回答他。

    那天夜里,范闲把自己从肖恩处的所有听闻告诉李承翡,随后有些疲惫地问她:“你怎么看?”

    “我?”李承翡笑了笑,这笑容只停留在表面,根本来不及波及眼睛,“我没事去找那庙做什么,我又不打算当尼姑。凡尘俗世……已经足够我留恋了,对世外之物,我一向不感兴趣,也没那个探索世界奥秘地心。我只想要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怪不得。”范闲看着她,忽而笑起来,“怪不得肖恩会说我不像叶轻眉。他对我说,‘虽然你的眼中常有清亮的笑意,但那不一样……你母亲应该是个极为有情的人,而你骨子里是个极为无情的人。’看到你,我便知道,其实我们两个才是最像的,即便都是穿越者,我们却都活得很自私,没有她那种对生命的依恋与热爱。”

    李承翡摇摇头,反驳道:“爱自己也是对生命的依恋和热爱啊。叶轻眉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但历史证明,凡是变化,代价一定鲜血淋漓。我没有她心那么大,不想着兼济天下,我只做力所能及地事情就好了。”

    但她停顿了片刻,轻声承诺,“如果你要去做,我一定会帮你,叶轻眉是一个人,我不会再让你变成一个人了。”

    这或许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吧。她这样想着。

    幸得李承翡同学的善解人意,范闲心情好了许多。如果没有李承翡,他或许有事时无人可以倾诉,那些古怪奇妙的感觉,兴许会一直持续地围绕在心头。叶轻眉在信里说,这世界人来人往,可我依旧孤单。如果没有李承翡,或许范闲也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吧……虽然这个世界上有那个女子无处不在的气息与痕迹,但她毕竟已经沓然无踪。

    过了一会,范闲笑着回头看她,“白天的时候,你在院子里撞见海棠了?”

    “嗯。”李承翡手支着下巴,似乎有些困倦,极其不优雅的打了个呵欠,“看见了,我和言冰云在院子里下棋,她看见小言脸色不大好看。”

    范闲想了想,海棠见过这位上京城里曾经的云大才子,作为齐国人,面色不好看是常理,于是他把话转到了别处,“你还会下棋?”

    李承翡白了他一眼,“我教言冰云下五子棋,他好聪明,下了两局就把我杀得片甲不留了。”

    “那他一定是故意的,也不知道让让你。”

    李承翡懒得理他。范闲似乎还不想走,继续道:“可以准备回程事宜了。”

    这倒是句实在话,李承翡动了动眼皮,“嗯……我有点想家了。”不知道陈萍萍的风寒好点了没有,老陈年纪大了,生点病就不愿意好,她有点担心。

    使团要留在上京城,待太后寿辰后便会领着和亲的大公主踏上往南的路途。因为留在这里给太后庆生算是临时起意,使团这次并没有特别准备礼物,王启年出了个损招,让小范大人赋诗一首,小言大人给提成字。

    李承翡听完阴森森的笑道:“你晓得这上京城里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让他提字,再把太后气背过气去,别是寿诞变丧仪。”

    王启年咧嘴呲牙,干巴巴笑了两声。

    范闲倒觉得这是个思路,自己那一首烂字是拿不出去了,但他见过李承翡写字,诗仙作诗一首,南庆公主提一幅字,不算掉价。

    言冰云听完没讲话,有些似笑非笑地转头去看李承翡,小姑娘在这眼神下难得扭捏了,“唔……这不好吧,范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我的字也是他教的。”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了。”范闲摆摆手,忙不迭把李承翡和言冰云撵了出去,成天在这异国他乡吃狗粮,还有没有天理!

    太后寿诞前几日,李承翡应邀入宫,走之前嘤嘤切切的拉着小言公子的袖子,故作一副依依不舍。

    言冰云笑着摸摸她的鬓发,“乖,过几天就回家了。”

    范闲揣着手,撇嘴望天的时候想到,等回了庆国,这俩人也要分开,不可能像在使团别院里这样天天腻歪在一起。想到这他心情极其舒畅,开开心心的出门找海棠去了。

    依旧是在北齐大公主的寝宫里借住,随着和亲之事拟定,李承翡这位南庆公主便成了大公主的小姑子,这位殿下也是个聪明人,晓得李承翡在南庆皇室地位不一般,相处起来便多有殷切。

    晚膳后,李承翡在大公主陪同下逛了逛北齐皇宫,兴致盎然地爬了后山,有幸得见一株金桂花。

    “香味幽淡,甚是好闻。”李承翡望着那株孤种,问大公主,“只是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大公主笑着点点头,“公主嗅觉灵敏,察觉入微,陛下的随身香囊里就夹着金桂花。”

    “淡而幽雅,甚是好闻。”李承翡笑着打了个岔,把自己的心思掩了过去。她记得书中范闲之所以会察觉出北齐小皇帝是女人的事,就是因为金桂花淡淡的香味。所以后来才会有,‘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做了什么’这一出,只不过小范大人迷迷糊糊的算错了时间,彼时已过了新年,该是前年夏天才是。他这一句话,倒是弄得北齐三个小姐妹摸不着头脑。

    不过,从现在来算的话,应该是这个夏天才对。

    李承翡的思绪又飘远了,海棠给范闲下春[和谐]药,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

    算了,谁让他就这么跑去人家姑娘的小草庐,喝酒唱歌吟诗作对,该,被算计了吧。

    大公主望着面容绝世的少女,心中不免为自己的少时玩伴叹息。昔日里,沈家大小姐身为朝廷重臣家的女眷,时常有入宫觐见的机会,自己与这位沈家妹妹也算是投缘。然则大公主瞧见李承翡这般身世气度,原本想说的话,一时间全噎回肚子里,竟是无法开口。

    李承翡察觉后面色不显,唇角笑容依旧是恰到好处的外交弧度,“大公主是有什么想和本宫说的?既然您要嫁到我们南庆,你我怎么说算是姑嫂,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可不要跟本宫见外。”

    这话说得没有半分诚意。姑嫂关系是不假,但一来李承翡和大皇子本就交情不深,就算有宁才人的关系在,兄妹情分这种东西,并不见得会随着长辈因缘而加深。二来,她的话听着亲切,言语间却自称本宫,想着也是不愿意和大公主太过亲近,另外就是隐约的表达出‘别太不把自己当外人,别过了分寸’的意思。

    大公主摇摇头,恬淡的神色上浮出一丝苦笑。这位殿下,聪慧至极,也无情至极。她念着自己是要嫁去南庆过日子的,得罪这样身份的人,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如此,到底是没说出什么令李承翡不高兴的话。

    装作温柔可亲的公主殿下见对方是聪明人,心情愉悦起来。这世道,女子多是可怜人,只要对方别太碍眼,她愿宽容,与同性友善。

    次日太后寿诞,李承翡被安排至上座,位置就在小皇帝下首,算是非常亲厚的礼遇了。这精心搭建地是场很无聊地戏台子,她全程一言未发,安安静静的看着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意兴阑珊,只想早点启程回家。

    在沈重被剥去指挥使官服的时候,小皇帝略动了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李承翡,“听闻殿下在京郊曾说,无缘得见我北齐锦衣卫指挥使风采,如今看来,殿下当真神机妙算。”

    李承翡笑容得体,心想着,这八成是你们母女两个联手做戏罢了,我们无非顺着你搭好的台子上来演出戏,因此并不上当,没有半分嘚瑟,嘴上客客气气的回敬,“不敢当,这都是陛下天纵英明。”

    ……

    ……

    天纵英明的北齐皇帝陛下竟亲自来送行,上京城南门外,一抹明黄地舆驾成为了城外众人眼中最显眼的存在。这是万万不合规矩地事情。那些北齐大臣们无论如何劝阻,也依然没有拦下来,于是乎只好哗啦啦来了一大批高官权臣,就连太傅都出城相送,好生给南庆使团面子。

    李承翡和北齐大公主并不在一辆马车里,从别院出来前,她就一溜身钻进了言冰云的马车,那人在车里看到他先是愣了,而后纵容了这位殿下的随心而为。

    皇帝来送行,自有范闲去应付,李承翡在车里用棋子在棋盘上摆花样,对于她的这种行为,小言公子坐姿端正,目光却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在那里有辱斯文。

    “范闲把郭家那个二傻子留在上京了?”

    言冰云跟着使团离京,庆国监察院在北齐的密谍网络群龙无首,李承翡记得原本的剧情是范闲把王启年留在这里接手,却没想到眼前活生生的小范比书里还不靠谱。

    “难得见你跟着他一起胡闹。”李承翡说。

    “我走后,无论院里派谁来接手,这份工作想必都不会太轻易展开。”言冰云思忖片刻,给李承翡解释他和范闲的商议,“小范大人的意思是,暗探变明探,以后银钱开路,换个风格做事。”

    “这也是个法子,无论院里再派谁来,暗探工作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出色,且北齐吃了一次亏,不会傻到再上第二次当。郭保坤反正也回不去庆国了,在北齐明哲保身,只要没有明面冲突,不会有性命之忧。”李承翡眸中闪过某种情绪,“我这个哥哥,比我想象的还要善良一些,竟然会想着保郭保坤一条命。我只怕他注定要食言了……我们出京都不久,前礼部尚书郭攸之已被判处斩。这事传到我这,我给压了下来,现在想想,怕是我给他添麻烦了。”

    “左右不过保他活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

    ……

    礼炮声响,使团车队缓缓动了起来,渐渐甩开了上京城雄壮的城墙。

    几日后,使团停在驿站休整。

    进驿站前,李承翡到北齐大公主的车架外慰问了一下,听到车内女子的声音微微嘶哑,心中疑惑。好在一位贴身侍女走下来,向着她礼仪周到地行过礼,解释着:“殿下见谅,公主曾经受学于庄大家,如今得了这消息,所以有些伤心。”

    侍女所说的消息该是庄墨韩亡故一事,李承翡听完点点头,心中明白,大公主为着种种,不能亲自去祭拜恩师,身在帝王家,有许多事情就是这般无奈。她吩咐着身边的女官们准备热水毛巾以及热茶,既然这位未来的大嫂嫂暂时不愿意下马车,李承翡想让她在车上待得更舒服一些。虽然南庆使团不至于怠慢和亲的公主,但李承翡亲自表达出的善意,会让这位远嫁异国的女子过得更舒坦些。

    女官们按照李承翡的吩咐,利落地各自行动做事。

    正待走,李承翡听闻车内那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似乎知道此事不好开口,却还是不知为着什么缘由,坚持问了出来:“敢问殿下,这一路上,有没有一个喜欢穿着淡青色衫子地女人跟着车队?她喜欢骑一匹红毛大马。”

    这话问得没前没后,且很明显是问错了人。

    李承翡和气是一遭,却不见得有多善良大度。知道大公主所说那人该是锦衣卫前指挥使沈重家的那位女眷,她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声音平静的告诉对方,“我不清楚。不过大公主要知道,可疑人等跟着南庆使团,很难活着靠近我的车架。我南庆征北营的燕大都督负责使团出行的护卫工作,他在城外闲了这么多天,想必十分乐见那些不长眼之人往他箭下送。无论什么人喜欢穿什么衣裳,骑什么颜色的马,在燕都督眼里和靶子都没有太大区别。”

    说完也不等大公主还要说什么,李承翡转身先进了驿站。

    言冰云本就在等着她,见她从远处气冲冲的走过来,心里疑惑,未来得及交谈,李承翡已经擦身进到驿站内,仿佛根本看不见他。

    跟在公主殿下身后的晴雯姑娘面色有些古怪,在她的认知里,自家殿下很少会生气,这次却是连表面工作都懒得做,掩饰都嫌麻烦,就这么把人当不存在一样晾在那里。

    我们家殿下得是多喜欢未来驸马呀,为了他都不像自己了呢。

    懂点什么的晴雯姑娘在心里,为小言公子点了根蜡。

    同样懂点什么,注视着这一切发生的王启年,同时向小言大人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小言大人有一颗冰雪聪明的脑袋瓜,既然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大脑高速运转,整合分析了一下李承翡态度变化前的动向,最后隐约猜到,该是北齐大公主说了什么,这才导致李承翡心气不佳。

    及至当晚,小范大人忙完自己的事情,一回来就发觉整个使团气氛不大一般,这不一般表现在,小言公子整个人更冷淡了。在这夏时,小言公子以一己之力,造福整个使团,他如同冰箱般自动制冷,散发出丝丝凉气。

    “和公主殿下吵架了。”王启年用嘴型比划着,“公主殿下,锁了门,怎么叫都不理人,真乃奇景。”

    李承翡的面子工作一向做得极好,范闲更是深知老妹为人,不可能无缘无故闹脾气。小范大人当即有些生气,随后而来的也是阵阵新奇。咱们小言公子不愧是远近闻名地才子,能把这么个好脾气的小面人彻底惹恼,该说他真的很不一般吗?

    “我去瞧瞧他。”范闲拍拍言冰云的肩,实在也是受不住这将要凝结成霜的冷空气。他深知要想切断冰箱的电源,这事还得去找李承翡。

    要说范闲,前有半夜爬墙皇家别院的本事,后有蒙面闯皇宫的能耐,区区一道驿站的木门,对他来说算个啥?

    翻窗进到内室,见公主殿下半靠在榻上翻话本子,范闲禁不住乐,“我瞧瞧,这谁家的小姑娘,嘴噘得快能挂油瓶了。”

    听见范闲的声音,李承翡委委屈屈的靠了过去,趴在哥哥膝盖上,难能一见的撒娇,“不高兴,心里不痛快。”

    沈重死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在十三名锦衣卫高手的保护下,被手持一柄□□地上杉虎当街狙杀于轿中。前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继肖恩之后北齐最大的密探头子,竟然就这样窝囊的死了。宫中沉默了一夜之后,只是将上杉虎圈禁府中,爵位全夺,另一道旨意却是令人震惊地直指沈重这些年来的诸多犯法违禁事迹,那圣旨上一笔一笔,竟是将刚死的沈重直接扔进了污水缸中,让他永世再难翻生。沈宅接着被抄,锦衣卫内部大清洗。

    范闲虽然离开了上京,但他答应小皇帝的事情,却一件一件的做到了,且比预计中做得还要好。他从晴雯处听来大公主和李承翡的对话,知道这姑娘心里在别扭着什么,却也不去开解,只是动作轻轻,顺着女孩柔顺黑亮的长发,逗她:“小言公子要知道你这么跟我撒娇,估计心里要气死了。”

    兄妹感情太好,有时候也让人头疼。

    “不管,我们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李承翡把头埋过去,闷声闷气道。

    范闲看着膝盖上黑黝黝的小脑袋,失笑道:“行,大不了这婚咱们不结了,等回到京都,我想尽办法给你退了这门婚事!说起来,若若也被赐婚了呢,弘成那家伙太花,我不喜欢,到时候我两个妹子的婚事,哥哥我一齐给搅和了!”

    李承翡果然被逗乐了,扑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的时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弯的,眉开眼笑,“哪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你倒是像闺蜜,劝分不劝和是吧?”

    范闲装模作样的叹气,“劝有什么用啊,我这累死累活,转头你们俩又和好了,再一路上给我撒狗粮,我可受不住。咱先说好了啊,你回去后不许带歪我婉儿,我们俩这可不容易。”

    李承翡又继续趴了回去,学着琼瑶剧的女主们,一副凄风苦雨,“反正我容不得人,没见过驸马还能纳妾的,我不答应。”

    “那是自然。”范闲这并不是在顺势应声,眼中也没了那份调侃玩笑,“不论是谁,别想欺负到我妹妹头上去。”

    使团一路疾行,向着南庆而归,因为公主殿下思家心切,整个队伍里没人敢提出质疑,全都闷声赶路。过沧州,到南庆地界,燕小乙的征北营回到驻扎地,黑骑随之接手使团在自家国境内的护卫工作。

    燕大都督走之前特意来请示李承翡,这一路上跟在后面的苍蝇尾巴怎么办?殿下要是不乐意,自己一箭就可以解决,保证不浪费第二枝箭,速度快效果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李承翡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最后冷笑着一声,“别来问我,去问言大人,他要是还不讲话,就问范大人。”

    一路跟在后面的苍蝇尾巴自然是指如今无家可归,纵马出逃的沈家大小姐。李承翡想到这个人就厌恶,不晓得这姑娘脑袋里装得什么,更不知道她这种行为到底是在期盼什么。更让她恶心的是言冰云的沉默,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不表示个态度,难道要我出面解决?更更让她生气的还是范闲,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叫别人欺负自己的人,现在成天和王启年躲在马车里装不存在。

    李承翡深呼吸,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燕小乙回了驻地,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似乎很遗憾回程这一路都没什么出手的机会。最主要的是,大家一致认为,苍蝇这玩意儿,嗡嗡地,不咬人膈应人。

    然而征北营毕竟是军方势力,不可无旨随意出手,黑骑就不一样了,这个队伍有着铁一般的律例,那匹大红马一靠近,骑马地人就被控制了起来。

    龙泉驿驿站,李承翡气定神闲,望着下首那位戴着铁头盔的黑骑首领,问道:“我记得,去年下江南,跟在陈院长身边的就是你。”

    那名黑骑首领显然也是得过吩咐,对李承翡态度很是恭敬,只是毕竟肃杀之人,声音依旧冷硬,“殿下记性好,正是在下。此次奉陈院长的命令,特前来迎殿下回宫。”

    “哦。”李承翡翘脚坐在上首,双手交叠在胸前,“逮着的人为何不杀?你们黑骑做事,什么时候也这般犹豫不决了?”

    一直大气不出,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范闲这时终于开了尊口,只是声音有些弱,“毕竟是北齐的钦犯,我们不好出手的吧。”

    “范大人这话有意思,北齐的朝廷钦犯,这都过沧州跑到我庆国境内了,我竟不知范大人生了副怜香惜玉的菩萨心肠。”李承翡气极反笑,“怎么着,你想把她藏在北齐大公主的马车里?偷渡到我庆国国都里去?你要把她藏哪儿?言冰云府上吗?到时候弄个铁链一拴,啧啧,言大人动作再快一点,来年是不是就可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

    这这这,李承翡你有才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这样用的吗?李太白自己知道这诗还能这样用吗?

    但见李承翡真的恼了,范闲也怂了,本来自己就理亏,想着让言冰云自己解决这桃花债,不料这位爷从头到尾装修闭口禅,比自己还两耳不闻窗外事。

    李承翡发了顿脾气,复又觉得自己这火发的很可笑,好像从头到尾会在意的只有自己,言冰云这个双标,当初居然还会为着王羲的存在就跟自己闹别扭,我看您老不是冰箱,是空调才对,看人下菜碟,自动调冷暖是吧?

    她在心里把言冰云骂了一遍,越想越心烦,干脆摆摆手,声音里带着冷淡和厌恶,“北齐钦犯的事不必再来询问本宫,你们监察院的提司和言大人都在呢,哪轮得到本宫插手监察院的院务,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说完起身往自顾往房间去,没再看屋子里的人一眼。

    “这下完了。”范闲转头,看言冰云正望着李承翡的背影愣神,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兄弟,我这是真帮不了你了。今晚之前你解决不了,明早我帮你解决,不过我这人下手没轻重,反正你自己裁夺吧。”

    说完,范闲巴巴跟着李承翡刚才走过的路,一边小声喊女孩的名字,一边佯装可怜的讨好哭诉着。言冰云远远听见范闲在说什么,“这真的不关我事,不带这么迁怒的哈……”

    言冰云眼神黯了黯,他性格别扭,更算不得主动,以往都是李承翡来哄他,这次竟然不知该如何做才好,要学着她以前的样子么……言冰云低头想着,待回过神才发现那黑骑首领还在原地待命,便轻声说:“留她条性命,赶回北齐,把话说明白,不要再惹殿下心烦了。”

    黑骑领命去做事,言冰云还坐在先前的位置上,眉心忧愁,想着自己要不要向小范大人学习一下,半夜去爬公主殿下的窗子。可公主明显还在气头上,会让自己进门,不是,进窗吗?

    注定是个不眠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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