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和大公主的婚事按部就班的推进,如火如荼的进行,最终按照原定计划,顺顺当当,圆满完成。甲乙双方,皆大欢喜。
新婚第三日,和亲王和王妃入宫拜见太后和宁妃,哦对了,因为儿子封了亲王,宁才人也合理提升了位份。
当天李承翡不在长乐宫,范闲以庆祝殿下走马上任监察院一处为名,特在一石居顶层为她留了包厢。美名其曰,诸位同僚相互交流工作经验,方便殿下快速上手工作。
于是,一直躲在东宫不怎么管事的皇后娘娘好容易出来一回,却是带着虚伪地笑容,在和亲王和王妃面前黑了李承翡一句:“华清性格,向来如此。”
如此二字,大约省略了桀骜不驯,恃才傲物,目无尊长等等。
大皇子心下几分讥讽,饶是李华清在城门口下了他面子,宁妃在宫里听到后却连赞三声好,直说李承翡性子泼辣痛快。大皇子带着满头黑线,觉得自己亲娘的脑回路之清奇,只怕不比漱芳宫那位差。
十月初的京都还未曾有万物凋败之相,倒是将街头巷尾染上一层金色。
一石居还是那么个一石居。
公主出行的阵仗比常人想象的要低调许多,身边只跟着袭人晴雯两名侍女,外加七名虎卫,依旧是乘坐黑色的特制马车。这排场在京都里甚至算不得铺张,因此也没人把车里的人和华清公主联系在一起。
以范闲的名义请客,来的自然都是李承翡认识的人。没人相信范闲真的会把监察院几处头目叫到一起,来一石居给公主殿下补功课。所以李承翡上楼,见到来者多为她熟悉的小姐妹时,并无一丝意外,而是很高兴。
除了林婉儿和叶灵儿外,席间还坐着范家一对姐弟,甚至还有林家大宝。
见李承翡上楼,林婉儿欢快小鸟一般蹦过去挽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自己和叶灵儿中间的位置。
范若若和范思辙见了李承翡要行礼,被她挥挥手制止住,“往后见着我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你们看灵儿就从来不跟我弄这些。”
素来有京都第一才女之称的范家女儿,范若若小姐,前几个月被宫里指婚给了靖王世子李弘成。见范若若脸色隐有几分忧愁,李承翡大约知道范闲今天请自己出门,除了叫自己出来放松一下,想必也是要和她商量怎么帮范若若逃避指婚。
正思量着,听到范闲在那边说:“殿下稍等片刻,院里有些事还没处理完,你们家驸马稍后到。”
说着话,李承翡接过范闲递来的菜单簿子,听他说:“您先点着,今儿思辙请客。”
小胖子闻言眉毛皱成了一堆,嘟嘟囔囔道:“怎么又我请啊?上回不都请过了吗?”
这上回,应当指的是范闲刚刚回京都那一次。
果然,范闲不吃小胖子卖惨那一套,仍然认真忽悠着:“上回是上回,公主殿下免费给澹泊书局打了多少广告?你那书局生意没人家暗中罩着,能稳稳当当挣这么多钱?你难道不该表示表示?”
“哦哦,那是,是该请请。”范思辙也是个小人精,一听马上来了劲,忝脸问:“殿下,您那个报纸上登那些什么长生殿啊霸王别姬啊……能不能让我们澹泊书局做个合集,出个版您看?”
李承翡瞥了眼这对唱双簧的异父异母兄弟,想着范闲对范思辙,真够好的了。嘴上却说:“早知道今儿请我吃饭是为着这个,我可就不来了。我问你,你又让我们驸马干什么去了?他身体还没好呢,要么涨俸禄,要么涨职称,你自己看着办吧。”
范闲脸上更加温柔可亲的笑着:“俸禄我是做不了主,职称还可以帮你办办,你等着,下午我就去院长跟前辞职,让给小言大人做,正好方便你们两口子做咱们大庆朝监察院的黑白双煞。”
听你贫吧。
言冰云来的时候,李承翡正和叶灵儿你一拳我一拳的相互问候,小武痴早就听说殿下在城门口的能耐,心里痒的不得了,早就想过招来着。奈何李承翡一回来就躲在宫里,今天听说她要出宫,这不赶紧颠颠驾马过来。
李承翡和叶灵儿喂招,多半是看叶流云的面子,她从那位老头手里学得是剑法,大劈棺还是跟叶灵儿学的。只是李承翡天赋好,脑袋瓜里古灵精怪的想法多,最后竟融会贯通,反倒比叶灵儿这个小老师运用的更得心应手。
林婉儿叫两人停手,这时间方才点的菜都走得差不多了,李承翡收手的时候顺势理了理叶灵儿稍微凌乱的鬓发,在这京都里有小野马诨号的姑娘,竟然在公主殿下的注视下,脸红了。
范闲:杀器啊……李承翡你人间大杀器啊,要不你C位出道吧。
瞥了眼自己旁边的言冰云,为这老兄担忧。
因为席间假假都是自家人,所以座位很随意,基本是大家来的时候随便坐的,没那么多讲究。叶灵儿拉着李承翡的袖子转过画屏进到包厢时,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方才的对招,没注意到许多,直接拉着她坐在林婉儿旁边,自己坐在她右手侧,正巧隔着言冰云和李承翡。
席间都是人精,大家不由窘了一下。叶灵儿兴冲冲地讲了一会,终于察觉到古怪,左看看右看看,尴尬的挠挠头,“我,我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挡着你们俩了?那,那什么……”
李承翡笑容和蔼,“不碍事。”
倒是言冰云,敛眸,抿唇,道:“是有些。”
“哈哈,哈哈哈,那什么,咱俩快换一下。”叶灵儿腾一下站起来,把李承翡连人带椅子一同推到言冰云旁边,自己绕到林婉儿左手边去坐好。
言冰云小心的扶着李承翡坐好,他旁边的范闲老怀感切,道:“言兄今日开窍。”
被夸的人一本正经,“大人谬赞。”
李承翡严重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趁着自己不出宫的时候,进行过什么深刻会谈。
在自己位置上坐好的小武痴本还有些尴尬,转头见林婉儿对自己悄悄比了个大拇指,更是不明所以,坐在她旁边的范若若难得没什么清冷样子,竟也是一副唇角带笑,对她小声嘀咕道:“今天不是智商盆地了,是神助攻。”
从北齐回来至今已有月余,其实李承翡早就不怎么生气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言冰云相处。加上最近大家都忙,皆把精力注重在工作事业上,反而淡了某些爱恨纠葛的小心思。
北齐那边留下的郭保坤显然不能成事,李承翡不知范闲怎么跟何道人达成的协议,需要暗中传递消息的工作,竟然都是那位齐国的剑手在执行。言冰云对这人存疑,但因为是范闲的意思,他便只能多做几手准备,帮着照看些范闲想不到的地方。
人这种东西,一旦忙碌起自己愿意从事的事业,总是会变得神采奕奕,身上就跟自带光环似的。李承翡见言冰云就是带着这种滤镜,只是心里嘀咕,这人消瘦下去的身子骨总不见好,一定是范闲当甩手掌柜,让我们小言太累了。所以李承翡用筷子轻轻戳着碗里的糖醋小排,把猪排骨当做小范,暗戳戳给小言出气。一边戳一边想,死老哥臭老哥,不知道我要成婚了么,这人这么瘦穿喜服不好看怎么办,不知道以为你老妹我是逼婚的呢……
本就时刻小心注意着李承翡的动作,见她跟自己碗里的一小块排骨过不去,言冰云哭笑不得,以为她在发小脾气挑食,于是伸手把排骨从公主殿下的筷子下拯救出来。
李承翡正想着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从我手里抢吃的,眼神跟着排骨一路走到言冰云,人家自顾动作优雅的小口吃东西,见她盯着他,便面不改色换了公筷,帮她捡了块刚出笼的糯米糕。
哥哥嫂嫂面露宽慰;范若若先是露出‘我的CP果然甜’的满意笑容,转而想着自己的赐婚和别人的赐婚终究不大一样,又有些落寞;叶灵儿一副惭愧,心道幸好刚才开窍换座位了,不然不是耽误人家干正事吗;林大宝不懂这些,但见漂亮哥哥姐姐(大宝智商停留在小孩阶段,见谁都像哥哥姐姐)对视,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戏折子,露出了站前排吃瓜的笑容。
唯一人,脑抽短路者,范思辙也。
“言公子你跟殿下抢什么,来来这排骨多得是,欸,范闲你踢我干什么呀?姐,姐你别蹬了,我这腿前几天都让你蹬青了……”
李承翡扫了眼每个人的表情,最后笑眯眯的看向范思辙,“对不住啊,他就爱吃我碗里的。”
范思辙恍然大悟,露出钦佩的表情,“言公子,虎口拔牙,佩服佩服。”
范闲小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范思辙,书局不想开的话你就继续说,这回我可真帮你了你了……”
吃过饭,漱过口,净了手,大家凑在一起说话。
终于成功把话题转到了范若若的婚事上。
屋子里四个女孩,李承翡和林婉儿已经定了婚期,想必范若若的日子也快定下来了,唯剩下叶灵儿暂没着落,但不用细究,她的婚事一定也是宫中做主。
李承翡与王叔家的堂弟关系一般,但知道这人和老二走得近,常年流连在流晶河畔的花舫,似乎还有个什么相好,帮着他做妓院生意。想到这李承翡脑海里浮了点剧情出来,但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她对剧情真的没有太深刻的记忆。于是一个人蹙着眉心,在那里冥思苦想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
“你大婚之时,我会想办法以你的名义,邀请北齐使团来京都参加你的婚礼,到时我会说服苦荷随使团一同前来。”
范闲说完见李承翡还在那里出神,不由苦笑道:“姑奶奶,我刚讲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累了?”言冰云俯身挡住范闲,去看窝在旁边小猫似的李承翡,“你出来好一会儿了,要不要进内室歇歇?”
“不用,我哪那么金贵。”李承翡摇摇头,略坐直身子,又觉得不舒服,最后歪在了言冰云肩膀上,看范闲:“苦荷?你不会让若若出家吧?”
一听李承翡说出家,几个女孩都不安起来,林大宝不舍的看了眼若若,好像她真的要立刻斩断红尘进庆庙似的。林婉儿心想,弘成再不济……不至于把咱们若若逼成女道士吧……再说这也太不给皇室脸面了,真这样,只怕到时候皇帝再看儋州姆妈的面子,也难免让范尚书吃顿挂落儿。
“小脑袋里成天想什么呢,你看海棠是女道士吗?”
言冰云调整了几番坐姿,让肩膀上的人能靠得舒服一些,接着看了眼一脸自信的小范提司,聪明如他,算是立刻就明白了范闲所想。让苦荷收范家小姐为徒,可是,“苦荷毕竟是北齐国师,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司理理入宫时,他给出的也是这么个主意。”李承翡没好气的白了范闲一眼。
司理理当时跟着李承翡的侍女暗中进宫,无名无分自然不能封妃,她的身份需要镀金。在北齐,苦荷这个国师是最佳的镀金对象。于是,范闲给北齐小皇帝出的主意就是,让苦荷收司理理为关门弟子。瞧瞧海棠这个关门弟子在北齐有圣女之称,地位卓然,就知道这个身份因为稀少而很有些含金量。苦荷又不用真的教司理理什么,只是为了方便皇帝日后随便封她为妃还是贵妃。
至于苦荷为什么要这么做,范闲的想法是一回事,李承翡心若明镜。女帝需要一个有身份,好拿捏,信得过的皇妃,来暂时镇住朝廷里那些大臣们纳妃的请求。
苦荷作为知晓女帝真实性别的人,一定会收司理理为徒。
既然范闲都帮了北齐这么大一个忙,那他当然也有底气,向他们提出这样的请求。
谈定这件事,大家各自散伙。
李承翡要去监察院一处看看,虽然是挂的名义暂领,毕竟还是要做点事,她虽然不乐意干活,但她清楚如果自己真的撒手什么都不干,这事最后不是落到范闲头上,就是归到言冰云手下。可怜小言公子,领的是四处主办的薪水,干的是全院打杂的活。范闲能信任的人不多,小言可不就被能者多劳了。
“我去一处看看,你……下了值,来办事处接我。父皇给辟的宅子推了好几家院墙才并到一起,我对家居装修啊什么的实在不懂,我们一起去看看。”李承翡讲着讲着觉得这话听着怪现代的,遂住了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言冰云还是一副好整以暇,认真听她说完话,应了一声,接着从下属手中接过一个小袖囊,递到李承翡手里。
李承翡不明所以,接过拆开一看,里面是几颗红扑扑圆滚滚的山楂,都洗干净去了瓤核,看着还有几分可爱。
“中午吃了好几块糯米糕,怕不消化,带着没事的时候吃。”
山楂看着可爱归可爱,却连糖衣都没有,李承翡看着牙酸,正抿嘴想着怎么把这玩意打发了,又听头顶上的人说:“嫌酸让她们给你煮山楂茶,不许扔。”
李承翡‘哦’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这人真的不能惯,关系才好一点,就又变老妈子管东管西的。
马车向着监察院一处办事处而去,早前没得到公主殿下今儿要来的消息,一处上下职员仍当自己还在闲散衙门,门房无人,前厅也是空无一人,后院里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赌博。
李承翡坐在厅里,也不着急,等了半天,别说是有人搭理,就是个人影子也无,于是解下腰间的小袖囊递给晴雯,道:“去煮点山楂茶吧,涨得慌,多放点糖。”
晴雯姑娘名如其人,真有几分小暴脾气,拎着小袖囊一路绕到后面,听着其中一间怪热闹的,似乎还是在搓麻将,登时一脚把门踹得晃晃悠悠,岌岌可危。
里面的人正待发飙,见来者是个女人,穿得还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服制,当时脑门子嗡的一下,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
宫里的女官怎么会来一处?来做什么?
娘的,还能来做什么?!除非是那位一步摇甩一匹战马的殿下来了呗!
沐铁沉着脸,强作镇定,耐不住脚底打颤,刚要说话,却见原本寒着张脸的女官笑了起来,嗓音清亮婉转的好似黄鹂。
“这位大人,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只不知能否跟您讨壶热水,殿下想喝山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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