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疏这样说, 楚河当即支起下巴, 笑眯眯地看着他,摆出一副纯良的洗耳恭听模样。
然而,虽表面纯洁,楚河胸口本来就燃烧着的火苗给这小风一吹,反倒势头更旺起来。
按理说如此刻夜凉如水, 清风习习,正是个听着故事助眠的好时辰,可他们如今一起躺在沙滩上,相隔的距离不过一拳, 实在叫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楚河一眨不眨地盯着疏清俊的侧颜看,越发觉得比起那个小姑娘阿玉,其实眼前这位才算得上真正的倾城绝色,他试探着一点点靠近, 试图找出对方能容忍的底线。
实在是太近了。
疏从来习惯独处, 在海底时连话都很少说,如今二人距离不足一拳,实在有点令人不自在。
出于礼貌, 他往旁边靠了靠。
看他退后,楚河又耍赖般靠近一点, 真诚地扯淡道:“我耳背,你离我近点,要不然我听不到。”
疏瞥他一眼,觉得再躲有点太难看, 索性直接开口道:“说到龙神存在的年代,其实要追溯到一万年前,那时神魔尚未决裂,万物各得其所,算是彻底的黑夜降临前,光明最后的余晖。”
“一万年前?”楚河思索了一下,“那时候有人吗?”
“有,”疏淡淡道,“那时天地间灵气充沛,人间的修道者甚至比如今更为繁盛,但人族的力量不是天生,终究太过弱小,比不得生而强大的神魔,即便用尽毕生探求飞升之道,最终也不过列入仙班,求得长生而已。”
“长生?”楚河讶然道,“这样还不够么?”
疏摇摇头:“人之贪念永无止境,而世间尤物多不胜数,若学不会束缚本心和欲望,渴望便永无止境。且不说人,即便是妖,魔,仙,乃至于神,但凡被欲望蒙住双眼,最终都难逃为心所缚。”
听了这话,楚河心中那簇火苗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颓然地灭了下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但熟悉感只是一闪而过,楚河努力想捕捉某段记忆,挣扎片刻却无半点头绪,只得颓然道:“别管我,你继续吧。”
疏看他脸色似乎不太好,便温和道:“其实刚刚那段话是我从上古某位神尊的批注中看来的,但真假暂且勿论,只说人不是神,若真的半点欲望和追求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楚河心中的小火苗“噌”的原地复活,又有了愈烧愈烈之势。
“抱歉,扯远了,”疏轻叹一声,“其实上古神龙一脉既不是神,也不是魔,若真论起来,大概可以算妖的一种,但天生异常强大,可遨游天地不受拘束,身份又尊贵至极,因此便被尊称为龙神。可万年前,上古神龙却惨遭灭族,只在深海千丈之下遗留下一点微弱血脉,可仅凭这一点未苏醒的血脉,直到如今,仍能荫庇着我族中人。”
可想而知,万年前的古龙族是强横到何种地步。
“那他们为什么会被灭族?”楚河不解道。
“大抵是怀璧其罪,”疏有点黯然道,“当时的龙太子名为九赭,是天地间难得一见的烛龙血脉,灵力之高绝千年罕见。那时虽然神魔尚未决裂,但终究不是同道中人,魔族先后出了几位魔神,老仙帝心中不安,想要拉拢龙王,便想将自己的女儿嫁予九赭太子,弗料却被拒绝。”
“这哥们胆子够大,”楚河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不由幸灾乐祸道:“不过这样一来,那个什么仙帝老头肯定很生气。”
“这倒没什么,只要他们不跟魔族站在一边。不过很可惜,九赭与魔族离渊交好,在当时已经不是秘密,于是,老仙帝便使了伎俩,先除了九赭,又趁机灭了神龙一族,龙神血脉自此断绝,只留下零星一点,被藏在幽深海底见不得光的地方,等待着有缘人再次开启。”
“等等,”楚河摆手道,“我就是个普通人,跟那些什么神魔,龙啊没有半点关系,你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疏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曾取过一点你的血,置于龙神血脉之前,事实证明,不会有错。”
“难道我那老爹是龙?不会吧,”楚河嘀咕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跟我到龙神面前,亲自唤醒它。”
“可是那在海底,”楚河脸色一白,愁眉苦脸道:“我要是下去,估计坚持不到那就要翘辫子了。”
“没事,”疏淡淡笑起来,“接下来每到月圆之夜,我都会上来教你一些东西,等到时机成熟,你自然就可以下到海底,不会有事。 ”
楚河在小命和美色之间犹豫了一会,理智终于被色胆打败,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当即道:“好。”
还没等疏赞一句高风亮节,楚河却又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但这么危险的事,我不能白干,你懂吧?”
疏愣了一下,随即了然道:“当然。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请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楚河下意识舔了舔唇,强忍住想欺负他的坏心思,认真道:“那我提三个要求,第一,如果我出了事,你们要保证我妹妹今后的生活,第二,要保证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至于第三……”
他话末拖了长长的尾音,有意要吊人胃口似的,直到发觉疏的脸色愈发凝重,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至于第三嘛,以后想到再说。放心,你一定做得到。”
疏点点头,之后抬眼看了看天边渐次亮起的海平面,起身道:“天色将明,我该走了,下次再会。那个海螺我施了点小法术,如果有急事,可以用它联系我。”
“好说,慢走不送。”楚河很乖巧地挥了挥手,眼看着他像来时一样走入万丈碧波之中,心里想的却是:
早晚把你骗到手。
他背对着朝阳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又随手捡了些肥美的螃蟹扇贝,心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畅快欢愉。
此后每到月圆之夜,楚河都会依约来到极乐海边,他从不空手来,有时带捧小花,有时带兜鲜果,有时带个话本,开始不住地试探疏的喜好,并乐此不疲。
疏虽幽居海底,也懂得礼尚往来,但说起他带的“小礼物”,那就比较厉害了。
“咳,说来你可能不信,但光这颗珠子,买下我们村那一片破房子都还能剩下不少,”楚河对着月光欣赏手中散发着柔光的夜明珠,冲身旁人谄媚道:“大人,我收了珠子就是您的人了,您可要好好疼疼我。”
疏一边安静地吃楚河带来的果子,一边头疼这人脸皮越发厚了,他很快把吃剩的果皮果核包好放到一边,然后拂了拂衣上沾的沙,冲楚河扬声道:“这些在海底俯拾皆是,你若喜欢,到时尽可自己去取。走吧,时间有限。”
“来了,等等我。”楚河赶忙把夜明珠往兜里一揣,快步跟了上去。
疏说要教他,其实除了潜水技巧,还每月给楚河服用一种药力柔和的海草,用以改造他的体质,使他逐渐能在海面之下停留更长时间。
经过前面一段时间的训练,楚河已经逐渐适应在水下活动,此刻,他跟在疏的身后,尝试向更深的水域游去。
今晚月光清明,水中能见度很高楚河不用费力,便能轻易看清游在前方不远处的深蓝鱼尾,他心里痒痒得不行,很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却终究觉得火候未到,只得收回神来,专心观察起周遭风物。
他们如今正处在上下无着的状态,水面的的光亮逐渐离他远去,而真正的海底却又遥不可及,楚河只觉被渐趋冰寒的海水紧紧包裹,而四周一片静寂,他其实早看腻了视野里一成不变的海藻和珊瑚,只能又转回去盯着疏越来越远的的背影,尝试着加快速度,想要努力追上他。
可即便不住地摆动四肢,楚河仍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就像即将被冻死在这里,然后凝结成永恒一样。
就在这时,一直在前面的疏突然停下了,然后转身向楚河游来,楚河明白这是今天到此为止的意思,心中舒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力竭。
可突然,楚河瞥到下方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他迷惑地往下一看,整个人心跳竟然停了一拍,连疏喊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在下方遥不可及的深海里,有什么东西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正在呼唤他过去。
楚河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先意识一步作出反应,像支离弦的箭一样,毅然决然地向下方深海冲了下去,速度之快乃生平未有。
楚河心中一阵战栗,没顶的快意夹杂着恐惧,几乎把他淹没,理智在其中艰难地浮浮沉沉,直到肺部响起爆炸般的尖锐疼痛,才终于勉强回笼。
可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太晚了。
面前是一条比丘陵还大的巨型鲨,形似灯笼的眼睛在幽暗的海底亮得惊人,它张开血盆大口,朝楚河直直撞来,放眼望去,只看得到满嘴尖利的白牙。
大鱼行动迅捷如鬼魅太快,楚河根本来不及作别的反应,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双手护在胸前,作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无论是被鱼咬死还是窒息而死,貌似都不是什么好的死法。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手却一把被拉下来,紧接着,便翻身撞进一个人温暖的怀里。
与此同时,在他那泡得有些发白的唇上,却突然覆上一片极温热的柔软。
楚河蓦地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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