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凉凉,没有了夏日的热气,宁清阳懒懒靠在姬元飒背上,忽而道:“殿下往右边小路走。”
“右边?”
“去寻了殿下要寻之人。”宁清阳轻快道。
姬元飒脚下步伐突然停住,宁清阳缓缓扯开眼皮,“怎么了?”
“郡主所言不虚?”
“然,本郡主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此前殿下可是问过的。”
姬元飒没说话,而是背着宁清阳往她所说的右边小路上走。
他之所以会来荣城,全赖宁清阳那封撒娇卖娇的情笺。
除了季问季天两个打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无人知晓,他传密函有斜看拆字的习惯。
而宁清阳情笺中藏了一行字。
所寻之人,位在荣城。
若说巧合,未必太巧,姬元飒在靖安侯府寻不得宁清阳,问了章明轩才知宁清阳已然启程来了荣城。
此前,姬元飒还存着些许侥幸是巧合,荣城二字则让他全信了宁清阳那绝不只是一封撒娇诉情的情笺,是以策马而来。
“郡主如何知晓本王在寻人?”姬元飒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他寻人之事做得隐秘,回京后尚未有动作,宁清阳的信已然送上门来,倘说宁清阳此前就能掌握了他的动向,姬元飒不信。
宁清阳捧着石榴漫不经心道:“本郡主前世当了殿下心尖尖儿,殿下什么事都与本郡主说了,自然知晓。”
“若郡主前世成了本王心尖尖儿,如何会知晓今生发生了什么?”姬元飒闷笑一声,只当她玩笑。
“嗯……那定是本郡主舍不得王爷,过了奈何桥却未饮孟婆汤,到了!”
走着走着,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处木屋前。
木屋十分破旧,且看得出来长久没有住人,盖在木屋上的茅草也被掀下了大半,如今四处漏风。
“此处有人?”姬元飒瞧着这破落场景,蹙眉。
“自然没有。”宁清阳从姬元飒背上跳下来,径直朝破败的木屋后头走去,姬元飒想了想跟在她身后。
等到一个已经长了杂草的小土包出现在眼前,姬元飒停住步伐。
宁清阳走到小土包前,这个小土包连块碑都没有,空荡荡的,半点不像埋骨之地。
宁清阳站着想了想,把手中的石榴放在小土包前,小声说道:“婆婆,真不好意思,来看你只带了这么颗石榴。”
她捧着手在小土包面前拜了拜,才转身对着姬元飒说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六年前我和父亲遇上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六年前宁清阳和镇国将军回来祭祖,宁清阳从小养尊处优,一直好奇镇国将军口中山间风光,便央着镇国将军到这山里来摘野果,却在山林小路上遇到了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老婆婆。
镇国将军把老婆婆带到了这间小木屋,只是那老婆婆的伤势很重,根本等不及父亲派人去请大夫,匆匆拉着父亲说了几句话就咽气了。
老婆婆死后,父亲让人去买了口棺材来,就把老婆婆埋在小木屋后头。
姬元飒自打见到了这小土包就面沉如水,宁清阳没怎么在意,把自己遇上老婆婆的经过一股脑告诉他。
见姬元飒没回应,宁清阳自顾自走到小土包右侧,对着一旁的竹林瞧了瞧,忽而对准一个方向,开始数步数。
一直数到十,她停下来,却见面前笔直立了几根新竹,她偏头苦恼的想了想,突然跑到姬元飒身边把他拉到小土包旁边,说道:“你来!”
“正常步子,十步,十步到了就停下。”她步子小,即便刻意跨大了,也没法与六年前的镇国将军相比。
姬元飒顺着她的意思往前走,很快就略过刚刚的新竹,停在一株明显有了些年岁的竹子边上。
宁清阳哼哼走过去,暗自嘀咕,这男人的步子怎么这样大?
宁清阳走到姬元飒身边,没做其他,反倒是伸手在姬元飒袖里摸索,很快就被她摸出一把匕首。
身上带着的匕首被准确无误地摸了出来,姬元飒望着宁清阳的目光带了明显的探究。
宁清阳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暴露的太多,取出匕首就在地上挖起来,才挖了两下就把匕首往刚刚蹲下来的姬元飒手里一丢,“你来!”
她力气小,就刨了两下土这么会儿功夫,掌心已经被匕首刀柄的纹路硌出了红痕。
很是娇气。
姬元飒任劳任怨接过刨土的工作。
宁清阳用手背托着下巴,懒洋洋的见他动作。
姬元飒的力气自然不是宁清阳可比,三两下功夫就刨出了个小土坑,匕首也很快扎到了东西。
是个铁匣子!
姬元飒动作一顿,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很快就把铁匣子从泥土里刨了出来。
被埋在土里好些年的铁匣子已经生了锈,且沾染了一股泥土的味道。
姬元飒拿匕首在铁匣子上轻轻一划,铁匣子的小锁就开了。
姬元飒转头看宁清阳,似乎想要征询她的意见。
宁清阳托着下巴道:“王爷看我作甚?想来它原就是老婆婆留给你的。”
“给本王?”
宁清阳颔首:“父亲曾告诉我,倘若他不在了,就带你来这儿。”
镇国将军当然不可能这么说,这不过是宁清阳找的一个借口。
父亲待她如珠如宝,只希望她平安顺遂的过上一辈子,又怎么可能会让她掺和河清王贪污受贿劫杀朝廷命官一事?
世人皆知,烈王生母一介宫女,在他出生后不久便血崩而亡,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因为刚刚失了幼子,遂将烈王抱至膝下教养。
无人知晓,那个小小的宫女是河清王嫡次女,自打河清王府被抄家灭族,女眷要么充入教坊司,要么送入军营。
因着年幼,河清王嫡次女入了皇宫成了宫女,在一次去给皇后送衣裳时,被先帝瞧上,一夜之后有了身孕。
先帝年迈,能再令女子怀胎也着实高兴坏了,封赏源源不断地送入姬元飒生母宫中,还直接封了她嫔位。
烈王生母除了为先帝生下一个皇子,没在后宫中掀起一点波澜。
而宁清阳之所以知道这些,全因前世烈王为河清王翻案。
六年前,宁清阳和镇国将军遇到的老婆婆是宫中老人,宁清阳猜她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才被人追杀至此,匆匆留下几句话便没了性命。
宁清阳当时不过八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镇国将军又特意避了她,她也不过是知道老婆婆被救不久之后就死了。
第二天她偷偷跑来找父亲,见他把个铁匣子埋在了距离老婆婆安息之地不过十步的地方。
宁清阳好奇的去问镇国将军,只得知那是老婆婆的遗物,他帮忙埋了,又沉吟着他些许有哪一天会用到。
当时的宁清阳懵懵懂懂,压根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即便后来出了姬元飒为河清王府翻案,她也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块儿,是后来……
“小心!”姬元飒将宁清阳推开,瞬间避开飞来暗器。
宁清阳瞬间回神,林中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十来个黑衣杀手,渐渐朝两人包围过来。
宁清阳目光一沉,完全没有想到这里会被人监视。
倘若这样的话……那父亲当日救了那老婆婆根本就不是秘密!
宁清阳即刻握住姬元飒的手害怕似的缩到他身后,两人手指相触,宁清阳迅速在他掌心中写到,“尽数留下!”
最后一笔落下的一瞬间,黑衣人手中剑光已至,姬元飒一把将宁清阳推开,铁匣子被他塞入怀中。
黑衣人砍了个空,另一个又逼近,金戈交响,刺耳难听。
宁清阳跌在地上,冷光将至,一把匕首直直飞了过来,瞬间命中接近她的黑衣人。
不过眨眼的功夫,宁清阳又被姬元飒带进怀里。
不过刚照面就损失一人,黑衣人双眼凶光毕露,宁清阳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姬元飒塞了把匕首。
姬元飒一脚震起地上被他一刀穿喉的黑衣人的长剑,他长剑横穿,宁清阳握着匕首还在茫然,手肘处被他轻拍一下,整只手不受控制的送了出去。
一左一右,又是两人毙命。
眨眼间就损失了三人,剩下的黑衣人对视一眼,正要全力一搏,却忽而听见一声轻笑:“听雪阁?”
林中为之一静。
轻缓了然的三个字在肃杀的竹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宁清阳手里还握着那把送进黑衣人胸口的匕首,淋漓鲜血从黑人的胸口溢出,点滴蔓延出来,染红了她白皙的手。
黑衣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她身上。
宁清阳嘴边笑意犹在,一缕发丝从她鬓边落下,她无暇顾及,只缓缓说道:“你们不会以为……杀了我们,天底下就没人知道当年成国公府做下的恶事了吧?”
她说着,还直勾勾盯着那把送进黑衣人胸口里的匕首。
她红唇轻抿,眼尾带了嫌弃,手下用力,噗嗤一声把匕首拔了出来。
血花喷涌,血光聚拢,红艳艳的鲜血溅上宁清阳浅黄色的衣裙,如晚霞与残阳,浓烈刺目。
她带着笑,侧脸溅上丝丝血渍。
妖与魅共存,染着极致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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