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 原本空空荡荡的走廊人头攒动。
阿鸩麻木的扫过去,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有人都看着他, 满含着厌恶与鄙弃。
刺耳的讥笑声在偌大的走廊上回荡,混合着窃窃私语, 指指点点。
他张了张口,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一瞬间,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解释了,原本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的身上, 已经彻底的打上了那样的标签。
他绕过了拦住自己的人,头也不会的朝前走去, 或许是为他的神情所骇,为首者竟没有阻拦。
阿鸩穿梭过了包围的人群,机械的拖动着自己的脚步,他走在狭长的廊道上,漫无目的的飘荡, 像一个幽魂一样。仿佛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 自己还能够到哪个地方去。
高处的灯光明明灭灭, 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阿鸩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 看着那抹浓重的灰色。有那么一小会儿, 他忽然想要将自己藏在影子里, 这样就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就什么都听不到
他朝着影子踩去,却踩到了不着力的地方,一脚踏空,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陆明川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的少年头破血流,生死不知的倒在了栏杆边。
好像一刹那,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刚刚才从医院里赶出来,又迅速的赶回去,直面着少年被送入急救室。
陆明川守在了门外,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的等待着手术的结束。
他明明已经吩咐了手下的人一定要看好阿鸩,明明告诉了他们一定不能让阿鸩出医院,明明扣下了手机、不让阿鸩的同学老师和他有任何联系
可这么多的精英,居然还让一个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一路长驱无阻,到达了学校。
甚至知道了他竭力想要瞒住的事情。
他几乎不敢想象阿鸩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时的样子,也不敢想象他看到那些靡艳照片时的神情。
那么骄傲的少年,干干净净的走在阳光下,他的人生应该光明而美好,他应该无忧无虑的笑。
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谣言诋毁里被谩骂的抬不起头。
又一次的。
阿鸩生死不知的倒在了他的眼前。
穿着灰扑扑的病服,浑身是血,擦也擦不干净。
身下是一片刺目的血泊。
他来迟了,他又一次来迟了
陆明川站在走廊外,神情在阴影里昏暗不清,唯有紧紧捏起的手指,昭示了他的情绪。
手下人散步在不远处,根本不敢上前,唯恐不小心把他激怒。
或许只是一小会儿,或许又已经过了很久,手术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走廊上突然回荡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叠连的劝阻“不行,您不能过去,二少”
“滚开”
陆明柯大步流星,半点也没有留力,下手狠辣的对付拦截他的人。
四周的保镖心怀顾忌,他们知道陆明柯的身份,唯恐不小心伤了这位尊贵的少爷,以至于当真被陆明柯突破了封锁,冲到了急救室前。
红灯依旧亮着,那光线是如此的刺目,教人恐惧其中情况究竟如何。
陆明柯心头发紧,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焦虑之中,想起了陆明川对自己的诸多阻碍,再回头时,眼睛里已经有了怒意。
“大哥,他好好的待在医院里,怎么会出这种事”
陆明川冷冷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下一刻,扬起手,狠狠的一个耳光,怒掴在了陆明柯脸上。
“啪”
偌大的走廊里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陆明柯这一下子都被打懵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兄长。
那一下根本就没有留手,陆明柯的脸都被打的偏了过去。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口腔里迅速浮起了鲜血腥甜的气息。
他咽下了一口血沫子,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定定的看着高大的兄长,忽然扬起一拳砸了过去
两人迅速扭打了起来,拳拳到手,毫不留手。
周围人都被吓住,全部不敢上前。
陆明柯眼里有深深的恨意,他看着陆明川的眼神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那一记耳光扇飞了他所有的冷静与理智,这一刻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要把向来高高在上的兄长给踩在地上。
他揪住衣领把陆明川按到了墙上,愤怒的什么都忘了,大吼道“陆明川,你发什么疯”
陆明川回以的只是一声冷笑“那些照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当我不知道”
刹那间陆明柯心头一颤,扬起的拳头也停滞了一分。陆明川抓住机会,反手把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反铐住陆明柯的双手,膝盖毫不留情的压住陆明柯的背脊,将他按倒在地。
“陆明柯,可以,你长大了,有种了,翅膀硬了是吧”
陆明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几乎冷到了极致,他看着自己手下这个狼狈的弟弟,毫不留情的膝盖用力。
陆明柯死咬着牙关不肯求饶,拼命挣扎着想要翻过身来,予以痛击。
陆明川眼神示意,两旁的保镖立刻过来,架起了陆明柯,死死地按在了一旁。陆明柯眼中恨意刻骨,几乎是毫不掩饰的盯着陆明川。
“你对他做了什么”
陆明川眼神冰寒刻骨,忽然扬起手,又是一个耳光,重重的掴在他脸上。
“你惹的祸端,把他害成这样,你还有脸问我”
那些照片
流言蜚语刚刚爆发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事实上,那正是阿鸩与叶嘉泽被绑架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陆明川忙于救人,发现了阿鸩的双手被踩断后更是马不停蹄的联系国外的专家,只怕落下了病根。叶嘉泽还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休养,陆明柯被他强行扣住,以至于照片流出、谣言滋生,他们都一无所觉。
等到事情终于传到陆明川耳中的时候,早已经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流言蜚语滋生出了无数个版本,但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令人精神崩溃。
陆明川向校方施压删掉了那栋高楼,又让人撕掉了所有被张贴出去的照片。事情涉及于他学校自然不敢怠慢,开动马力全力配合。
可偏偏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整座学校都传遍了
就算他抹除了所有的痕迹,也抹不掉那些人的语言
这种事情陆明川根本就不敢告诉阿鸩,以至于他找出了各种理由拖着他、不让他离开。
他何尝不知道,阿鸩在医院里抑郁寡欢,他何尝不知道,阿鸩对这个地方感到厌倦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阿鸩的手已经被毁成了这样,陆明川不敢想象他听到那些流言后的反应。
毫无疑问要追究这些照片流出去的源头,事实上它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因为那上面的地方是他在金碧辉煌的包间
多么可笑啊,被人暗中窥测,居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痕迹被抹的很干净,循着蛛丝马迹想要找到幕后人都很艰难。陆明川一时都没有了头绪,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暗地里干了这件事情。
这件事完全侵犯了他的底线,陆明川发誓一定要把幕后之人找出来。
线索一度断绝,正是无计可施的时候,手下人来报,王传恩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吐露了出来。
那其中透露出的真相令人浑身发冷,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能扭曲恶毒到这样的地步。
阿鸩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圈套吗
阿鸩知道自己救下的实际上是一条毒蛇吗
陆明川的眼神亟欲噬人。王传恩只不过是一把刀,握着刀的却另有其人。
如果不是陆明柯暗中作梗,如果不是陆明柯自以为是,如果不是陆明柯心怀鬼胎、勒令拍下那些照片
怎么会有如今的风波
陆明柯被他毫不留情的扇了两个耳光,打的耳膜隆隆。他伸出舌尖探了探自己的腮帮,只有一股子腥甜的血气。
好一阵子,才听到了陆明川冷漠的声音“我从没有指望过你能担当起什么,你以往的那些风流情债,我也懒得管懒得说但是你不应该这样不择手段。”
陆明柯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扬起头时眼神阴鸷“真的全怪我吗,大哥”
陆明川漠然道“你长到这么大,难道还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哥没有份儿吗。”陆明柯看着他,恨意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心脏。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一时之间,口不择言,“大哥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算里面有陷阱,你只要管住自己,还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说到底,你还不是把他睡了”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整个走廊里回荡,叶嘉泽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尽头的那两人近乎于剑拔弩张,彼此死死地望着,透着深切而刻骨的恨意。
陆明川冷漠道“你还没资格来管我。”
叶嘉泽匆匆赶过去,却被两旁人拦住。陆明川霍然侧头,见到来人是他时,才点头放行。
直到走过去的时候他才看清楚情况,陆明柯的脸上纵横着掌印,红痕宛然,狼狈不堪。而在这个地方,能够这样做的只有一人。
陆明川看向了他,眉峰如刀般皱起,透着深深的焦躁“不是让人把所有的照片都处理了吗。”
王传恩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因爱生恨,恨极欲狂。买通了人在学校到处公告栏都张贴了照片,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一个也没有漏下。后来他们派人去清缴,但还是有漏网之鱼被阿鸩看到。
叶嘉泽沉重的摇头“我去了一趟阿鸩的宿舍王传恩在宿舍里还藏了一份。”
阿鸩和他是舍友。
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并不起眼的人,骤然暴起,竟会疯狂到这个程度。王传恩完全没有考虑过他自己,鱼死网破,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想要将阿晨毁掉,那其中的偏执和恨意几乎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他恨极了一切,想要报复,可阿鸩又做错了什么呢
叶嘉泽侧过了头,看着一旁被架起来的陆明柯,神色复杂到难以辨认。
他依稀听到了模糊的字眼,可他宁愿自己没有听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要说是王传恩,那不如说是陆明柯。
这些照片都出自于陆明柯的授意,王传恩交代说,他洗出来后就寄给了陆明柯一份,是他自己心有不甘,另外藏了下来。
陆明柯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了整座城市,天阴沉沉的,暴风雨终于打下来了。
阿鸩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外哗啦啦的雨声,连绵不绝,遮盖天地,根本没有消停的时候。
意识已经从混沌中回归,可他仍旧闭着眼睛,呼吸悠长,安详的睡着。
如果可以一直睡下去,永远也不醒过来,那就好了。
他听到一旁有低低的交谈声,不知道是谁在旁边说话,那声音依稀是熟悉的,可他迟钝着,却没有回忆起,说话的究竟是谁。
“处理掉了吗”
“所有照片都处理掉了,也让学院出面约束学生只是不知道能起多少效果。我去问了他的同学,他说阿鸩当时没有反驳。”
以至于原本并不相信这件事、坚信那是谣言的,也开始动摇。
谁没有反驳
似乎陷入了默然之中,谁都没有再进行言语。
忽然间,不知道是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有一个柔和的声音,略微带着迟疑“明川,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那些照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空气似乎都紧绷了一瞬。
另外一个人艰难的组织着言辞,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解释,想到那些缘由,一时间竟然有些狼狈。
那不知是过了多久,终于回答道“我在金碧辉煌遇到的他,他同学给他下圈套,联合了一些人想要把他推进火坑。我看不过去,就把人拦下了。”
“怎么推入火坑”叶嘉泽大概是真的不太了解这一些,分明是陆明川想要含糊混过去的地方,却被他直接指了出来。
陆明川又陷入了沉默。
“一个仙人跳,逼他去帮他同学,给他喝了加了料的酒,刚好被我撞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用多谈,是个男人也会明白。
何况,那些照片早已证明了一切。
阿鸩闭着眼睛,那两个人还在交谈里,谁也没有发现,他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原来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他接到了求助电话、毫不迟疑的赶去,以为是救人,没想到却是一个想毁掉他的圈套。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手指紧紧的攥住,可是指节早已经被人一寸寸踩碎,根本没有办法用力。
疼。
好疼啊
浑身上下都在作疼,痛苦的阴翳将他给包围。
那两个人又不说话了,自从陆明川给出来回答后,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
意识困顿而疲倦,将将醒来,仿佛又要睡去。
昏昏沉沉里,阿鸩突然听到了叶嘉泽的声音,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温和清润,而是带着压抑的怒气“你这是趁人之危”
窸窸窣窣里,陆明川再度回应,痛苦而又颓然的“是。”
“我对不起他。”
“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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