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禾很早以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人做事都不能做绝了,以免被走投无路的人反咬一口。
两百块钱在她心里算不了什么, 只要能彻底解决贺家的事, 不要再有后顾之忧,给出去也是值得的。
贺保金他娘一把抢过钱, 蘸着口水点了两遍,然后塞到贴身的口袋里藏好, 这才对这林秋兰吼道:“收拾个啥, 这里的东西都是我们贺家的, 你空着手嫁过来,什么都不能拿走。”
林秋兰这会儿也有了底气敢说话了, 怯怯地说:“也,也不是空手, 我的衣裳都是我自己带过来的。”
说来也是惨, 她自从嫁过来以后,就没有添置过一件新衣裳, 穿的都还是做姑娘的时候的衣裳,这些年她穿得小心翼翼的, 连洗的时候都尽量小心不要太用力, 可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薄, 补丁加补丁的,都快看不出来原样了。
就这样,眼看也撑不了多久就不能穿了。
可是衣裳再破,她还是得带走, 不然的话,明天就不知道该穿什么了。
贺保金他娘还想阻拦,被村长威严的目光一瞪,又不敢说话了。
不过就那几件破衣裳,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她摸了摸兜里硬邦邦的钞票,心想,过门这么些年,连蛋都没下一个的女人,走了也好,有了这两百块钱,他儿子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
“拿了你的衣裳就好了,别的不该拿的可别乱拿。”
“放心吧,我还不想招惹些晦气的东西回家呢!”林夏禾不客气地回敬说。
“村长,既然已经说好了,那这手续应该怎么办一下?离婚证去哪里办呀?”林夏禾问。
口说无凭,既然是离婚,当然得有离婚证,不然贺家的人拿了钱又反悔怎么办?
村长也被她问懵了:“什么离婚证?”
“这离婚不得去民政局办手续吗?还得您先给开个证明吧!”
林夏禾也不太懂这个年代结婚的手续,不过她倒是听说过,以前的人结婚都得先到单位开证明,拿着证明才能去办结婚证的,想来离婚也是一样的操作。
“不用。”村长摆了摆手说,“回头我回去登记一下就行。”
农村人结婚哪用得着办什么手续,都是摆个酒席就行了。
林秋兰嫁给贺保金的时候,还没有包产到户,所有人的口粮都归生产队管。
所以那时候结了婚就去生产队说一声,把她的名字登记上去,就证明她是这个生产队的人了,到年底算工分、分口粮的时候就有她一份了。
所以现在林秋兰要离开贺家,只要把当初登记在小本本上的信息改一下,把林秋兰的户口重新迁回大石坝村就成了。
可林夏禾还是放心不下:“要不村长您还是帮忙开个证明吧,证明我姐跟贺保金确实是离婚了,免得以后掰扯不清楚。”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村长让他们一起跟着他去了一趟办公室,让村里的会计写了份离婚证明,盖上村里的公章,这事儿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手里拿着上面盖有鲜红印章的离婚证明,林秋兰双手都在发抖,这就离婚啦?她真的离婚啦?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摆脱不掉的命运,就这么改变了?
她把右手食指放进嘴里,用力地咬了一下,一阵剧痛袭来,不是做梦,居然是真的。
“夏禾,我不是在做梦,不是做梦啊!”林秋兰抱着林夏禾又哭又笑,陈庆祥站在一旁,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要是早知道她在贺家受的是这样的苦,他早就该这样做的。
好不容易等姐妹俩的情绪缓和下来,陈庆祥上前两步,轻声问:“身上的伤怎么样?要不要去卫生所看一下?”
林秋兰红着脸低头:“不用了,我没事,回去养养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看得去医院检查一下,皮外伤还好,万一打出了内伤怎么办?”
“不用不用!”林秋兰急了,去医院查这个多难为情啊,而且还得花好多钱,对了,说起钱的事儿,她还不知道刚刚夏禾给贺保金他娘的钱是哪儿来的呢!应该是问陈庆祥借的?
那要是再去医院的话,肯定又得陈庆祥掏钱。
林秋兰已经完全不记得林夏禾跟她说过她有钱的事了,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相信林夏禾能靠自己有这么多钱。
靠他的钱才离的婚,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她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什么银钱上的牵扯,这会让她觉得在他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林秋兰低声说:“我们已经花了他够多钱的了,不能再花了。”
林夏禾一愣:“谁?”
陈庆祥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秋兰你误会了,这钱不是我的,是夏禾自己掏的钱,我今天过来,就是帮她壮胆来了。”
“就是,姐,你放心,我还有钱呢!走,咱们上医院去。”
林秋兰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最后协商的结果就是去乡卫生所找小赵医生看一看。
陈庆祥今早上是骑了他的自行车载着林夏禾来的,这会儿就让她坐在后座上,推着往乡里走。
林秋兰难堪得脸都红了,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林夏禾在一旁死死地按着她,就是不让她下来。
小赵医生正在卫生所里煮针头。
白色的小托盘搁在酒精炉上,里面煮着一盘明晃晃的金属针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看见有人进门,连忙站起来迎上去:“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夏禾这段时间见到的农村人,一个个都是脸蛋黝黑的,乍一见这小赵医生,心里第一反应就是,真是个小白脸啊!
这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到的肤色最白的人了,而且长得也斯斯文文的,带着一副细边眼镜,高高瘦瘦的,穿着一件洗得很干净的白大褂,让人瞧着就感觉舒服。
“医生,我姐被人打了,您给看看,有没有伤到内脏什么的。”
小赵医生的目光落到林秋兰撸起袖子之后的伤痕上,不由得瞳孔收缩:“什么人下手这么狠?”
哪怕之前已经见过了,陈庆祥再次看到这样的伤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抽,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一个臭男人打的。”林夏禾气愤地说。
小赵医生摇摇头:“这两天怎么都遇上男人打女人的事了?”
林夏禾奇道:“咦,难道还有别人吗?”
在农村里男人打女人的常见的事,但被打的女人会来求医才是不常见的,一来是家丑不愿外扬,二来当然就是舍不得钱了。
“嗯,昨天晚上送来一个。”小赵医生不是个八卦的人,也没有再多说,但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昨天晚上送来的女人。
这会儿也不知道醒过来没有。
不行,下班之后还是得上门去看看,虽然他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好歹帮忙换个药总是可以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消逝掉却什么也不干。
幸好林秋兰挨打的时候,是一直蜷着身体护着腹部和头部的,所以虽然外伤累累,但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内伤。
小赵医生给她开了一些消炎药回去吃,又给了一瓶药油,嘱咐她一日两次涂抹在伤处。
林夏禾交了钱,还让林秋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林秋兰脸皮薄,死活不肯坐陈庆祥推的车子回村,林夏禾只好自己推车,让陈庆祥在一旁跟着走。
诊费加药费不贵,一共才一块多钱,林秋兰是亲眼看着林夏禾掏钱的,她还瞧见夏禾的口袋里还有好几张大团结。
一出门,她就忍不住问:“夏禾,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问林文丽讨回来的啊,这是他们家欠咱们姐妹俩的,当初拿去给林文斌上大学的彩礼,还有这两年我给他寄的钱,我都讨回来了。”
“她,她怎么肯给你?”
“姐,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偷不抢,这钱来路正当就够了。”
林秋兰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夏禾,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婚姻法啊,法庭什么的,是谁教你的啊,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林夏禾不在意地说:“你说那些啊,咳,我随口胡诌的,也就糊弄一下那老太婆没见识,吓一吓她罢了,你看,这不吓得麻溜收了钱让咱们走了吗?”
大喇喇两百块钱,就这样给了那老太婆,其实林夏禾还是觉得有点儿不甘心的。
可是别看她当时说得那么振振有词,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县政府的大门往哪儿开,人生地不熟的,要真是闹大了也不好办,索性能拿钱解决了最好。
对于曾经的林总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儿。
钱嘛,用完了再挣就是了。
最重要的是,她姐终于齐齐整整地回到了她的身边,她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考虑挣钱的事儿了。
林秋兰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原来你是胡诌的啊,你胆子可真大,村长还在呢,也不怕他拆穿了你。”
“才不会呢,姐你没看出来吗?村长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说起来,这都得多亏了庆祥哥,要不是他……”
林夏禾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庆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
林秋兰连忙关切地望过去:“庆祥哥你怎么了?”
陈庆祥摆摆手:“没事,刚咽口水不小心呛着了。”
林秋兰不疑有他,林夏禾却发现陈庆祥悄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要做好事不留名,不想让林秋兰知道他曾经帮过她啊!
不过这样也好,林秋兰如果知道这些事的话,只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反正她自己知道就行了,以后总会想法子替她姐还了这个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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